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

黑暗的公路上, 一輛白色的馬自達在夜風中向前飛馳。

車廂內很安靜,車載音響播放着一支古老而悠長的童謠,在舒緩的音樂聲中, 穿着白大褂的司機先生,心情愉悅地哼着歌。

“那天夕陽下的小紅蜻蜓,還記得嗎……”

“從碎夢中踏出的鹿, 在山間田埂裏……”

車裏沒開燈, 後排座位上, 隐約能看見兩道黑色的影子,安安靜靜蟄伏在陰影之中。

悠閑。

平靜。

安逸。

“今晚的月色很好呢~”

像是壓抑不住心頭的波瀾, 司機先生哼着歌,随口感慨。

後排,戴着兜帽的男人微微擡頭,看了一眼穹頂漆黑的烏雲,頓了頓, 輕輕嘆了口氣。

随後, 他也忍不住地輕笑了起來。

“心情也意外地很好呢, 波本君。”

已經卸除易容的實習醫生、黑衣組織現任代號成員波本, 瞥了一眼後視鏡,眉眼彎彎:“蘇格蘭為什麽心情好,我就為什麽。”

蘇格蘭的貓眼裏溢出笑意,調侃:“真巧啊, 沒想到這一次的任務目标, 會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異聞課管理官。”

“是呢~原本以為能和管理官先生鬥智鬥勇、過上三招兩式的, 只不過……很可惜啊, 被分配到了這家夥這邊。”

蘇格蘭深有同感,點頭。

車輛很快來到了一處懸崖邊。

熄火。

開門。

臉上笑意消散, 波本手勁狠辣,拎着後排座上的另一個黑影,将其拖下車後、狠狠掼在了地面上。

蘇格蘭上前,一腳踩中對方胸口,指尖一勾,将黑影頭上包裹着的黑色布袋扯了下來。

然後,腳尖用力,重重碾在了對方脆弱的腹部。

昏迷中的黑影痛呼一聲,很快,睜開了眼。

“晚上好啊,橘井先生——”

波本彎下腰,沖男人露出一個玩味而狠毒的笑。

橘井警視監眼神一慌,強制鎮定,厲聲道:“你們竟然敢綁架警察廳官員?就不怕公安對你們下達搜捕令嗎?!”

“哎呀呀,我好害怕呀~”一記側踹将人踢翻在地,波本笑眼彎彎,“不過,只要橘井警官回不去,誰又能知道,從醫院劫走你這位高高在上的警察廳警視監的綁匪,會是我們呢?”

“……”

“……”

橘井警視監瑟縮着往後退:“你、你們想要什麽?要錢?還是需要警察做什麽事?別沖動,有話好好說,條件什麽的都可以談——”

金發深膚的青年笑了笑,沒說話。

反倒是一旁沉默寡言的男人上前兩步,半蹲在橘井警視監的身邊,嘴唇湊近,輕聲問:“五年前的渎職案,是你做的?”

“!!”

悚然一驚,橘井警視監連連搖頭:“不是、不是——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

男人重複了一遍,語氣若有深意。

“坐到你這個職位,應該可以輕易調動警視廳公安部的一部分人員資料了吧?”這麽說着,他擡手,将深藍色的兜帽緩緩拉下。

很快,一張白皙俊秀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橘井警視監的面前。

男人微微笑着:“你看看我。你說,我是誰?”

幾乎是在對方的面容暴露在月色之下的瞬間,橘井警視監的面容就出現了細微的扭曲。

“——諸伏景光?!”

他失聲道。

慌亂的眼神中帶了一絲恐懼,他看着諸伏景光的臉,語無倫次:“你沒死……你果然沒死!五年前的那次行動……”

“——五年前的那次行動,是你和組織的幹部聯合起來,為潛入組織的警方卧底設下的圈套,對吧?”

瞳孔驟然收縮,橘井警視監胡亂蹬着腿,瘋狂後退:“不不不……我不是……那件事和我無關、那不是我幹的!”

地面碎石被他踢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諸伏景光笑意不改,只是那種溫潤之中,卻帶了些許令人心生不安的陰沉和冷厲。

7年前……

那個時候的秦,正漂泊在外、不知所蹤。

雖然有秦留下的厚厚一沓方案,以及早川秋和松田陣平、萩原研二等人的坐鎮,但異聞課內部,依然混亂了很長一段時間。

紙是包不住火的。

很快,異聞五系那位存在感極強、時常出現在媒體鏡頭和聯誼會上的狐貍管理官,忽然銷聲匿跡的事,就從警察系統內部,一直紛紛揚揚傳入了黑衣組織裏。

消息靈通的情報組成員波本,自然而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一開始,因為身份的關系,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只能耐心等待,偶爾和聯絡人交換情報時問上一句對方的現狀,卻始終未能得到任何消息。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五年前。

在五年前的一個夜晚,當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不約而同感受到,自己的額頭傳來一陣陣灼熱難忍的痛意時,鏡子裏,他們看見自己的眉心,緩緩浮現出了一枚狐紋。

赤金色的紋路,流暢的狐貍輪廓……兩人只是一看便知,那是秦的留給他們的。

——只是,如今狐紋發熱,是不是預示着,狐紋的主人,此刻正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呢?

