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七越往回走越覺得不放心。
六醜來歷再大,不過是昆侖派一個小小的弟子,而且對那個叫做西河的女子看起來頗為尊敬,若是寶鏡被碎的事情被發現……六醜會不會出事?
她止住腳步,在原地躊躇不決。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眼尖的聞人七慌忙藏進一旁的灌木叢中,她屏住呼吸,怕對方是夜間巡邏的弟子,萬一被發現盤問起來自己再多言說錯話。
結果那人越走越近,聞人七越覺得眼熟。
洛大哥?
直到對方四處張望的走近眼前,聞人七才發現,這不就是洛白嗎?
“洛大哥!“聞人七從灌木叢中跳出,一把抓住洛白的胳膊。
被突然出現的聞人七吓了一跳的洛白驚慌失措的拍着胸脯:“你吓死我了!”
“洛大哥,大半夜的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聞人七慌忙将洛白拉到一旁的樹影下,兩個人光明正大的在小路上聊天好像有點太嚣張。
洛白沒好氣的瞪了聞人七一眼:“你說呢?”
“哎?”聞人七不解,她又不是洛白肚子裏的蛔蟲,怎麽會知道他半夜夜游是為了什麽,“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在夢游?”
洛白一個爆栗砸在聞人七額前:“你才夢游!真夢游的話被你剛才一吓也醒了好嘛!”
聞人七捂着額頭忍住想要反敲回去的沖動:“我不是有意的嘛,所以洛大哥你不是夢游的話,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洛白張口就想說當然是想你了,但看着聞人七一臉懵懂的表情,又忍不住起了壞心眼,“我闖禍了。”
“啊?”聞人七睜大眼睛,今晚這是怎麽了,怎麽不光她闖禍砍壞了寶鏡,洛大哥也出事了,“你闖什麽禍了,林英大哥呢?”
“林英啊,和我走散喽。”洛白有模有樣的說道,“剛才有一大群人在追我們,為了分散注意力,我和林英就分開跑喽。”
“那追你的人呢?被你甩掉了麽?”聞人七慌忙又将洛白往陰暗處拉了拉,“林英大哥不會有事吧?”
“你只關心林英?”洛白瞅着聞人七問。
“你這不是在我面前好好的嗎?”聞人七緊張起來,“那些人會不會返回去追林英大哥去了?糟了,林英大哥身上還有傷!”說着就要往外沖。
“哎哎哎——”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洛白拉下臉,吃味的将聞人七拽回來,“你就這麽關心林英?你怎麽不問問我闖了什麽禍?”
“那你……闖什麽禍了?”不明白洛白怎麽就黑了臉,聞人七只好問道。
“我……我……”洛白支吾兩句,眼珠微微一轉,“我靈氣洩露的事情被發現了,引來一群修仙的家夥說要抓我回去煉器……我和林英又打不過他們,就只好跑路了。”
“六兒不是在你身上設了結界嗎?”對洛白靈氣外洩一事無比敏感的聞人七慌忙抓住洛白的雙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将洛白打量一遍,着急的問,“是不是結界失效了?我記得六兒說這結界能控制你靈氣流失的速度,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瞧着聞人七緊張的整張小臉都皺成了一團,達到目的的洛白笑笑:“這麽關心我啊?”
快要哭出來的聞人七沒有注意到洛白臉上的調戲表情,着急的在原地轉來轉去:“怎麽辦,怎麽辦,六兒現在又不在,你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們不能在昆侖山上呆下去了……對,我們去找六兒!”
自言自語的聞人七拉住洛白就要走。
“哎哎哎——”玩夠了,一心滿足的洛白拉住聞人七,“別着急,我騙你的。”
“怎麽可能不着急——哎?”聞人七一愣,她轉身看着正笑意盈盈朝自己眨眼睛的洛白,回味過來方才洛白的話,青筋爆起,一拳砸在了洛白身上。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她都要急死了,這個家夥為什麽還有心思開玩笑!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洛白也不生氣,他抓住聞人七砸過來的拳頭,一根根指頭慢慢掰開,然後交握在自己手心,放在胸口,“我就是,想你了。”
心情大起大落的聞人七這會兒也沒心情跟洛白置氣,她嘟着嘴巴把手強行拽回,“誰要你想了。”
“唉,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洛白嘆氣,他攤攤手,“既然你不想讓我想你,那我就想想別的女人好了。”
“你還記得起別的女人?”聞人七挑眉,說好的失憶呢?
“記不得了。”洛白将聞人七擁入懷中,雙臂環着她的腰際,“滿心都被一個叫做聞人七的女孩子填滿了。”
聞人七臉微微一紅,又捶了洛白兩下:“以後不許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嗯。”洛白點點頭,他将下巴擱在聞人七柔軟的發頂,輕輕摩挲着她冰涼的指尖,猶豫着要不要把同僚找上門來的事情告訴她。
聞人七卻在這時開口:“洛大哥,我和六兒去了仙器閣。”
“嗯?”洛白皺起眉頭,這兩個人背着自己去做了什麽?
