第 9 章
向驚飛扭過頭來,一臉神秘地嘿嘿笑着,就等着關山越開口。
大白不明所以,但也陪着向驚飛扭過頭來,一臉笑容。
人頭、狗頭,相差無幾,兄友弟恭。
關山越不知該誇大白太類人,還是向驚飛狀若好狗,頓了頓後,還是如了向驚飛的願,開口問:“為什麽?”
嘿!這句話讓向驚飛身心舒适,咧嘴一笑,彎下腰摸了摸狗頭後,又繼續往前走。
在他這兒,就沒人能不開口。
前頭,路燈下小狗的尾巴一聳一聳,那副屁颠屁颠的模樣,任誰來都得發自內心誇上一句“這狗,長得好啊”。
但,最初并不是這樣的。
“咱們大白起初是談阿姨發現的流浪狗,也不曉得經過多少任主人了。流浪狗嘛,對危險的警覺性都很高的。大白呢,對惡意非常敏感,你說它胖,它都要嗚咽幾聲的。”
像是有什麽開關一樣,大白聽見自己的名字和“胖”,搖着尾巴,眉頭緊皺,“汪”了一聲。
見狀,向驚飛笑了笑,眼神餘光悄悄地掃過關山越,清了清嗓子,特別浮誇地說道:“唉,別看網上都誇薩摩耶是微笑天使,有着頂尖顏值。實際上,流浪的薩摩耶還不如流浪的土狗可愛,那身白毛一髒,就太邋遢了。”
說着說着,向驚飛抿了抿唇,眼底有些晦暗。
他沒見過大白流浪的樣子,但是流浪的薩摩耶,向驚飛見過了好幾條,對它們而言,“邋遢”算是最委婉的說法。
它們渾身髒兮兮的,一身臭味,灰黑色的毛發全都打結了,灰頭土臉的,壓根都看不出那是薩摩耶。
薩摩耶那茂盛到感覺掉不完的狗毛,幾乎是東一塊西一塊,斑禿的毛發之下露出了發炎的皮膚。
即使如此,還是要奄奄一息地翻垃圾桶覓食,渴了就舔幾口地上殘留的髒水。
比起財力來說,養狗,更需要責任心。
關山越能做得到這些嗎?
大白是關叔唯一留給關山越的家人了,但并不意味着,必須勉強他與大白相處。
“除此之外,薩摩耶還特別容易生病,吃得不好了、受涼了、受熱了,還有些很小的原因,它都能生個三千塊的小病。大病的話,花個幾萬都是正常的。”
向驚飛停頓了一下,側首看了眼關山越,他聽着養薩摩耶的這些難處,眼神依然清朗,像是夜空裏爬上樹梢的月亮,沒有雲翳,沒有厭色。
關山越在專注地盯着大白四只腳踩出的影子。
應該不讨厭大白吧?
那他就不用和老爹割地賠款,把大白接過來養了,向驚飛想。
“大黃說,關叔有本筆記,上面寫着喂養大白的注意事項。應該在書房吧,你找找呢。”
察覺到一側投來的灼熱目光,關山越點了點頭,柔軟的短發随風飛揚,語氣卻格外堅定:“好。”
身旁初中生自以為非常隐蔽的試探,其實再青澀直白不過,更別提那臉上掩蓋不了的欲言又止與謹慎了。
關山越在他張嘴前就感覺到了。
不過,這樣暗戳戳的試探,他不讨厭。
真心很難得。
實際上,向驚飛遠遠不明白流浪者的警覺。
在朝不保夕中,他們對風吹草動和人心,要更敏銳。
不敏銳,就活不下去。
向驚飛自覺成功試探出了人心,又得到了關山越的承諾,心情愈發振奮,清了清嗓子,醞釀說辭。
既然前頭養狗的壞處都說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說些大白的好話了。
而就在向驚飛要滔滔不絕時,關山越的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
關山越瞥了眼,已經快晚上八點了,騙子還不下班?
果不其然,熟悉的話術又傳入耳中。
“喂,龐同學爸爸嗎?我們是工大招生辦……”
看見關山越接電話不到十秒就挂了,向驚飛疑惑:“你怎麽這麽快就給挂了?”
“詐騙的。”
“騙你啥了?”
關山越順手将手機揣進了兜裏,言簡意赅:“他說他是工大招生辦。”
今早打電話過來的,還是野雞學校的招生辦。
剛剛的就是頂尖高校招生辦了。
怎麽不算是被動的消費升級呢?
想起自己接到過的那些提升智力、辦假畢業證的詐騙電話,向驚飛心裏頭極為不服,不禁埋怨起騙子來:“怎麽就沒人假裝工大招生辦來騙騙我呢?好歹讓我爸開心開心啊…”
他還有三年才高考呢,也是潛力股啊!
眼見着已經走到了樓下,關山越從向驚飛手裏接過牽引繩,看着向驚飛淩亂的頭頂,若有所思:“你是初中生吧?那籃球賽不會也和初中生打?”
被黃倩拉進籃球群的時候,向驚飛對着黃倩一口一個“大黃”叫着,關山越誤以為向驚飛和黃倩差不多大,也是個大學生,從沒想過向驚飛是個初中生。
他沒必要摻和進一群初中生的恩怨裏。
“不不不,我是和大學生打,你不算以大欺小。”向驚飛連忙擺手,生怕關山越不和自己組隊,畢竟當下也忽悠不到別人了,他有些心虛地低着頭說:“我現在中考考完了,開學我可能就高一了!”