因為這個原因,兩人連夜翹了老東家的檔案室,在裏面搜索和秦有關的資料時,正正好好,和同樣過來查看資料的松田陣平、萩原研二兩人撞了個正着。

“……”

“……”

面面相觑,四臉懵逼。

一夜過後,一個全新的、被命名為“流浪狐貍回家大行動”的神秘小分隊,便悄無聲息地成立了。

由于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需要兼顧組織內部的卧底事宜和情報搜查,能耗費在這方面的時間和精力十分有限,因此,助力流浪狐貍回家行動的主要責任人,就落在了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頭上。

兩人對此沒有異議,就此過上了白天在搜查一課出警查案,晚上給異聞課義務加班,每天淩晨還要掐點偷翻檔案室的窗戶、潛入資料庫裏悄咪咪查找可能與秦的行蹤有關的資料。

時間一長,黑眼圈是消不下去的,流浪狐貍的行蹤是一點都沒有查到的……

兩節南孚電池查來查去,最後,查到諸伏景光的聯絡人似乎有那麽點問題。

對方行事風格,似乎有那麽一點不太幹淨。

一開始幾人都不敢相信這個結果,但,直到五年前的一次軍火交易行動中,諸伏景光按照以往的經驗,将交易時間地點等相關情報遞送回警視廳公安部後,異變突生!

——諸伏景光得到的地點,是假的。

那裏沒有貨輪,沒有卡車,有的,只有無數早已埋伏在那裏的黑衣組織外圍成員。

港口的槍聲,響了一夜。

一夜過後,警視廳內部資料裏,諸伏景光的檔案右上角,被蓋上了「疑似背叛」的章子,而黑衣組織內部,則開啓了對他的追殺和審判。

逃亡的艱險自不必贅述。

總之,這一場變故的最終結果是,諸伏景光活了下來,他的聯絡人則被兩位優秀而敏銳的搜查一課刑警實名制檢舉,稱其涉嫌貪腐渎職、出賣國家重要情報資料,在經查辦屬實後,被送入了監/獄。

諸伏景光活了下來。

蘇格蘭也活了下來。

只是……

“——我那位曾經聯絡人的上級,是你,對不對?”

諸伏景光的嗓音,溫潤微涼。

“不只是五年前的渎職案。一年前,針對刑警伊達航的車禍謀殺計劃,是不是也與你有關,橘井警官?”

半蹲在癱軟在地的橘井警視監面前,降谷零的槍不知何時上了膛,此刻正直直頂着對方的眉心,表情笑眯眯的,眼神卻狠辣陰鸷:

“——五年前的渎職案沒能把你揪出來,是我的失查。不過你放心,今天之後,一切事物,都會回到自己應該在軌道之上了~”

橘井警視監仰起頭,目光在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間流轉。

“你們,都是卧底?”

他問。

降谷零揚起唇角,陰沉沉的笑了:“答對了,作為獎勵,你可以自己選擇死法哦。”

當啷——

一把車鑰匙,連同一枚子彈一起,被抛在了橘井的面前。

“——是像你計劃中殺死伊達航那樣、車禍墜崖而亡,還是被殺手射穿腦幹、腦死亡?我的老師教我做人要溫柔,所以,我允許你自己選一個。”

橘井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鑰匙,又看了看面前兩個卓然不群的年輕卧底警察。

兩秒之後。

他裂開了嘴角,裹着石膏的右手豁然擡起。

降谷零的心頭,忽然湧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猛的朝諸伏景光撲去。

“hiro小心!”

下一秒。

砰——!

一聲槍響過後,降谷零感覺臉頰一熱,擡手摸去時,除了微微的刺痛之外,還摸到了一手溫熱的液體。

……萬幸對方準頭太差,子彈只是擦傷了皮膚。

微眯着眼,降谷零冷冷向前看去。

月光之下,降谷零無比清晰地看見,橘井那只原本應該裹着兼顧石膏右手手臂上,石膏脫落,露出一只握着槍的完好右手。

沒有受傷。

更沒有抓痕。

電光火石間,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在降谷零心中飛快閃過。

他凝神,試圖捕捉 。

未果。

——因為,就在兩人前方,那位橘井警視監已經再次将槍口對準了他們。

諸伏景光也吃了一驚,配槍上膛,毫不猶豫地沖前方的橘井連開數槍。在射傷對方之後,他迅速跨步上前,一邊警戒,一邊詢問降谷零的傷勢:“沒事吧,zero?”

降谷零搖頭:“只是擦傷。”

“咳……呵呵呵、咳……”

斷斷續續的怪笑聲,自前方不遠處傳來。

兩人一起看去。

橘井的胸腹處多了好幾枚彈孔,汩汩的鮮血源源不斷湧出,很快就在他的身下積成一汪血泊。

他一邊咳一邊大笑,踉踉跄跄爬起身時,腳下踩中碎石,一個趔趄,往後連退數步。

他們本就在懸崖邊上,橘井這一退,直接就讓自己半邊身子懸空在了懸崖崖邊。

橘井染血的面龐挂着古怪的笑。

似恐懼,似譏諷。

“你們在錄音?想拿這份錄音,來抵消你們今夜行動的失敗?”

他問。

只是……

行動……失敗?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見兩人面上浮現出一抹茫然與疑惑,橘井忽然大笑了起來:“你們無法從我這裏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再見,菜鳥們!”

話音落地,渾身是血的橘井縱身一躍,身軀迅速沒入了懸崖之下的霧霭之中,消失不見。

數秒過後。

在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撲上前查看情況的時候,懸崖之下,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随着夜風,在空曠的崖底傳出去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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