憂心忡忡的聞人七将在仙器閣裏發生的事情告知了洛白,她想起幻境中的事情,話在嘴邊繞了一個圈又咽了回去,最後還是将幻境中的故事以及疑惑略過,只說自己與六醜為尋找幫他修複神魄的仙器不小心打碎了一面寶鏡,六醜為瞞過監守的西河讓自己先回來,她正擔心,猶豫着要不要回去看看。
洛白揉揉滿面憂心的聞人七的頭發,嘆口氣:“六醜身為昆侖派弟子以身犯法已是不該,怎麽你也……”
“我這不是……關心你……”明白自己是關心則亂,聞人七也不想多辯解什麽,自責的一拳砸在掌心,“我回去找六兒!”
“哎哎哎——”洛白慌忙拉住聞人七,“你可不能回去。”
“六醜既然向你保證她能解決,肯定是有後招。”洛白朝聞人七保證,他拍拍聞人七的肩膀,“既然她說明日一早與你彙合,你不如回房中等她。你現在回去,也幫不了她什麽忙,被人發現反而解釋不清。”
“可是……”聞人七還是在猶豫。
“我的七七,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優柔寡斷了?”洛白刮刮聞人七的鼻頭,眼中盡是調笑,“這可不像你。”
“你才優柔寡斷。”回去找六醜的念頭在心中轉了幾轉,覺得确實現在回去不僅幫不上任何忙還可能添亂,聞人七只好沒好氣的回了洛白一句,“那我回去,你呢?”
“我迷路了。”洛白賴皮的往聞人七身上一靠,“你撿到我,自然要跟你一起走了。”
“我不要撿你,我只撿小動物回家……”聞人七推開半個身體都垮在自己肩膀上的男人。
“我就是小動物啊!”洛白不依不饒。
“什麽動物?”
“你喜歡什麽動物?”
“嗯……小狗。”
“那我就是小狗喽,汪汪汪……”
被逗笑的聞人七白了洛白一眼,心想這哪裏是什麽神仙,一點正形都沒有。忽而又想起幻境裏的事情,眸色中不由得多了幾分黯淡。
七七……
察覺出聞人七不快情緒的洛白沒有去點破,他知道七七有事瞞着他,方才她與六醜在仙器閣定然還發生了其他的事情。或許七七選擇不說,與自己不知該不該告訴她同僚一事一樣,都有着各自的考量。
七七,你放心,終有一天,我會恢複神力,讓你不再憂愁這世間的一切,快快樂樂的度過這一生。
身影漸漸消失在月色林蔭道上的兩人,誰也不知,命運的線已經交錯分離,在各自的軌跡上越走越遠。那牽引着維系着彼此的紅線愈繃愈緊,已經可以聽到絲裂錦斷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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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一夜都未睡好的聞人七在天剛剛泛起白光的時候便推門走了出來,偌大的月詠淵此刻一片寂靜,連蟲鳴都沒有。帶着寒意的風不時旋過房舍前的練武場,擎在半空中的旗子獵獵作響,東方的天際此刻還是一片烏沉的顏色,僅有幾縷燃着霞光的浮雲像是一層外衣包裹在黑雲之上,随着風一點點散開,似乎風再大一點,便會被吹散。
昨夜的月色皎潔,今日應該是個好天氣。
自小便從獵人大叔那裏學來了憑借夜色預知第二日天氣的本事,聞人七知道那烏雲再濃密,不過也是黎明前的黑暗,太陽終将突破層層的阻攔,從東方升起,将溫暖傳遞至整個大地。
但是聞人七忘了,現在正處秋冬交替時刻,又是在極西之地昆侖山,那朝陽的威力遠不如中原濃烈,即便升起,也只是如白盤一般挂在空中,驅不走山中的一點寒意。
神使鬼差,聞人七出了房門,穿過練武場,迎着那漸漸升起的旭日,沿着一條不知通往何地的山路前進。
一路寒柏相随,等天大亮,寂靜的山林裏傳出幾聲鳥鳴,聞人七才恍若初醒般立在了原地。
她這是要去哪兒?
山林呼嘯,撩起她簡單束起的長發,山中的風帶着大量的寒氣,吹在臉上竟如刀割一般。
聞人七擡手擋了擋,不帶一絲暖意的日光穿透她的五指,映射着她充滿着迷茫的雙眸。
忽然一個微弱的聲息在耳畔響起。
聞人七猛地轉身,朝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緊走幾步。
聲音消失了。
是幻覺?
