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

松田陣平還想說什麽, 但秦卻已經不想理他了。

“睡覺睡覺——”

打着大大的呵欠,秦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踱回了房間裏。

夜半時分。

睡意正濃時, 冷不丁地,秦被窗外一聲幽幽的嗚咽聲從睡夢中驚醒。

他迅速翻身坐起,那雙在夜色之下隐隐閃着熔金色暗芒的眼睛, 飛快在身周一掃而過。

——一片寂靜。

大概是白天運動量稍微有些超标的關系, 身邊幾只大崽這會兒一點要醒的意思都沒有, 一個個卷着自己的鋪蓋卷睡得格外沉。

整挺好。

秦很滿意。

年輕人睡眠質量就是好,看這小呼嚕打的, 比年輕時候的小阿橘和小阿花還……

……

眼底蕩漾的笑意,忽地像是驟然被凍結的冰湖。

于是,漫長的仿佛在嗫咬心髒的沉默緩緩降臨。

一直到窗外傳出第二聲不耐的嗚咽之後,秦這才* 将心神從無盡空茫之中拉回。

小心翼翼推開萩原研二不知道什麽時候搭在自己身上的大長腿,又把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旁邊的降谷零、松田陣平合力卷走的被子重新給他們搭好, 秦起身穿衣, 放輕動作, 蹑手蹑腳地走出了房間。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像是在為秦引路, 循着這聲音,秦很快就找到了位于屋後溪畔邊的一道赤色影子。

鄉野的夜空很幹淨。

此時,一顆又一顆不知道名字的星子在藍黑色的天幕上星羅棋布,在月光映照之下, 緩緩閃爍着微弱的光。

在這一片星光的正下方, 一只體态纖細婀娜、毛色赤紅如火的小狐貍, 正安靜蹲坐在山澗旁邊, 垂着頭,默默注視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它的神态很專注, 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影子,就好像是在緬懷着某位再也無從得見的故人一般。

秦見狀,快跑兩步,在身畔忽然冒出的狐火的簇擁下,化為了一只看上去比赤狐體型大上好幾圈的雪白色狐貍。

白狐“噠噠噠”地跑到溪水邊,緊挨着赤狐蹲坐了下去。

“姐姐。”

“嗯。”

白狐探頭看了一眼水面:“姐姐在看什麽?”

“……”赤狐移開了視線,轉過頭,輕輕舔了舔白狐的額心,眼神溫柔慈愛,“沒看什麽。”

得到回應,白狐歪頭,用耳根蹭了蹭身邊赤狐的額頭,兩只毛團子很親密地靠在了一起:“姐姐這個時候找我過來,是有什麽事要說嗎?”

“嗯。”

赤狐微微歪着頭,頭頂,鑲上了一圈黑邊直挺挺地豎立起來,朝前傾斜,表露出一種很明顯的專注姿态。

她看着秦:“阿秦呢?離開家這麽久,就沒有什麽要跟阿姐說的嗎?”

秦:“……”

還真有。

他仔細組織了一下措辭,輕聲道:“姐姐當年說,這個家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還說如果我找不回尾巴、奪不回失去的尊嚴,就永遠不許回家……我想知道,現在這話還算數嗎?”

“算。”

箐笑了起來,半開玩笑似的輕咬了一下歐豆豆的臉頰肉:“還記仇呢?真小氣。當年我之所以會這麽說,還不是為了激起某只自覺大仇得報、心如死灰的笨蛋的鬥志。”

犬科之間玩鬧總喜歡用嘴含住對方的頭或者唇吻,此刻,臉頰被咬住,秦也并沒有掙紮,依舊端坐在原地,語氣很輕:

“我找到尾巴的下落了。”

他的耳尖一下一下興奮地彈動:“聽說那條尾巴當年被分成了五塊碎片……等我找齊它們之後,我就回家,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和崽崽們了!”

一聽這話,赤狐頓時很人性化的翻了個白眼。

“倒也不必。”

“咱們家現在一共就只有四只幼崽了,我和阿貞忙的過來,暫時不需要你這個育兒狐幫忙。”

秦頓時就仿佛晴天霹靂,不敢置信的悲憤道:

“——我在姐姐眼裏,難道就只是一只能幫你帶崽的育兒狐嗎?!”

“不然呢?我難不成還指望你幫忙種兩畝地?你會嗎?”

