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一夢浮生(一)

其實,如果夷則他們從來沒有走進過那片林子,或許他們就永遠都不會知道織吾那兩日到底經歷了什麽。

同時,他們的這一張箋文,就注定要被劃上厚重的一筆失敗。

太簇的“謙謙君子”名聲不是白得的,就算一開始是有意裝作,但經年累月下來,這一套言行舉止多多少少是融入了骨子裏。

尤其在面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時。

原本他以為自己說出夷則和她的關系,這小姑娘會有較大的反應,哪怕就是哭着求饒,可是卻沒有。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太簇雖說慣常使用的是暗器,可是內功卻是不弱的。站在門外的夫婦二人,靜待了片刻,沒有聽到屋內的絲毫聲音。

曾挽雲手臂的黏液滴答落地,沾了一些在太簇的衣擺上,看上去讓她覺得惡心,心裏急迫地想要織家女為自己破了這一詛咒。

那個游方術士說,她身上這種詛咒名曰“子規”,已經失傳許久,曾經被這種詛咒纏身的人最終都化作了鳥獸狀,世人說好聽一些的叫他們為“子規”,難聽一些的就是叫“鳥人”。即便如今沒有失傳,可以破解它的人也屈指可數。就他所知的,當今世上怕是也沒有了。

在太簇的威逼利誘下,術士顫顫巍巍才道出兩個人的名字:“有一赤腳醫叫書祭,性子十分古怪,喜怒無常,從來都是行蹤不定,前些時日聽說他要在雲南尋一種藥材,興許他可以解。還有一人,皖南織家織吾,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織夢女,她可以織夢解惑,說不定也能幫貴夫人破解。”

夫婦二人知道,找織家女不容易,就她家那高門大戶可不見得會給她治這奇難怪症,但再難應該也比去找書祭容易一些。

結果誰成想織家卻發了織吾離世的訃告,他還親眼看到過那封訃告,不會有假。

所以夫婦二人只有一條路可走,去雲南找書祭。

為了救自己的妻子,那是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太簇近日時常感嘆造化弄人。這都還沒進入雲南,就恰巧知道了織吾并沒有死的這個大秘密,更何況那姑娘離自己竟然還這麽近。

這一感嘆持續到了現在。

他站在門口打心底裏生出一股喜悅,仿佛只要推開那扇門,那個披着夷則大氅的姑娘便會出手完成他的心願。

敲門聲再次響起,太簇伸出一只手牽住曾挽雲,不管她怎麽掙紮他都緊握着不放,嘴角的笑依舊讓人如沐春風。

“織姑娘若再不開門,那我也就只能……硬闖了。”

織吾翻遍了屋子也沒能找到一件趁手的、可以用作抵擋的武器。慌亂之下,一手攥緊了蓮花燈,另一只手從桌上抓過一片金葉子。

心想聊勝于無。

她根本不知道蓮花燈可以在這個時候幫她什麽,大抵只是因為安撫每次心慌不安都離不開它,習慣使然,此刻也就帶上了。再說那片金葉子,真的就只是随手抓的了,不過在手觸到的那一瞬,至少感覺還是些許鋒利,就……破罐子破摔吧。

織吾當時織就這間房時,精力早已沒有多少了,織得也是有些粗糙,但卻也算得上是這三間中較為齊全的了。她用力将窗推開,撞擊聲定會傳到門外,再将整張被褥丢出去,只挂了一個角在窗沿上。

太簇聲音傳來的時候,她早就藏在了門後,全身緊繃,若有逃出去的機會就拼命逃,若沒有,那就奮力一搏吧。

窗子撞擊聲清脆突兀,太簇和曾挽雲相視一眼,心領神會。他比了個手勢便調轉方向,自己一個人朝着排屋後面走去了。

曾挽雲擡手推開那扇門,黏液綠油油的在門框上印出了一個手掌。

她看了一眼,心裏厭惡至極嘴上卻笑得有些張揚,聲音開始變得尖細,“你若是幫我解惑,我就會放過你啊,何樂而不為?”

織吾緊咬着下唇,數着她的步伐,就等她走到桌邊,她就可以轉身往外跑。

只不過,曾挽雲鳥獸化程度愈發高了,才進門便聽到了小姑娘極其細微的聲音,她裝作不知,放慢了步子往前走,嘴裏依舊說着那些話,翻來覆去意思都差不多,織吾懶得去聽。

聚精會神盯着門上映出的影子,剛做好了可以跑出去的準備,卻不妨她居然在剛過門邊時便一把抓住門檐,将那顆頭伸了出來。

嘴角都快裂到耳邊,笑聲尖銳,雙眼閃着花色,“找到你了。”

織吾被突如其來的驚吓吓得尖叫一大聲,金葉子本算不得多鋒利的邊緣竟劃破了手掌心,頓時火辣辣的疼喚回了她的理智。

眼見着曾挽雲的“鳥爪子”馬上就要抓到自己了,她咬緊了牙,眼睑微縮,出手一點不帶猶豫。

金葉子帶着織吾的血齊齊劃過她的鳥爪,橫穿手背的傷口以肉眼可見速度裂開,兩邊的皮肉争搶着往外翻卷,恐怖又惡心。

曾挽雲疼得大叫,她伸手捂住傷口,卻疼得更是厲害。花色的瞳孔劇烈變化着,忍不住的淚從眼角流出,睚眦欲裂地低吼:“該死,你做了什麽!”

