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
小小的卡座裏, 氣氛一時降至了冰點。
沒有任何頭緒的惹禍精們彼此面面相觑,在各自挨了一記毫不留情的爆栗之後,首責松田陣平蔫噠噠地表示自己會支付西裝幹洗所需要的一切費用。
“……對不起。”
頭頂的小卷毛都仿佛瞬間耷拉了下來, 松田同學低着頭,雖然在道歉,但語氣似乎并不如何服氣:“打翻杯子的确是我做的不對, 但退一步來說——那個混蛋金毛就沒有任何錯嗎??要不是他非要跟我拉拉扯扯的、我又怎麽可能會……”
咚——!
又是一記爆栗。
松田陣平吃痛, 下意識捂住頭, 滿臉控訴的看向罪魁禍首:“……你幹什麽啊?!”
豎起大拇指翻了一下身側的家養崽,秦腰身後仰、交疊雙腿靠到了沙發上, 好整以暇:“知道這是誰嗎?”
微微一愣過後,松田陣平耿直搖頭。
“這是我看着長大的崽,四舍五入一下就相當于我親生的。”
“……”
“別說退一步,就算是退一萬步來說、他把清洗不掉的油漆潑我褲子上了,我也會誇他潑出的形狀頗具藝術特色, 是未來抽象藝術的可造之才。”
言下之意就是——我家崽沒錯, 你要覺得不服你就憋着。
面對着對方毫不心虛的離譜說辭, 松田陣平“倏”地一下就瞪大了眼:“你這偏心也偏的太明顯了!”
“嗯。”
“??”松田陣平氣急, 發着抖的指尖顫巍巍指向秦的鼻尖,“你到底會不會教孩子啊??你這叫溺愛!!你這樣帶孩子能教出什麽好東西?!”
“哦,”育幼方式遭到指摘,秦卻是面不改色, “你說的很有道理,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會帶崽。”
得到如此厚顏無恥的答複, 松田陣平剛要炸毛, 下一秒,侍應生已經端着他們點的酒水送了過來。
“先生, 您的波本威士忌,請盡快飲用,以防影響口感。”
“……”
“……”
端過酒杯,回想起菜單上标注的酒品價格,松田陣平心頭的火氣頓時就平息了下來。
心平氣和地重新坐回了沙發裏,他端起方杯,沖着秦微微舉了舉。
面上不動聲色,某人的心裏卻在想——溺愛好像也不是不行……要不想個辦法給自己辦個轉正呢?
——————
酒吧終究還是酒吧。
夜裏十二點一過,絢爛的燈帶驟然熄滅。
短暫昏暗之後,伴随着勁爆的DJ橫空出世,暧昧又黏稠的藍紫色燈光眨眼間便撕破了黑暗。
從沒來見識過夜場氛圍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在燈光驟滅時便心生不安,等光線再度亮起時,望着周圍那些原本優雅體面、卻在燈光驟變之後瞬間化身臣服于欲望的野獸的酒客們之後,表情頓時就凝固當場。
“——吓到了嗎?”
懶洋洋地靠坐在沙發上,秦交疊雙腿,沖着崽崽們勾了勾手指,示意對方靠近。
夜場的音樂聲很吵,混雜着人群的尖叫聲與歡呼聲,幾乎能把人的耳膜震裂。秦提高音量,湊到降谷零的耳邊大聲說:“等會兒不許亂跑,走丢了就在心裏叫我的名字,聽、見、沒——?”
降谷零被這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震得發暈,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胡亂地點了一下頭。
輕哼了一聲,秦推開崽崽一號機的腦袋瓜,剛打算扭頭去叮囑諸伏景光,下一秒,就感覺自己眼前飛快閃過了一道黑影。
“……??”
什麽東西“嗖”一下就竄過去了??