昨晚才被幻境困住差一點走不出的聞人七握緊了腰側的匕首。
狂風猛然大作,掀得聞人七衣袂烈烈作響,她擡起手臂擋住臉頰,卻在這瞬間又聽到了什麽聲音。
是從右側的山林裏發出的,聞人七困惑的朝并未因天亮而變得明亮的山林中望了望,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等着自己。
風止,周圍又歸為一片寂靜。
聞人七嘗試朝方才聲音發出的地方邁出一步,一陣輕盈的風從腳尖打着旋刮過,而後直沖進樹影幢幢的山林,帶起一片枯枝落葉。
是風在帶着她走……
将匕首拔出,握緊舉在胸口,聞人七眯着雙眸走進了幽暗的山林。
她每走幾步,便會有一陣風在前方刮過,引着她一點點深入,直到一處空地處才停下。
陽光照耀着那片大約十丈寬的空地中央,好似躺着什麽,周邊一片寂靜,不時有飛鳥降落在空地邊緣啄食。聞人七走近看了看,隐約覺得空地中央躺着的是個人,她隐在山林中不敢出去,怕是什麽陷阱,直到本在不遠處跳着低鳴的不知名小鳥突然飛過來,扯起她的發帶将她往空地的方向帶。
聞人七捂住頭發,只好依着那小鳥的意思慢慢朝空地的方向移去。
在她走出林子,踏入明亮中的那一刻,突然一陣暖意襲來。
聞人七擡手,亮眼的陽光照射着她的五指,她擡首眯眼望向白盤一般的太陽。
這片空地的陽光充滿了暖意,就好像是……身處在暖春一樣。
聞人七一步步靠近躺在空地中央的黑影,當她來到那人面前,這才驚訝叫出聲。
“六兒!”
躺在眼前雙眸緊閉面色蒼白的,不是六醜是誰!
聞人七趕忙過去将六醜抱進懷中,昏迷中的六醜雙臂交握緊緊捂住胸口,像是在保護什麽東西,聞人七嘗試着想将她的手臂挪開,卻發現怎麽也掰不動。
得先把人弄醒。
聞人七探手摸了摸聞人七的額心,不燙,又聽了聽心跳,正常,再檢查一下周身,并無傷痕。雖然人躺在地上,但衣服平整,并無打鬥過的痕跡。
“六兒,六兒……”聞人七只要輕拍着六醜的臉頰,不時呼喚着她的姓名。
牽引着聞人七走進空地的小鳥也叽叽喳喳叫着,仿佛在幫聞人七喚醒六醜。
大約過了一刻鐘,就在聞人七打算先把六醜背回去再說的時候,六醜突然輕咳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
“六兒!你醒啦!”聞人七萬分驚喜。
在耀眼的陽光照射下,六醜先是微微眯着眼睛起身,臉上還帶着一點迷茫,随後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猛然從地上彈起,警惕的望着四周。
“六兒,是我,聞人七!”聞人七見狀趕忙自報家門。
瞧見聞人七,六醜先是吐口氣,随機困惑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聞人七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就一大早随意逛逛,逛着逛着就來到這裏了。”
她指指四周,接着說道:“然後看到你在這裏躺着。”
六醜皺起眉頭,她捶捶隐隐作痛的後腦勺,回想着昨夜發生的事情。
昨天夜裏雖然西河是帶着仙器名單而來,但并未一一清點,只大約對了數量便離開。然後……然後她便想帶着寶鏡的碎片逃離虛空之地……
之後怎樣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的六醜只覺得頭疼難忍,她摸了摸還放置在懷中的寶鏡碎片,輕吐一口氣,還好,不管怎樣,她逃出來了。
“六兒,你沒事吧?”看着臉色蒼白的六醜,聞人七忍不住問道。
“無妨。”六醜搖搖頭,“先不用管我,我們先離開這裏。”
等二人回到了林中山路,六醜便認出了這是何處。
“這裏是通往月詠淵的必經之路。”六醜說道。
“哎?我昨夜居住的地方不是叫做月詠淵嗎?”聞人七困惑道。
“此月詠淵非彼月詠淵。”六醜指着山路的盡頭,“這條路再往前走,就是萬丈的懸崖。那懸崖日日霧氣蒸騰,深不見底,好像無盡無首,不知通往何處,自從昆侖派建立以來那裏就是行令禁止的地方。據說每當中秋月圓之夜,霧氣就會消散,隐約可見懸崖對岸的風景,但因為門派有禁令,而且設有只有掌門才可以通過的禁制,所以從來沒有人去過。”
“那我們住的地方為什麽也叫做月詠淵?”聞人七好奇。
“因為離真正的月詠淵近。”六醜笑了笑,“我也不知為何會起同樣的兩個名字,但一直以來女門生所居住的房舍就被稱作月詠淵。”
“哎,我覺得說不定是你們的老大覺得起名太費勁,幹脆就這麽叫了。”
六醜沒有反駁,聞人七的随口一言,說不定就是真相。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回到了房舍。
因為天已大亮,月詠淵練武場已經來了不少晨練的門生,見着六醜紛紛尊敬的與其打招呼。
六醜一一笑着回應,帶着聞人七離開了月詠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