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
銀白色巨狼……
将這條消息記在心底, 秦轉而問:“那株白蘭花呢?它現在在哪?我還有一些細節需要向它确認。”
座敷童子頭頂的鬼火顫了顫。
“死、死了……”
“死了?”
“對……”被拎着靠近大妖的面門,座敷童子欲哭無淚,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成為大妖的養分了, “它原本就只是一株柔弱的觀賞植物,雖然在妖血的作用下開了智、勉強成為了一只異常,但它的根系卻也在妖血的腐蝕下變得破爛不堪了……渾渾噩噩活了十來年, 我聽說它在前些年就獨自悄無聲息的枯萎了。”
暗潮在金蜜色的海洋之中一閃而過, 秦沉默了一陣, 點了點頭,把還沒有自己爪子尖大的小妖怪重新安放回地面。
“我知道了。”
掙紮着從地面上爬起身, 座敷童子長松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踮着腳跳了跳,試圖吸引大狐貍的注意力。
“主公大人,您之前要求我們調查的血色夜相關, 也已經有些眉目了, 您現在有空聽取一下彙報嗎?”
耳尖微動, 秦蹲坐下來, 眸光随着小妖怪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說吧,我聽着。”
異常群裏,一頭肌肉虬結、壯碩猙獰的灰色獒犬恭敬的俯下身,将頭貼到前爪上:“經過追查, 确認風貍一族曾經舉族參與了血色夜大混戰, 元氣大傷, 戰後又遭不明力量襲擊, 全族幸存者十不存一。”
“幸存者在哪?”
獒犬吐出一截猩紅色的舌尖,細小的眼珠裏閃過一絲暴虐:“已經為您清理幹淨了。”
短暫沉默過後, 秦輕“嗯”了一聲,随即尾尖一甩。
一小團淺金色的妖血憑空浮現,被狐火包裹托舉着,漂浮到了獒犬的面前:“賞你的。”
獒犬很高興地嗚咽了一聲,連狐火帶血液一口悶了下去。狐火在體內炸開,劇烈的痛楚迫得獒犬“嗷嗚”一聲慘叫,在地上連打了好幾個滾,這才踉踉跄跄地艱難爬起。
三尾血肉最為滋補,得了饋贈的獒犬忍耐着狐火焚身的痛苦,低下頭,謙卑地舔了舔白狐的前爪,在被對方很不耐煩地一爪蹬開之後,這才心滿意足地夾着尾巴溜回到異常群中間去了。
獒犬開了一個好頭。
很快,陸陸續續地,就有許多實力已經達到大型水準的異常們依次上前,向秦彙報着自己查到的結果。
“——關東參戰咒靈已經全部清理幹淨,不留活口。”
“——戰後圍剿狐貍們的勢力駁雜,幾乎所有在血色夜裏未曾幫助狐貍一方的勢力都參與其中。按照您的吩咐,在下奪回了死在那場圍剿之中的狐貍們的遺骸,将所有保存有遺骸的勢力全部進行了鎮壓。”
“——按照食屍鬼的說辭,它們清掃戰場時,曾經發現現場殘留有熟悉的魔力波動,根據猜測,推測為天使惡魔與蜘蛛惡魔所留。”
“——情報顯示……”
聽着耳畔喋喋不休的彙報聲,秦眉心緊鎖,思緒在腦海之中飛速閃動。
血色夜,還有血色夜之後的狐貍圍剿事件……
秦原本以為,這兩者應該是兩方截然不同的勢力所為,但現在看來,卻也不盡然。
血色夜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以那個将整條江戶川盡數染做血紅的夜晚為界限,第二天,當天空中第一縷陽光破曉之後,整個關東地區,所有未曾宣布與狐貍結盟的勢力,都在次日的狐貍圍剿行動中添了把火。
沒有人是無辜的。
所有在血色夜裏保持緘默、未曾發聲的異常,都是釀造那場殘酷至極的屠殺的劊子手之一。
但……
——為什麽呢?
被巨大的荒誕感與不真實感裹挾,秦感覺自己爪下輕飄飄的,那些趴伏在眼前、顯得乖順的異常們在此刻也仿佛扭曲了起來。
他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了無邊大霧。
置身迷霧之中,狐貍竭盡全力尋找出路,左右四顧,卻愕然發現,入目之處,皆是地獄。
——自己的族群難道是犯了什麽天條嗎?
秦忍不住地心生疑問。
為什麽會成為衆矢之的?
為什麽會被這些從未交惡過的組織共同追殺?
為什麽兄長會在那場大戰之前選擇自裁逃避而非反抗到底?為什麽兄長碎屍而死之後,異聞課內,就連兄長的檔案、那些能夠證明他曾存在過的證據,都被盡數抹消了?
為什麽三十年後的今天,會有身份不明的家夥借用早已身故、存在痕跡都被抹消得一幹二淨的兄長的身份,趁自己不在悄悄接觸自己的幼崽?
