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離開奴良組主家的時候, 天邊已經微微有些擦黑了。
今日微雨,泥濘的人行道上零落了一地粉白色的花瓣。秦盯着看了一陣,确定* 那是被雨水摧折的早櫻。
拎着手裏的蛋糕和小禮盒, 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快要6點了……
從這裏趕回家還有一段距離,希望蛋糕上冰奶油不會化掉才好。
随手攔了一輛計程車,秦一路催着司機不斷加快車速, 一路火花帶閃電直奔降谷宅家大門。路上, 司機瞥了一眼後視鏡, 笑着問秦:“客人是趕着給孩子慶祝生日嗎?”
“對。”秦笑了笑,金蜜色的眸子在窗外蒙蒙細雨的映照下顯得明亮又溫暖。
“做您的孩子很幸福啊, ”司機笑着感嘆,“我家裏有一個女兒,也是非常非常懂事的好孩子。看您這樣急匆匆的樣子,就不免想起了家中小女呢……或許今天我應該早一點收班回家,多陪那孩子待一會兒。”
秦低頭看了眼時間:“嗯。”
見此情形, 司機便也不再多話, 只是扶住方向盤, 腳下油門更重了兩分, 提速朝着目的地飛馳而去。
很快,降谷宅朦胧的剪影,就出現在了窗外如織的細密雨簾之中。
從錢夾裏摸出幾張紙幣遞了過去,臨下車前, 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 漫不經心地問:“做你們這一行的, 有夜班嗎?”
司機愣了愣:“有的, 客人。公司會參考大家的意願來排班,一般來說, 全天24小時都有計程車在等待為客人服務的。”
“你今天值夜班嗎?”
司機遲疑的點點頭。
“今晚不要靠近米花町。”
“……啊?”司機大叔呆呆地推了推帽檐,“這是為什麽?”
“今晚米花町這邊或許會有天然氣管道搶修,屆時附近會封路。如果把車開進來的話,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哦~”
白發金眼的男人笑眯眯的說,語氣綿軟卻不陰柔,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團在陽光下曬得蓬松柔軟的白棉花。
“——不過,也不用擔心啦,只是今天一夜不要靠近而已,等到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雖然感覺對方的措辭有些地方略顯古怪,但司機大叔卻也并沒有多想,只是感激地沖這位善良又熱心客人點了點頭:“哦、哦,好的!非常感謝您的提醒,祝您的孩子生日快樂,祝您一切順利!”
“也祝你一切順利,今晚早些回家。”
幫忙關好車門,秦調整了一下拎在手裏的蛋糕盒子,眉眼彎起,輕輕叩響了降谷宅的大門。
篤篤篤——
篤篤篤——
房門一連響了好幾聲,卻還是沒有人來開門。秦想了想,把東西叼在嘴裏,一撐院牆,噌噌兩下就翻緊了院子裏。
院子裏降谷奶奶曾經種下的花花草草們如今長得很好,此刻被細雨洗去塵埃,郁郁蔥蔥的,看着就叫人心頭舒暢。
順手在院落中央那株櫻花妖頭頂折了兩束花枝,秦把它們插在禮物盒絲帶裏,微微低頭,看向身邊這一群你推我攘簇擁過來的中小型異常們。
“——不走嗎?”他摸了摸其中一只三頭五眼的犬形咒靈的頭,“昨天就和你們說過的吧?今夜或有惡戰,不想被殃及池魚丢掉性命的話,現在還有時間可以走。”
“……”
“……”
小異常們一個個仰着腦袋瓜看向他,沒說話,但眼神之中除了恐懼,更多的卻是信任與崇敬。
人頭燈抖了抖自己身體上的雨水:“非常感謝您過往十餘年的庇護,秦大人。若是沒有您的寬容與庇護,或許吾等早已淪為他人口中血食,又哪來的機會存活至今、甚至于增長實力至此呢?”
它肚子裏的小火苗快要被濕潤的雨絲澆滅了,秦瞥了一眼,擡手,彈了一簇狐火幫忙點燃火燭。
“與我無關。你們的修行很努力,我都看在眼裏。”
人頭燈晃了晃身體,嘶啞的嗓音被雨水淋濕,在此刻聽上去竟有些莫名的柔和。
“您誤會了,秦大人,吾此番言語,并非是要與您道別的意思。過去吾等承蒙您的百般關照,卻苦于無從報答。今日秦大人與小主人有難,吾等自當全力相助,生死不論,死生無悔。”
秦一怔,金蜜色的瞳孔在宅內昏黃光線的映照下,顯得明滅不定。
他沉默着,良久之後,輕聲說。
“今夜能否全身而退,我尚不可知。”
“事發之後,我或許無暇顧及你們。繼續留在這裏,你們……可能會死。”
額頭被什麽東西輕輕蹭了一下,秦擡頭,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束開滿了沉甸甸花苞的櫻粉色花枝。
“……給我的?”
花枝微微抖動,像是有什麽話要對他說一樣。
下一秒,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花枝上開的最飽滿、顏色最豔麗的五瓣櫻花,忽然從秦的頭頂飄落,裹挾着朦胧細雨,正正好落在了秦的雙耳之間,像是一朵被人刻意簪上的花飾。
“……”
一滴雨水落入了秦那雙金蜜色的眼底,将那些堅硬的、冷酷的、無堅不摧的物質擊碎,露出被它們包裹在身下的,柔軟而又潋滟的漣漪。
輕柔地撫摸了一下貼在自己臉邊的絢爛花枝,秦彎起眸子,語氣難得溫柔如水:“今夜之後,我把那些家夥的屍首給你做成花肥……好不好?”
