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房裏,許久,聽到嘤嘤哭泣的聲音。

“誰?”

“是我,我在你懷裏!”細小的聲音從衣服裏傳出來。

“難道是那朵花?”我從懷裏小心的拿出那朵已經快要凋零的花。

“是你嗎?對不起,我沒有經你的允許,把你才摘了下來,真心不是故意的啊!”不經意間,我成為了一個采花大盜。

“沒有關系,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微小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我難過的把她捧在手心裏。

“如果你願意的話,洗耳恭聽。”

“我生長于忘川河畔,這裏終年陰郁而凄冷,寒風陣陣,沒有一點綠意。而且只有一座橋,和橋上那個年年歲歲都守着一鍋湯的老婆婆。

形形色色的人從我身邊走過,走上那橋,喝下那碗中的湯,又匆匆碌碌的走下橋去。有時候,還會遇到一些不願意喝下那湯的人,不過他們無一例外的都跳到了河水裏。

受盡千年的折磨,千年如一日的撕心裂肺。

一些人走過的時候,我會聽到纏綿的嗚咽,生生世世的承諾,我恻然,而那橋上的老人卻似什麽也聽不到,從來都不會動容,依舊平常的乘着湯,送于上橋的行人。

日子久了,我才知道這橋叫做奈何橋,這老人,喚做孟婆。我問孟婆,那響起的是什麽聲音?孟婆說,那是銘心刻骨的愛,銘心刻骨的恨,是人世間最沒用的旦旦信誓。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看不到她臉上的一絲情緒。看慣了這些生生死死,分分合合的她,我永遠都不懂。

原來,孟婆那碗中的湯,叫做孟婆湯,是可以忘記前世的,上橋的人喝下去,便會将這時間一切的恩怨情愁統統忘記,然後等待下一次的輪回。

後來,我問孟婆,他是不是也會忘了我?孟婆沒有回答我。我問孟婆,我什麽時候會開花。孟婆說,到了開花之時便會開了。”

“他?那個他是你的戀人?”我好奇地打斷了她的聲音。

“嗯,是的,就是他,我們原本是永遠不可能相交的兩個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姓。

因為受到歹人的迫害,我來到了這裏,在三生石上刻上我們的名字,又紮根在忘川河畔,我只是希望能在這裏守護着這條黃泉路,等待着,惦念着他,可是就只是回憶着,又忍受着這裏一切的一切。

時間呆的久了,我知道的越來越多了,也就越來越充滿希望。

于是,我開始期盼,我盼望着花開,盼望我能夠綻放最美的容顏那一刻,盼望着和他一生一次的相見。

有一天,孟婆看着我,嘆了一聲,又要是秋彼岸了!我疑惑。接着我就知道了,春分前後三天叫做春彼岸,秋分前後三天叫做秋彼岸,是上墳的日子。

秋彼岸初來的時候,我驚異的發現自己綻放出白色的花朵,似雲,似雪,充盈了整個忘川河岸。

孟婆說,有了我們這些彼岸花,這黃泉接引路不再孤單了。彼岸花?她說的是我麽?不,我叫曼珠,不叫彼岸。

那時候,我還不肯承認自己只是只是一朵花。一年又一年,我在每個秋彼岸的時候準時綻開,一片片,遮住了整個忘川河畔每一寸裸露的地面。”

我聽着她的回憶,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又一幅畫面,是花皆愛美。而她居然可以為了愛人,等待一世只見一面。

頓時,我明白了管家的那句話,那個人曾經問過佛姻緣之事,一世只有一面之緣。所以,深情的人注定痛苦,在一次次煎熬中終于磨沒了耐性,這愛,也就消散了。

那麽是不是,走在街上,那些陌生人中的一個上輩子,會是我的愛人?不不不!我在想什麽!我晃着腦袋,我的前世今生,都已經和白離綁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悲哀還是慶幸,來到陰間,不能不考慮死亡和輪回。

“我還是等到了,他終究還是來了,在我還沒來得及綻放的時候就匆匆的過來了。只不過他匆匆從我身邊走過,不曾停留。

我拼命的叫他,沙華!沙華!他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我,就這樣匆匆的走過,我連他青衫的角也觸碰不到。

我哭了,可是有什麽用呢?在忘川河裏不計其數的野鬼整日的哀嚎裏,我的聲音随及就淹沒其中了。

孟婆看着我可憐兮兮的樣子,冷漠地告訴我說,他不叫沙華!

