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
拐帶着[迷境]大老板走向一個單獨的卡座, 來人靠在軟綿綿的沙發上,支着下巴,玩笑道:“我這算不算采花第一人?”
秦又抿了一口酒, 惬意地眯了眯眼。
“說不定呢?明天[迷境]裏就會出現一則新的傳說了。”
“哦?什麽傳說?”
“有人趁亂勾引[迷境]老板企圖上位。”
男人一下子就笑了起來,本來就很小的眼睛,瞬間只剩兩條漫畫線:“啊, 那我們這也算是……「霍亂中的愛情」?”
“……”
“……”
冷場持續了好一陣。
秦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酒, 抖抖耳尖:“好惡心。”
“……是有點惡心。”男人咂了咂嘴, 深有同感,“人類和狐貍應該是有生殖隔離的吧?”
狐貍愣住。
狐貍欲言又止。
——這是重點嗎?!
随手把杯子擱在桌上, 狐貍靠着沙發,正襟危坐,表情很快嚴肅了下來。
“夏油傑,”他說,“你的事我聽說了, 你目前的處境似乎不太好——是誰想要你的命, 查到了嗎?”
間諜諜中諜的夏油傑聞言, 搖頭, 神色卻灑脫:“憑我做的這些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短時間內我分辨不出來。”
這話并非誇大其詞。
自從夏油傑開啓卧底生涯之後,時不時的, 五條悟那邊就會收到“可靠線報”, 然後就是咒術界大動員。
學生們參與一場場危險系數可控的戰鬥, 在鍛煉了實戰能力的同時, 還堅定了意志、增長了見識;咒術界禦三家們感受到了外來勢力的壓力,不得不暫時團結、槍口一致對外, 減少了不必要的內耗與掣肘;亂象四起,無暇被監管的五條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喘息和自由,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
——更甚至于就連秦和異管課,也在咒術界一點一滴慢慢收束勢力、權力洗牌的過程中,緩和了與咒術界之間近乎對立的尖銳矛盾,吸納了不少不屬于禦三家、畢業之後自願加入異管課打工的野生咒術師們,擴充了三系的成員數量。
這是功勳。
更是刻在夏油傑身上的,那些被他引火燒身、相繼遭到收編或者清洗的勢力的仇恨引信。一旦夏油傑出現,引信即刻點燃,只需短短一瞬,便會燒成一片“緝捕叛徒、處決卧底”的火海。
夏油傑如今的處境,不可謂不危險。
很多人都想殺他。
但,想要殺死【夏油傑】這個個體的,就只有一個人。
……
環境安全。
氛圍輕松。
難得卸下面具與責任的最強之一,此刻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眯着眼,虛虛搭在眼下的睫毛,随着室內流轉的暗光,有一搭沒一搭輕輕顫着。
他也許注意到了狐貍的靠近,也許沒有。
直到一抹滾燙的溫度覆上額頭,原本昏昏欲睡的丸子頭青年,這才陡然睜大了眼,迷茫又詫異地看了過來。
——怎麽了?
他用眼神這麽問。
但驚擾了青年美夢的罪魁禍首,卻仿佛并沒看到這個眼神……也許的确沒看見。
總之,在夏油傑猶豫着是否要躲開對方緩慢游移的手指的同時,猝不及防地,他聽見一聲夢呓般的呢喃。
“這裏,應該有一道疤的……”
夏油傑一怔:“什麽?”
“一道疤,一道還沒拆掉縫線的、顯眼而巨大的疤痕。”
狐貍按在夏油傑額間的指尖,滾燙中帶着細微的顫抖,像是一團跳躍的、熊熊燃燒的烈火。
“當年,在和僅剩的同伴一起逃離血色屠宰場的時候,我們在半途,遭到了阻擊……”
鎏金色的眼眸中有一閃即逝的恍惚,随後便是某種深沉的、濃郁的,如同墨水滴上白紙一般的暗色。
是痛苦,是仇恨。
更是憤怒。
秦閉了閉眼。
“生死一線之際,我的好友主動留下,為我們斷後。”
“那天月色血紅,一片昏暗中,我趴在同伴的背上,最後回頭,想要把阻擊我們的敵人模樣深深刻入腦海。”
“血與火交映的戰場,被最後的狐火點亮。在一切被阿裴的狐火吞沒之前,我很清楚地看見,帶領部下圍攻我們的女人,額間,”滾燙的手指重重按在夏油傑的額前,“——就在這裏,有一條像肉蟲一樣,猙獰可憎的傷疤。”
“因為一些事情,幾十年來,我忘記了很多。好在危機的源頭被鏟除之後,那些被蒙蔽的記憶又開始一點一滴回籠。”
鎏金色的瞳孔微微跳動着,秦說:“我見過她,你的好朋友五條悟見過她,甚至于你也見過她——很久以前,你告訴我的,将那一枚被制作成咒具的尾巴碎片奪走的縫線女人,不出意外的話,也是她。”
“……”
夏油傑沒說話,像是陷入了沉思。
兩相沉默之間,悔恨、痛苦、自責、悲怆……許許多多複雜難辨的情緒,都出現在狐貍那雙烈日般灼灼的眼底。
它們被熔煉,沸騰,然後過水凝固。
當一切冷卻下來之後,一地灰燼殘片中,狐貍垂落指尖,平靜地,退回自己應該在的角落。
“夏油傑。”
狐貍說。
“——我在你身上,聞到了被标記的罪惡氣息,就和那個噩夢一樣的血色夜裏,缭繞在我和同伴身上的一樣。”
“她會來找你的。”
“你被盯上了。”
夏油傑坐直了身子,左側額角的怪劉海在昏暗的燈光下輕輕晃動。他看着狐貍:“你今天約我出來,就為了告訴我這個?”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是什麽?”