“嗚……”

一只帶崽經驗豐富、但除了帶崽一無是處的育兒狐,輕輕碎掉了。

箐有些無語地又咬了一口弟弟,片刻之後,看自家歐豆豆依舊低落的模樣,想了想,寬慰道:

“——做狐貍呢,有時候就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如果你太把自己當回事的話,你就會發現,事情好像不是你想的那麽一回事。”

秦:“……”

秦:“……姐姐,你好抽象。”

箐聞言,卻是并不生氣,只溫柔一笑,随即照着蠢弟弟的屁股狠狠蹬了一腳。

等到大白狐貍一時不查跌下水、撲騰起大片水花之後,她這才蹲坐在岸邊,似笑非笑道:

“先坦白你幹的好事吧,阿秦——關于你到底做了什麽,才在離家的這三十年裏,又少了一條尾巴這件事。”

“……”

“……”

原本想要爬上岸的爪爪,默默收了回去。白狐泡在水裏,眼神飄忽,結結巴巴的說:“就、就是遇到了一點意外……”

“什麽意外?”

絲毫不買賬地,箐雙目緊盯着弟弟的眼睛,刨根問底道:“你走之前我就提醒過你,狐妖丢了尾巴就像水桶多了一塊短板,此後一言一行務必謹小慎微,行事時,切記不可像過去那樣莽撞跋扈,招惹是非……你當時分明答應了我的,現在到底是為什麽會落到這步田地?”

“……”

這話秦沒法反駁。

山澗不深,水流也不算急,秦泡在水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踩着水,鬧鐘思緒瘋狂轉動,試圖思考出合理的解釋。

“我……姐姐你別問了,我有我自己的節奏……”

“——為了那個降谷零?”

秦:“……”

望着弟弟那雙因為吃驚而微微睜大的眼睛,箐“嗤”地冷笑了一聲,昂着下巴,居高臨下睥睨着山澗之中的落水狐貍。

“他剛進門的時候我就聞到了——詛咒之種,是不是?”

秦:“……”

“就算你把那東西吃掉了,那東西殘留在人類體內的根源卻也依舊無法拔除……真是惡心的味道。”

劃水的動作微微一頓,秦仰起頭,有些不贊同道:“姐姐,你不要這樣說他。”

“——可我說得難道有錯嗎?!”

赤狐的聲音猛然拔高了一個八度,目光死死凝視着水中的幼弟。

“為了區區一只卑劣的詛咒之種傷了根本……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只親眷的份上,今日,他剛一踏進我們家的家門,我便要立刻動手,挖出他的肝髒、撕碎與你大補了!”

秦沉默了一陣。

“這件事……也不怪他。”

眼看姐姐瞪着狐瞳就要再給自己來上一口,秦腦海之中靈光一閃:“——其實我跟在他的身邊,是有其他目的的!”

赤狐眸光陰晴不定。

陰沉沉地盯着水裏的弟弟看了一陣後,她略一低頭,叼住蠢弟弟的後頸皮,把狐貍從溪水裏生拖了上來。

甫一上岸,秦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看的箐眸色軟化了不少。

但……

當某只狐貍狗裏狗氣的開始甩水的時候,被濺了一頭一臉的箐,面上原本恢複了些許溫柔的表情,重新回歸面無表情。

等到将身上的水甩得半幹之後,秦這才頂着一身亂七八糟的毛毛,讨好地蹭了蹭姐姐。

“滾。”

“等等、別別別!姐姐你先別咬我QAQ!我真的沒有胡說八道——姐姐你先閉眼,仔細感受一下我的氣息!”

将信将疑地,箐閉上了眼。

三秒之後。

她嚯地睜開了眼。

“你這是……?!”

雙目直勾勾的注視着箐,秦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姐姐臉上的表情。

“——姐姐。”

他說。

“我真的……是你的親弟弟嗎?”

“……”

“……”

白狐那雙宛如落日熔金一般金蜜色的眼眸,在這一刻,仿佛正午烈日,之中灼灼的神色,晃得箐禁不住一陣陣眼暈。

她有些勉強的笑了一聲。

“你、你說什麽呢……”

強行調整着呼吸,箐低着頭,語氣很是急促地說:“——你從小就在家裏長大的,不是嗎?小時候首領很忙,還是我和阿祁用野果和麥粒一點點把你養大的……這些你難道全部都不記得了嗎?”