不,他就是我的沙華,三生石上的沙華。

不知道又過了多少年,在淚再也無法流出的時候,我開始沉默。每年秋彼岸的時候,我依舊靜默的開放,送過一個一個來來去去的亡魂。

指引着別人重獲新生,永遠沒有希望的開滿這裏,也終于能夠冷眼看着一個個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的人是如何絕望而歸。

一千年裏,我看着他以各種身份,各種形态在我身邊匆匆的過,沒有過停留,更沒有看我一眼。一千年的時間在一開一落中開始,又走向結束,他變幻着身姿走上奈何橋,端起孟婆的湯。

從來不曾注意過他腳邊,我苦苦守候的臉。

我的心,在他的步履中碎了又碎,我捧着一顆支離破碎的心髒,希望一次次燃起又破滅,每一次,我都呼喚着他:

沙華,我是你的曼珠,你不記得了麽?!

可是,沒有一次,他哪怕有一瞬間的停留。

終于,在一個秋彼岸的時候,在我綻放了白色的花朵的時候,他來了,帶着滿身的風塵,一臉的憔悴,來到我的身邊。

我曾以為他又會匆匆的過,匆匆的喝下那讓他把我越忘越遠的孟婆湯。然而,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竟然放慢了腳步,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只那一望,我心中幹涸的淚又如泉水般湧出,心中數千年的積郁化作淚水;萬般的幽怨都煙消雲散。

我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堅持下去的理由就是等到他這一望。

那個秋彼岸的時候,我開得格外的燦爛。又是數千年的等待,數千年的一千年一次相見,他每次回頭的一望,都讓我心裏裂開一道深深的痕,一次又一次,越來越深……

不記得這是多少個千年的相遇了,他突然停在我的面前,喃喃自語,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我欣喜若狂,心在那一顆徹底碎裂了,白色的花,在那個瞬間慘然的變成紅色,如火,如荼,如血……

他受驚般的退上橋去,孟婆湯從他顫抖手中的碗裏灑出……

從此,在秋彼岸的時候,忘川裏便開滿血色的花,奪目、絢麗而妖異。

他又在花開的時候來了,在我身邊徘徊着,徘徊着,在走上橋頭的那一刻,竟然回頭,嘴裏喃喃,曼珠?曼珠?

我已無淚了。

也沒有心了。

孟婆長嘆一聲,這是這近萬年來,我聽到的唯一一聲嘆息。

他蹲下身來,親吻着我的臉,輕輕的說,曼珠,我不會再忘記你,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我惘然的望着他,難道他不記得,我們注定只有一生一次的相見麽?

他笑着看我,波瀾不驚的采下一株花藏在袖中走上橋去,我看到他微笑的看我慢慢的喝下湯去。孟婆的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笑。

佛說我們違背了天意,從此永生永世不得再相見。他卻在笑,笑得很舒心。于是他化作我莖上的葉,葉落方可花開,花開葉已落盡。

他說,我們不要一生一次的相見,我們不要陌路相忘。這是我們永生永世的相守,不再分離,不再忘記!

他說,他虧欠我的太多了,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你們……”看着這朵花在我手心慢慢的消失了。我的心莫名的疼痛,難受的快要窒息。為什麽會這樣呢?

難道……我……本是舒曼?而白離……是沙華?很快,我自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我怎麽會是她呢?突然我,摘下耳朵上,師父贈與我的耳釘,上面布滿了花紋,這不就是彼岸花?

原來,這就是原因嗎?白離一直等我的原因?多年以前,我們都只是這朵花上的一縷魂魄?

“小寒,餓了沒?今天我和大将軍已經交接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白離從門外走了進來。

“白離……為什麽,王爺府會有彼岸花?”

“哦?你見過了?你不覺得,她很美嗎?”白離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淺笑着來到了我的身邊。

他俯身嗅了嗅我的衣服。

“幹什麽!大流氓!”我捂住自己的胸口。

“哈哈哈哈……本王并無惡意,還請夫人見諒。”

這時候,我的肚子不争氣的叫了起來。

“原諒你了,我要吃飯,我們回去吧。”我們很有默契的只字不提。

“對了,你看到管家了嗎?他還好嗎?”我突然想到那個和藹有有點刁鑽的老人。

“一切都好,我們趕緊離開吧,出來的太久了,你的肉身會受不了的,再不出去,你真的要做我的鬼媳婦了。”

“誰要做鬼?趕緊回去吧。”我拉住他,這次,他彎腰抱起我,我只感覺身體慢慢的變輕,最終沖向了一片花海。

紅豔豔的的花朵像是燃燒的火焰。

再見!我揮着手告別那些讓我尊重的花兒。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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