眯着眼仔細分辨了一陣之後,秦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這邊的卡座,果然見到某人的身影消失無蹤。
他起身一把搶走松田陣平的酒杯,一字一頓大聲問。
“萩、原、同、學、呢——?”
手心一空,松田陣平怔愣片刻後,擡頭看向秦:“什——麽——?”
秦無奈,指了一下萩原研二原本的座位,又攤了攤手。
松田陣平恍然,傾身湊到秦的耳邊大聲道:“他去蹦迪了——不用管他,走的時候我去叫他!”
“……”
彳亍。
小崽子還挺潮的。
昏暗的光線之下,似睡非睡半阖起的金蜜色眼眸像是什麽掠食者的眼睛,慵懶、神秘,同時帶了些許令人止不住顫栗的危險感。
懶洋洋地搖晃着杯中的酒液,秦有一搭沒一搭地淺酌着酒,整個人半靠在柔軟舒适的沙發背上,像一只靠在路邊打盹休憩的小動物。有人過來交談時,他也是來者不拒,偶爾拿起手機和對方交換一個聯系方式,唇角始終勾着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淺笑。
如魚得水。
游刃有餘。
——就像一只慣會玩弄心機的狡黠狐貍,布置好了陷阱,等着一無所覺的笨蛋兔子往裏跳。
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忽然自心底最深處冒出,吓得降谷零猛然一個激靈,差點把身邊端着杯子安靜啜飲的諸伏景光撞翻當場。
不……
不是錯覺。
望着那道搖曳生姿的倩影漸行漸遠、沒入混亂的人群,降谷零輕手輕腳地蹭到了秦的身邊,将嘴巴貼近對方耳畔。
他謹慎錯了措辭:“秦老師,剛才那個女孩子……我好像看見她頭頂彈出來了一對兔子耳朵……?”
兔耳朵?
秦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瞥了降谷零一眼,随即不動聲色地輕輕點了點下巴:“嗯。”
降谷零頓時睜大了眼睛,與秦靠的更近了些:“……她就是你以前提到過的妖怪嗎?”
又是一聲含糊的鼻音。
得到肯定的答複,降谷零心頭也逐漸有數了:“所以我剛才看到的、那些跟你交換了聯系方式的‘人’眼角的鱗片和羽毛……原來不是錯覺嗎?”
“秦老師……”他想了一下,忽然問,“你經常過來這裏喝酒,其實是為了和那些妖怪進行聯絡,對不對?”
“一半一半吧~”
溫軟含笑的尾音在嘈雜的音樂聲裏顯得似有若無,降谷零無法從語氣中分辨出對方的情緒,夜場的光線太暗,他也同樣無法看清秦的表情。
他有心繼續發問,卻又擔心自己接下來的話會冒犯到對方。
思來想去半天,一次又一次被堅定選擇并偏愛着的幼崽,最終還是決定将自己的全部猜測都和盤托出。
“——你也是妖怪嗎,對嗎?”
秦撐開睫羽,那雙在暗處看上去仿若鎏金的狹長狐瞳半眯起:“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
僅僅只遲疑了一瞬,降谷零就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哦,”白發如雪的年長者輕輕撸起額發,挑起唇角,拽着幼崽的衣領将其拉到自己身前,悄聲同對方咬耳朵,“那你的感覺——還挺準的。”
“……”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在當面得到了當事人的肯定之後,降谷零的瞳孔,還是有那麽一瞬間不自然的收縮。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秦拽着衣領,将幼崽重重按在自己頸側,帶着些微酒氣的吐息,仿佛将周遭空氣都染上了一抹微醺。
就在降谷零震悚失神之際,就聽用僅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輕笑一聲:
“這個秘密可不許外傳哦,不然……就吃了你~”
嘴上這樣說着,秦那雙鎏金樣的金蜜色狐瞳卻是輕輕擡起。
森然殺機悄無聲息地浮現。
【吃了你……】
尋常人類無法捕捉的異常波動,毫不留情地循着那道藏匿在暗處的、直勾勾窺視着秦與幼崽的黏稠目光撕咬而去,像是要将那團黏膩惡意的黑泥徹底焚燒殆盡一般。
“嘶——!!!”