尋常一條口子,怎麽可能這般疼!

見狀,織吾猛地推開她,試圖往外跑,就如她原計劃那般。但她忽略了屋外還有一人。

她的手剛推開曾挽雲,便聽見她的叫聲像是帶着血一般的痛喊出來,這時,二人都算是明白了,是織吾的血傷她!

太簇剛到排屋後搜查便聽到妻子的痛喊,忙跑到窗邊,只見織吾雙手抱着半黑半乳白的蓮花燈,神色晦暗不明,瞪大了眼盯着曾挽雲。

此刻,這小姑娘渾身透怪異,一時間他拿不準,也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織家女名聲在外,卻少有人真正見識過織夢這種玄幻的本事到底能做些什麽。

突然,見她往外跑,太簇一躍而起揪住她的衣領止住了她往外跑的趨勢,甚至還将她往後面的窗外帶去。

織吾心下大慌,手揮腳蹬都沒能抓到一個能幫自己的物件,瞥見曾挽雲站在一旁捂着手,仇恨報複的笑着看向她,無聲地說:“你死定了。”

她很難理解,昨夜還脆弱溫婉的曾挽雲怎麽現在眨眼就成了另外一個模樣,不僅模樣,就連性格都這樣。

興許也正是因為曾挽雲那句話刺激到她,她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來,“我不怕啊,那你陪我一起。”

她揮過手,緊抓着曾挽雲高束着的發髻,兩個人一起被太簇抓着從窗子掠了出去。

曾挽雲比她高不少,順勢砸在她身上,只覺得自己渾身骨頭都被位移了一般,她下意識學着夷則暗罵了一句。

可手裏的動作一點沒松,緊緊揪着曾挽雲的頭發,雙眼緊盯着太簇的動作。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試圖從曾挽雲的發髻那兒劃過,将她救出。

織吾忍着疼轉過手将帶着血的金葉子抵在曾挽雲頸間,黏液順着她的手淌了下來,她厭惡極了,忍着內心泛起的惡心,擡起頭惡狠狠道

“你大可以動手,看看誰的手更快。”

其實她根本沒有把握會快過太簇,只是依着對彼此的不熟悉,反而指不定可以拿住對方。

果然,太簇止住了攻勢,聲音低沉:“你放開她,我也不會傷你,只希望你能救她。”

她目光熾熱堅定,心裏的驚慌逐步散去,情況再壞也不過如此。

“不可。凡奸惡邪祟者,不救。”

“她不是。”

織吾低下頭,看着手下的女子手指尖泛着一片紅,眼角抽動了一下,那本書上說過:殺人者子規,骨節泛紅。

太簇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有些不明,見她不為所動,他往前邁了一步,“若你不救,那我只能殺了你。”

好沒道理啊,織吾心想,我不救就要殺了我!這個世間沒有其他能人異士了?

她氣笑了,嘴裏喃喃道:“有病!”

話音很輕,太簇聽見沒有不知道,但是曾挽雲聽見了。

而且還剛好戳到了她的傷疤。

她劇烈掙紮起來,都不顧那片金葉子還抵在自己脖子上。

織吾被她猛然的動作驚住,手中的力度也稍稍卸了些,她本就無意要殺人害人。

卻不防對方就是為了逮這個機會,一把掐住她的喉嚨,反制住了她。

黏液開始滴答滴答掉落在她衣裙上。

“郎君,沒關系,她不救我也沒關系。我把她變成和我一樣,晾她如果是我這般模樣也會嫌棄萬分、難忍萬分,世人不容。”

随着她手上的力度,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吊着織吾,只見她的瞳孔縮小,危機四伏。

電光火石之間,織吾下了個決定,改變了她一生的決定。

她握緊了那片金葉子,手心火辣辣的感覺讓她知道血液開始往外流了,但還不夠,要再等一等。

逐漸,她開始有些迷糊,仿佛聽見了那聲“小九”,有些遙遠卻又很近,雙眼轉動看見伺機侯在一側的太簇。

他的腰間有一枚金扣子,怪眼熟的,也就是這一眼讓她稍稍有些清醒。

她嘴角微微上揚,說話很慢很慢,“你……不配……害我。”

右手用力一劃,金葉子深深卡在曾挽雲頸間。

一瞬間,猩紅的血和翠綠的液體濺了她一臉,脖子上的力度全沒了,她拄着腰劇烈咳嗽,眼睛上挑着緊緊看着失措抱着曾挽雲的男人。

她殺人了。哪怕是一個異類,內心說不上的極度驚慌,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驚慌。她抓緊了手中的蓮花燈,往後退了幾步。

心知今晚無論如何是跑不掉的,曾挽雲是因為怕她的血,可太簇是正常人,想來這招就不湊效了。

必須再想一招。

還未待她想出什麽辦法應對,就突然眼前一黑,無所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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