狐貍的指尖竄起一簇小小的火苗,靈活地環着指節繞圈打轉:“壞消息是——縫線女人和一個自稱‘真人’的奇怪咒靈走在一起,在擁有了同夥的同時,還得到了我的尾巴碎片。”
夏油傑想了想。
“然後呢?你的尾巴碎片有什麽用嗎?”
“我不确定接下來要說的這件事,是否和我的尾巴碎片有關,但,根據最近散出去的玄貓們傳回的情報——東京市內,最近出現了不少擁有狐火、并利用狐火作案的咒靈。”
咒靈。
還是會使用狐火作案的咒靈……
細長的眉深深皺成“川”字,夏油傑神色變換,思忖片刻,看向秦:“狐火是什麽?是狐貍特有的術式嗎?”
秦豎起一根食指,輕輕搖了搖。
“狐火只有狐貍才能驅動,但卻不是每一只狐貍都能掌握狐火。”頓了頓,秦補充,“而且你應該也聽說過,五十年前那一場屠殺之後,日本境內剩下的狐貍,除了我家這幾只之外,就只剩下京都那一只轉生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九尾狐了。”
這話幾乎已經算不上暗示,幾乎直接将答案明晃晃擺在了臺面上。
——只有少數狐貍才能使用的狐火,如今,卻大範圍出現在東京周邊的咒靈身上。
能夠使用狐火的狐貍丢失一枚尾巴碎片、尾巴碎片被身份神秘的縫線女人搶走、東京大範圍湧現本該與狐火絕緣的狐火咒靈……
樁樁件件加在一起,夏油傑實在無法昧着良心斷定,這一切都只是巧合。
“……”
“……”
短暫靜默。
消化掉狐貍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後,夏油傑擡眼:“你剛才說的好消息,是什麽?”
“好消息是——如果我的推斷沒有出錯的話,那個奇怪的縫線女人盯上了你,所以接下來,只要守株待兔,我們或許就能獲得和那個縫線女人有關的情報。”
夏油傑沉吟。
夏油傑擡眼。
夏油傑詢問:
“——你的意思是,拿我當誘餌?”
“你有意見嗎?”秦反問。
思忖片刻,夏油傑搖頭,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如果這是最佳方案的話。”
言下之意是——如果這是最佳方案的話,他願意為了接下來的準确情報,行走在最危險的刀尖,與死神擦肩。
夜裏的[迷境],燈光朦胧,氣氛暧昧。
在昏暗的光線下,秦* 看見夏油傑神色平靜且堅定,像極了一位早已經認定了需要畢生追随的某種真理、然後義無反顧奔逐在追尋真理路上的狂信徒。
狂熱。
固執。
無可動搖。
現在的夏油傑,和很多年前、秦在另一間酒吧裏初見他時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已然成長得足夠成熟且堅定的夏油傑,選擇了與曾經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背向深淵的路。
不合時宜地,秦的耳邊,回響起多年前自己教導幼崽們時說過的話。
——年輕最大的意義,就是還有着無限試錯的可能。
年長者可以引導,可以包容,但最終,年長者需要将最後的選擇權,交還給站在十字路口前的年輕人,然後,竭盡全力,幫助對方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高歌猛進,勇往直前。
年輕的夏油傑嘗試過、選擇過,在跌跌撞撞中,逐漸認清了自己需要追尋一生的道路。
于是,現在,就到了年長者發揮餘熱的時候了。
“哈……”
一聲輕笑,宣告着任何試探,至此,都将毫無意義。
軟乎乎、毛茸茸的狐耳輕輕彈動,下一秒,在夏油傑驚訝的目光下,某位不靠譜的狐貍老師,便露出相當符合狐貍設定的,惡劣而又促狹的哂笑。
“逗你玩的啦——”
他聽見某人拉長聲音,懶洋洋地笑。
“……”
“……”
拳頭,硬了。
就在夏油傑思忖着,如果自己就地把[迷境]老板按下痛毆一番後、自己是否還能豎着走出[迷境]大門之際,下一秒,他的頭頂,便落下一抹遠高于人類體溫的滾燙溫度。
緊接着,狐貍軟綿綿的笑聲便再次傳入耳中。
“——誘餌的人選早就定好了,不需要夏油同學操心。現在你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任務。”
心頭一凜,夏油傑正襟危坐,沉聲道:“我需要做什麽?”
淡淡的甜奶油香味飄出。
愣神之際,夏油傑便看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堆滿了各色色香味俱全的點心蛋糕。
夏油傑:“……?”
“欠了某人一個人情。喏,這是某人點名要的——「多奶多糖不加人生口味的諸伏君手作點心」。”
這麽說着,秦豎起拇指,向旁邊一歪,比了比桌上那一大堆光是看着就甜度爆表的點心:“這一份是你的,至于你家小夥伴的那一份,我已經讓烏鸫快遞去了咒術高專,想必五條同學現在已經吃上了。”
怪劉海在眼前微微搖晃,夏油傑眨眨眼:“啊、非常感謝,但我其實并不十分熱愛吃甜……”
陰影投下。
伴随而來的,是一道咬牙切齒的熟悉聲音。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
“請問——這些就是我和hiro加班加點趕制出來的、據說是你自己想要吃的手作點心嗎?秦、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