要是,他爹願意破點小財的話,嘻嘻。
這個“可能”,聽起來水分很大,一下子就讓關山越對向驚飛的學習成績有了數。
合着“中考考完了”,還是一語雙關。
他打量着眼前一身工裝的向驚飛。
距離去開挖掘機好像就差頂安全帽,和錄取通知書了。
想起向驚飛今天幫了忙,關山越不欲多問他和大學生之間究竟有什麽仇,直接應下了:“行。”
晚風習習,燥熱又焦灼,趁他們談話間,大白早就迫不及待沖進了昏暗的樓道口裏。
好熱好熱哇!
大白要吹空調,喝酸奶!
兩腳獸們在嘀嘀咕咕什麽呢!快走哇!
關山越手上加了點力道,才能牽制住了大白的腳步,見它回家心切,幹脆轉身就與向驚飛道了別。
向驚飛住在後面幾棟,還要再多走幾步。
剛深入樓道,便聽見身後傳來一句熱烈的呼喚。
“關山越!”
“你回來,我們都很開心!”
一回頭,在昏黃的燈光下,向驚飛一臉傻笑着朝他揮手,一雙眸子裏溫暖又熱烈地閃爍着光,大概難得煽情一句,飛快地轉身離開了。
在向驚飛走後,關山越又停了一會,擡頭望着,眼前是高聳入雲的高樓,與亮起來的萬家燈火。
那點細碎的殘光,也溢出了一點,流進了關山越所在的樓道口。
算是借來了一點餘晖嗎?
關山越微微垂眼,淡淡一笑。
一回到家,大白熟練地擡起了爪子,纡尊降貴地看着關山越蹲下來給它擦腳。
大白對關山越今天的服務非常不滿。
嘿!他怎麽擦個腳都能走神哇!該換腳啦!它就快要站不住了!
大白斜着眼仰天長嘯,汪嗚了兩聲,才喚回了關山越的神智。
“抱歉。”盯着大白顫顫巍巍的兩條後腿,關山越笑了笑,“核心力量這麽差?”
“核心力量是什麽意思汪?”大白憤怒地問系統。
它聽懂了“差”的意思,但沒聽懂什麽叫“核心力量”,也不願意相信竟然有人敢批評它大白,難道它這麽貌美的小狗還能有什麽缺陷嗎?
“哦,就是說你不行。”系統随口敷衍了一句,今天接入了派出所的電腦,看見一些信息後,它現在還有些恍惚。
“不行又是什麽意思?我哪方面不行了?”小狗難得刨根究底。
“換句話說就是,你身體太弱了,不強壯。不過大白,你确實該減肥了。”系統看了眼大白,硬生生将“雄風”二字憋了回去。
孩子大了,應該不會想聽這些難過的事。
可再委婉,僅憑“減肥”兩個字就足以惹怒大白。
進食和繁衍,對一個沒了雄風的小胖狗,都是不可觸碰的逆鱗!
非要細究的話,進食可能更重要一點汪!
擦完四只腳的大白後退兩步,像極了跳遠前的蓄力,汪嗚汪嗚地破口大罵。
罵得很髒。
關山越不懂這傻狗怎麽就突然生起氣來了,不過狗叫的聲音不大,構不成擾民。
于是關山越施施然地坐在了沙發上,頗有興致地觀賞着上蹿下跳的大白。
這樣還能減減肥,挺好。
見它叫累了,關山越又端了碗水放在了大白面前。
這麽點水就想打發它了?
狗可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什麽叫忠實?就是說,咱們耶耶鐵骨铮铮,這套對耶耶沒用!
沒!有!用!
大白扭過頭去,整張狗臉寫滿了大義凜然。它不喝嗟來之水,才不會為了一碗水折腰的!
氣性還挺大的。
要是眼神別忍住瞄着零食櫃,他就信了。
關山越想了想今天立了功的大白,随便拆了根小肉幹放在了大白的鼻子上,“晚上小警犬見義勇為了,獎勵根小肉幹。”
大白聞着鼻子上方傳來的香氣,不為所動,雙腿一蹬,一躍而起,想要用嘴桶子,去頂零食袋子裏最長的那根肉條。
它都看見了,關山越給它的這一根好短!
“行。”關山越從圓溜溜的眼裏微妙地領會了大白的渴望,撸了撸狗頭,失笑出聲:“還認大小,不好騙啊。”
那可不!系統說小狗狗比七歲小孩還要聰明呢!
大白晃了晃腦袋,軟乎乎的耳朵也一彈一彈的。
七歲正是人類上學的年紀,它大白要是再多讀點書,那還了得?
也就是它不想讀書而已啦~
它心滿意足地叼住了最長的肉幹,吧唧吧唧吃得開心,這可是知識的饋贈。
在大白風卷殘雲之際,想起了向驚飛說的飼養大白指南,關山越轉身走向了書房。
家裏的書房要比兩間卧室都大得多,應該是把主卧改成了書房。
書房裏有兩面快到天花板的書架,還有兩張寬闊桌子,布局分明,談思绮和關望一人一邊辦公。
書架上計算機、數學和醫學的書排得滿滿當當,都不是擺設,每本都有翻閱痕跡,幾乎都能保持幹淨。
只有最上層的書落了灰,好像是幾本大學物理的基礎書。
飼養指南的筆記本很好找,就放在了桌面的書立上,在一排随便買的筆記本裏它獨樹一幟,格外精美。
甚至還特意定制了封面,其上是四個大字:耶耶日記。
關山越翻開了一頁,看見第一行字時,就意識到自己拿錯了。
“思绮在寫安安日記,那我就寫耶耶日記吧。今天我也是有兩個兒子的人了,要學會一碗水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