花枝微微抖了抖,親昵地蹭了蹭秦的臉頰。
在雨滴沙沙聲裏,秦聽見了一聲宛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好。我不和秦大人搶,我只要秦大人吃剩的邊角料就好。把它們埋在我的樹根邊,來年我的花會開的更好看。”
“好。”
大妖總是會有些傲慢的。
往日裏秦不屑難為這些小家夥們,無事的話,也很少同它們交流。今夜秦難得多話,抛開了早就千瘡百孔的所謂大妖的尊嚴,陪着這些對他來說微渺如浮塵一般的小異常們,說了很多很多話。
他答應以後每天晚上都會幫人頭燈點亮燭火。
他說如果帚靈不喜歡打掃衛生的話,自己會去請家政公司的員工過來幫忙。
他捏着鳥形惡魔的翅膀,威脅對方如果再管不住自己的洩殖腔,就要給對方買鳥類專用便便兜,買七個,換着穿,一周每天都不重樣。
……
……
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次談話。
總之,最後,當玄關處的大門被輕輕推開時,秦站起身,拎着手裏的蛋糕盒,若無其事地沖來人笑了一下。
“好巧,松田同學,剛準備敲門你就開門了。”
松田陣平皺眉,快走兩步接過秦手裏的東西,伸手探了一下秦肩膀上的衣物:“你傻嗎,回來了不知道敲門?蹲在那裏幹嘛呢?衣服都淋濕了。”
“我敲了,沒人給我開。手機沒電了,打不出去電話。”
松田陣平微微歪頭,那雙比夜色更純粹的黑眸直直盯着秦。
然後,在下一個瞬間,他忽然猝不及防地湊近,溫熱的指腹輕輕按在了秦的眼下。
“眼睛有點紅……只是沒有來得及給你開門,你至于委屈成這樣嗎?”
秦一頓,拍開對方的爪子:“沒大沒小的。不知道尊師重道嗎?不許對我動手動腳。”
松田陣平輕哼了一聲,率先轉身,帶着人進屋:“好吧好吧,因為淋了幾分鐘的雨就委屈到差點哭出來的玻璃心秦知也秦大老師,趕緊進屋吧——這會兒諸伏飯也快做好了,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啊,一點活都不用幹,我和hagi好歹還幫忙洗碗切菜了。”
“運氣好沒辦法~哎哎哎、蛋糕盒子不要晃,不然蛋糕上的圖案會花的!”秦快走兩步趕上,“吶吶,我說、松田同學——你剛才突然出全副武裝開門,該不會是打算冒雨出門去接我吧?”
“少自作多情了,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憑什麽出去找你?”
“啊。”
“……只是煙瘾犯了想出去買包煙,順便看看你回來沒。僅此而已。你別想太多了。”
“哦。”
“‘哦’是什麽意思?!”松田陣平突然就炸毛了,黑沉着臉,換好拖鞋後“噔噔噔”地就沖進了家門,像一枚橫沖直撞的炮/彈,但順手把蛋糕擱在餐桌上的動作卻格外小心,“——你也別閑着!現在趕緊滾去把杯子洗了,一會兒好拿來倒酒!”
秦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後,也換了拖鞋,聞言,軟綿綿地輕笑了一聲:“可是,景光他還沒有成年哎?忽悠未成年喝酒可是違法的啊——”
“——你什麽意思?”松田陣平猛然扭頭,惡狠狠地瞪着秦,颌骨咬紋一動一動的,“一共就這幾個人吃飯,你難道還要給他單開一個小孩桌??!”
秦眨巴眨巴眼:“可是……”
“沒有可是!”
當着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冤種同學的面,松田陣平撸起衣袖、一把薅住了秦的衣領,氣勢洶洶地“威脅”:
“——在場的就我們幾個,你不說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諸伏未成年飲酒!一會兒萬一要是條子來了,那你就是我們之間的叛徒!!”
“哦。”
“哦什麽哦!!!”松田陣平大怒,用力搖晃秦的衣領,“我在跟你講話啊混蛋、你這是什麽态度!敷衍我???”
像是沒有骨頭一樣随着對方的動作來回搖晃,秦軟塌塌地站着,耷拉着眼尾,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樣子,可憐又無助地扭頭向廚房門口環胸看熱鬧的三個人“求助”。
“qwq零醬你看他,他當着你的面兇我——”
零醬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很“為難”地攤了攤手:“他練過拳擊,我打不過他啊秦老師……”
秦于是又去看另一個滿臉壞笑的崽,露出一對死魚眼,半死不活地按住松田陣平的手晃了晃:“萩原同學——萩原同學你管管你家幼馴染啊萩原同學——我快要喘不過氣了啊——”
萩原同學笑眯眯地:“那怎麽辦呢?我也打不過小陣平啊,為了防止小陣平連我也一起揍,秦老師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啊!”
“那,景光……”
不知道為什麽,望着自家老師那副明顯是裝出來的委屈樣子,諸伏景光總覺得,對方身後似乎有一條大尾巴正在一下又一下不斷撲騰着,像是什麽賤兮兮、狡黠黠的小動物,輕輕咬了人一口,然後一甩尾巴竄出去幾步,接着扭頭,用亮晶晶的目光回頭看人,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麽。
可愛。
……不、不行,怎麽能用這樣不合禮數的詞語去形容自己的老師!諸伏景光你實在是太冒昧了!
在內心裏狠狠譴責了自己一番,諸伏景光迅速把歪掉的關注點重新拉了回來,清了清嗓子:“咳咳——晚餐已經準備好了,秦老師、松田同學,你們兩個是想切蛋糕吃飯,還是想再打一會兒看我們吃?”
秦和松田陣平彼此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快速分開。
“我的那份蛋糕不要奶油!”
“要喝什麽酒?過來的時候買了啤酒和青梅酒,據說都是暢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