他記得的。

但不知為何,秦沉默着,一直沒有作聲。

白狐分明沒有露出任何敵意,可對面的箐幾乎有些不敢直視對方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眸,像是生怕從裏面看出某種近似于殘酷的神情。

堪稱狼狽地飛快別過頭,箐深吸一口氣。

“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産生了這樣的想法,但……”

“阿秦,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這是什麽都無法改變的事實,我真的……”

“——可是,姐姐。”

秦忽然出聲,打斷了她未盡的話。

“你明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

“……”

秦直勾勾地看着姐姐,明亮澄淨的眼底,無比清晰地倒影出赤狐惶然無措的神情。

氣息一窒,箐的耳尖,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了一瞬。

印象裏英姿飒爽、明媚大方的姐姐,露出了這樣脆弱的情态,這在秦有記憶的這兩百多年之間,還是第一次見。

他忍不住軟和了語氣。

“——姐姐,”他說,“很小的時候我就問過你們,為什麽大家的毛色都是紅的,只有我,是白色的。你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和阿裴是怎麽回答我的嗎?”

“……”

箐沒說話。

她當然是記得的。

那個時候,還只是個巴掌大小的小白團子的弟弟,哭天抹淚地咕嚕嚕滾回家,一頭紮進她的尾巴裏,抽抽噎噎問為什麽自己和其他狐貍不一樣,為什麽大家會說自己不是母親親生的小狐崽。

那個時候的箐見弟弟哭的直打嗝,頓時大怒,尾巴卷着弟弟,氣勢洶洶地就沖出巢穴,找那些氣哭了自家寶貝歐豆豆的小狐崽子們理論。

等到将那群小狐崽子們挨個狠狠修理了一陣之後,那個時候同樣也只是半大狐貍的箐舔了舔被弟弟哭濕了的尾巴毛,絞盡腦汁思考了很久,安慰道:

“——別聽他們胡說,你就是母親親生的小崽崽、我和阿祁的親弟弟。至于你毛毛顏色為什麽和其他狐貍不一樣……你是基因突變之後的白化狐貍啊,有一身白毛不是很正常嗎?”

“……基因突變?”幼崽秦遲疑着,耷拉着耳朵,小聲問,“所以說,這不是我的問題,是嗎?”

“對,阿秦沒有做錯任何事哦。”

一旁姍姍來遲的幼馴染聞言,也拼了命地點頭:

“——對啊對啊!阿秦的毛色超級好看的!和大家都不一樣的毛色超酷的好嗎?!我跟你說哦阿秦,我早就想給自己換一身顏色了!我聽說有一種墨魚草的汁液能染發,你等着,我明天就去給自己換一身黑毛陪你!”

頭頂軟塌塌耷拉下來的耳朵緩緩立起,秦将信将疑的點了點頭,很快就被哄好,高高興興地追着幼馴染一起撲進了麥田裏。

至于後來。

後來啊……

随着小白毛團一點點長大,秦的身上,出現了越來越多與赤狐相差甚遠的特征,到後來,甚至于就連食譜都與尋常赤狐截然不同。

但那時候的秦,無論心理還是生理已都經足夠強大了。他早已不再在意自己身上這些與衆不同的地方,在又一次遭到非議時,輕松鎮壓了一切令他不愉快的聲音,順順利利地成為了族裏最有話語權的狐貍之一。

“——我從小就和其他狐貍不一樣。”

秦看着姐姐:“首領說,我們這一支狐貍,身上流淌着的,來自九尾大妖玉藻前的血脈,是九尾妖狐。可我不僅不精幻術,甚至在化形的時候,就連尾巴和耳朵都無法順利收起。”

“當我第一次看到13歲的阿岚順利化形之後,我就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可能真的不是你的血親弟弟、不是大家的同族。”

體型比赤狐大上好幾圈的白狐,就算皮毛被水打濕浸透,此刻看上去,也要比赤狐更加矯健高大。

但白狐卻一點都沒有自知之明,依舊還像小時候那個樣子,濕漉漉的毛毛貼着姐姐,半是撒嬌、半是認真地說。

“——姐姐剛才也感覺到了吧?我的妖力雖然一直處于不穩定波動的狀态,但的的确确正在産生着某種變化。”

“我說不好這種變化會指向更好的未來、還是會讓我跌入谷底,但我想……再不會有任何事,比三十年前那場血色夜要更糟糕了。”

他親昵地蹭了蹭姐姐的臉頰:“我聽說人類有一句老話,叫做「破後而立」。”

“所以,我想——如果我和大家都不一樣、如果姐姐其實根本沒有血緣關系,甚至于,如果我其實根本就并不是九尾後裔的話,那麽,會不會斷尾對我的影響,也不一定全是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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