“嘶嘶嘶——!!!!!”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裏,秦的狐耳微微彈動,準确無誤地從複雜的環境之中捕捉到一道又一道凄厲無比的嘶鳴聲。
啧。
什麽不開眼的渣滓,居然敢就這樣怼他眼皮子底下班門弄斧。
不自量力。
黑霧散去,降谷零似是有所察覺,掙紮着想要擺脫秦扣住自己後頸的手。秦挑眉,也不松手,臉上挂着惡劣的笑,将崽崽金燦燦的頭毛rua成一團亂糟糟的鳥窩頭後,這才慢騰騰卸力。
“——像一只炸毛的小狗~”
秦嘲笑幼崽。
降谷零氣急,用胳膊肘重重拐了無良監護人一下,挪動屁股坐遠了點,然後氣憤憤地重新整理起自己的發型。
但,沒過一會兒,他卻又是主動挪了回來。
伸手捅了捅假寐的監護人的腰側,見對方懶洋洋地睜開眼睛之後,降谷零湊近,有些好奇地小聲問:“你是什麽什麽妖怪啊?”
“我?我是會吃小孩的壞妖怪~”
降谷零無語,又捅了對方一下:“你幹什麽啊!我是想問——你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妖怪啊?”
“噓噓——”
豎起一根手指,秦用眼神示意一旁反趴在沙發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嘬着酒的松田陣平,“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是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的,明白嗎?”
“噢。”
毫不設防的單純幼崽不疑有他,再度湊近、正打算繼續開口詢問時,下一秒,卻被無良監護人按在了懷裏,剛剛整理好的發型再度遭到了“糟蹋”。
“……你幹嘛、!”
秦笑吟吟地勾了勾手指:“伸手,把眼睛閉上。”
上過一次當後的幼崽此刻有些警覺,盯着秦狐疑道:“幹什麽?”
“叫你伸手就伸手,哪那麽多廢話?怕我咬你一口不成?”
降谷零一聽,心想也對,于是閉上眼睛,乖乖把手伸到了自家老師的面前。
蓬松柔軟的觸感擦過掌心,絲絲縷縷的,像是一片羽毛輕輕劃過指尖,帶起一陣難以抑制的癢意。
降谷零指節一顫,下意識睜開了眼:“……那是什麽?”
秦眯眼笑:“你猜?”
“……”
“好了好了~桌上有牌和骰子,想喝什麽跟我說,去和你的小同學們一起玩吧,臭崽。”
……
……
一支DJ結束,中場休息調試音響的時候,諸伏景光趁機蹭到秦的身邊,揉着差點被震聾的耳朵,笑着問:“秦老師好像對這個地方很熟悉?”
“是~啊~”
拖着尾音,秦撩起眼皮,半眯着眼看他:“我以前不當老師的時候,在很多酒吧夜店都打過工的。”
只是打工嗎?
回想起自己剛才不小心聽到的、秦老師與那些來搭讪的男男女女之間交談的只言片語,諸伏景光眨了眨眼,識趣地沒說什麽。
倒是一邊的松田陣平來了興趣。
他也湊了過來,臉上挂着一抹挑事的笑:“那你剛才怎麽不上去跳舞?在夜場打工的話,對這些應該也很熟練才對吧?”
“?”
看了一眼臺上正在手忙腳亂到處撿自己跳嗨了随手甩掉的衣服的男男女女,又看了一眼某卷毛臉上不懷好意的笑,秦無語,一巴掌按住松田陣平的臉把人推遠,嫌棄道:
“我以前也不是做這個的啊,我以前是——”
酒吧特邀駐唱。
未盡的話語,在鼻尖嗅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之後,猛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