當年……
——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太多的疑問仿佛遠海巨大的風暴漩渦,拉扯着、吞噬着,将附近路過的航海船只盡數拖進漩渦最深處,然後将一切盡數埋葬。
再套不出更多的情報,秦将自己提前準備好的三尾精血分發下去之後,擺擺尾巴,示意河堤邊彙聚成群的大小異常們就此散去。
目送走在最後的座敷童子和灰獒你推我搡地消失在夜色裏,秦伫立在一片被狐火點亮的河堤岸邊,靜靜地眺望着流速平緩的江戶川蜿蜒着漸行漸遠,逐漸沒入那片神秘莫測、無法被狐火照亮的無邊夜色盡頭。
然後……
消失不見。
就像是被迷霧吞沒的真相。
緘默許久,白狐安靜地站起身,簡單辨認了一下方向後,挾着一身夜露與疲憊,慢吞吞地朝着警校宿舍的方向踱去。
——————
第二天早上沒課,秦給自己的寶貝尾巴洗了個香香、做完護理之後,便安安心心地蜷縮到自己的大床上。
但……
淩晨三點,睡眼惺忪的狐貍就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從睡夢中驚醒。
秦:“?!”
地震了?!
還是恐/怖分子趁夜想不開來轟炸警校了?!
心急火燎地披上外套,秦甚至來不及整理衣襟,便胸口大敞着沖出了辦公大樓,朝着爆炸聲傳來的方向疾沖而去。
身側景色飛快變幻。
随着距離爆炸中心越來越近,望着身邊那熟悉的小樹林綠化,秦教官的瞌睡書瞬間就醒了,一時間,感覺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了心頭。
“應該……”
“不會吧……”
感受着心底越來越濃烈的不祥預感,秦喉結聳動,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語。
兩分鐘後。
終于抵達爆炸發生區域,死死盯着這棟近在咫尺的學院宿舍樓,白發金眼的年輕教官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捂着胸口,虛弱地踉跄倒退了好幾步,面色蒼白、唇瓣微微顫抖,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一樣。
身邊路過的一名警校生好心扶住了這位罹患惡疾的教官。
他看了眼對方的臉色,關切道:“是低血糖發作嗎,教官?需要去旁邊樹蔭下坐着休息一會兒嗎?”
秦·罹患惡疾·教官:“……”
他虛弱地搖了搖頭。
“不,我、我沒事……”
——這完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但既然對方這樣說了,警校生最終還是遲疑着松開了手。
學生宿舍樓的某個窗口,袅袅黑煙正打着圈從室內鑽出。那副飄飄蕩蕩的模樣,就像是狐貍飄搖出竅的靈魂,憑風而動,無從皈依。
事情……
果然朝着最可怕的方向發展了……
定定注視着宿舍樓上那一抹黑煙,雙手緊緊按住胸口的狐貍眼前一黑,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還是亖了。
“……”
“……”
日本本就是個位于地震帶上的過度,此刻,三更半夜的巨大轟鳴聲聲,很輕易地,就将已經進入深度睡眠的警校生們從夢中驚醒。
不斷有衣衫不整的警校生慌慌張張從宿舍樓內跑出來,滿臉驚恐與迷茫地回望着身後的宿舍樓,此起彼伏的呼喝聲與讨論聲響成了一片。
雙手攏着自己大開的衣襟,秦滿臉無助地站在人群之中,看了看不斷冒煙的樓,又看了看陸續趕到現場、滿臉驚異不定的教官同事們,略微沉吟,默默轉身,悄不聲息地往人群外面小步小步地溜去。
“——秦教官!”
“……”
“……”
被攔住了……
面上強作鎮定,秦回過頭,對上鬼冢教官那張心急如焚的臉:“鬼冢教官……晚上好。”
晚上好??
鬼冢教官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抖着手,指着黑煙直冒的學員宿舍樓,表情都快裂開了:“秦教官,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秦教官耷拉着耳朵,語氣沉穩,面色平靜:“……我也剛到,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這樣啊。”
協助其餘教官迅速疏散了簇擁在樓下的警校生們,鬼冢教官仰頭看了眼顏色越來越淺的黑煙,遲疑片刻,有些不太确定地道:
“沒有明火……應該不用呼叫消防隊吧?”
此刻他的身邊只有秦知也秦教官一個人,鬼冢教官秉持着對學生負責的心态,扭頭邀請身邊的新同事:“——秦教官,和我一起上去看看?”
狐貍心虛。
狐貍不敢吱聲。
狐貍默默點頭。
于是,兩分鐘後,佩戴簡易隔煙面具的兩位教官先生,就在宿舍五樓轉角的方向,正正好撞到了五個拎着垃圾袋、驚慌失措準備溜下樓的這一屆警校新生。
雙方在猝不及防之下驟然相撞,被卷發新生抓在手裏的垃圾袋被鬼冢教官不小心被撞開了一條口子,大堆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頓時從漆黑不透光的垃圾袋裏傾落出來。
低頭望着咕嚕嚕滾落到自己鞋邊的酒精燈碎片,鬼冢教官:“?”
五個滿臉心虛不敢直視教官的罪魁禍首:“!”
大腦放空、心力交瘁的秦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