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
對自家部下們畫着大餅、口口聲聲說着會盡快趕往鄰國接大家回家的狐貍, 頂着部下們幽怨不舍的眼神,揮手,面不改色地打包送走了滿滿一船妖魔鬼怪。
末了, 轉過身,他拍拍自己心愛的寶寶巴士,沖身邊不知道等了多久的男人招手示意。
“——上車吧。”
男人抱臂站在原地, 稍微有些一言難盡的目光, 從寶寶巴士的身上, 緩緩滑向秦。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情願。
秦等的不耐煩了, 按響喇叭催促他:“等什麽呢?趕緊上車啊,抓緊時間去京都,晚了堵車,申請的出差補貼還不夠油費的!”
“……”
“……”
僵持半晌後,男人嘆了口氣, 認命上前。
動作略顯局促地拉開車門, 男人有些滑稽地佝偻着腰, 努力把自己擠進了迷你小車裏。
等到屁股終于穩穩當當落在副駕的座椅上時, 他忍不住扭頭,看向身旁正哼着小曲、利索鎖門點火的狐貍。
“秦君……”
“不可以,不應當,安全帶系上——不系安全帶抓拍一次罰款1000, 這錢你自己出。”
“……”
默默系上安全帶, 男人坐在彈射起步的寶寶巴士上, 糾結一陣, 偏頭,小聲問:
“……就沒有體面一點的出行方式嗎?”
秦想了想。
“有倒是有。”
望着後視鏡裏男人瞬間亮起的眼神, 秦咧開嘴角,露出一對尖尖的小虎牙,笑眯眯:“你其實也可以選擇乘坐列車或者飛機。”
男人登時大喜:“那太好——”
“——只要你不介意剛一下車就被當成罪狐同黨、被陰陽師和巫女們追着跟我一起鑽下水道就行,尊貴的妖怪之主、我親愛的好同夥,滑頭鬼奴良鯉伴先生。”
“……”
“……”
可怕的下水道威脅,順利讓偶像包袱頗深的奴良·好同夥·鯉伴老老實實閉麥了。
但,車內的安靜并沒有持續多大一陣。
車輛剛上高速,專心致志開車的狐貍,就聞到車廂裏隐隐彌漫開一股酒味。
秦:“奴良鯉伴。”
“什麽事?”
“你認識人類文字嗎?”
“當然,為什麽突然這麽問。”奴良鯉伴疑惑臉。
不等他反應過來,下一秒,一團張牙舞爪的狐火,便在他的臉前爆裂,赤金色的流火在半空迅速重組,眨眼間凝聚成了一只迷你版狐火狐貍。
在奴良鯉伴驚訝的目光下,狐火狐貍“騰”地豎起一條翻騰着烈焰的長尾,尾尖氣勢洶洶朝窗外一指。
順着狐尾望過去,奴良鯉伴一字一頓跟着念:“——「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
狐火狐貍兇狠狠地瞪向滑頭鬼,烈焰狐尾一下下重重拍打着車窗玻璃,像是在借此宣洩自己的不滿。
奴良鯉伴:“……”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端着酒碗,又看看身側臉色臭臭的狐貍同伴,摸了摸鼻尖,小聲嘀咕:“車是你開的,你不是沒喝麽……”
“但這不是你在我車裏連開三壇酒的理由。”
秦垮着一張池面臉:“我車裏開了暖氣,你坐得離我這麽近,還在我車裏喝酒,萬一酒精蒸發被我吸進去了,等下交警攔車吹氣抓酒駕抓到我頭上,算誰的?”
奴良鯉伴沉吟。
“——算你倒黴?”
座椅上忽然傳來一股頂級推背感。
下一瞬,滑頭鬼便聽見小夥伴溫軟卻危險的聲音響起:“下車,你自己跑着去。”
滑頭鬼扭頭,假裝沒聽見。
秦嗤地哼笑一聲。
大約的确有些心虛,在遭到來自小夥伴的譴責後,奴良鯉伴收了海碗,想了想,轉頭和小夥伴有一搭沒一搭閑聊。
“你最近幾年,好像很少來找鸩。”
“嗯。”
“為什麽?”
“沒病,沒錢,沒時間。”
奴良鯉伴“……”一陣,微微轉頭,一雙金色的妖瞳一瞬不瞬注視着身邊主駕上的大妖。
“你身上的氣味也很奇怪,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秦扶着方向盤,目不斜視:“是嗎?聽說上了年紀的妖怪身上都有老人味,也許是那個吧。”
奴良鯉伴聞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
半是無語半是無奈地,奴良鯉伴看着小夥伴:“沒記錯的話,你今年還不到三百歲?只是個剛成年不久的年輕狐妖而已,怎麽就老人味了?”
“但我已經活了很久了。”
“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奴良鯉伴總覺得,對方這句話雖然帶着笑意,但莫名給人一種認真感。
“是這樣嗎……?”奴良鯉伴沉吟片刻,擡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羽織的袖口,随即煞有介事道,“我今年已經391歲了,按你的說法,我比你老一百多歲,那我身上也應該有老人味才對。但,我現在完全沒有聞到,這是為什麽?”
秦瞥他一眼:“老妖怪一般鼻子也不太靈。”
奴良鯉伴:“……”
彳亍口巴。
後排座上,活的歲數還不到兩個“老妖怪”零頭的烏鸫和小黑貓彼此對視一眼,湊在一起,像兩個裹滿了料的黑芝麻團子,戚戚然地此起彼伏唉聲嘆氣。
“唉……”
“咪……”
秦:“住口。車門上有貓條和小魚幹,自己吃,不許發出聲音。”
兩只小黑團子頓時就不emo了,開開心心拆了一袋小魚幹,你一口我一口,快樂分享着小零嘴。
……
……
車輛緩緩駛入京都。
過收費站時,不出意外地,秦在攔卡盤查的交通課警官之中,感受到了好幾股強弱不一的異常力量。
“是陰陽師。”
副駕上,被小玄貓慷慨分享了一條小魚幹的奴良鯉伴嘴裏嚼嚼嚼,壓低聲音,低聲同秦說:“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四百多年前,我們奴良組和京都的陰陽師世家關系還算不錯。而且,據我所知,陰陽道的繼承人們,大多和繼承神道衣缽的巫女關系不睦。”
這是一個很好的試探機會。
“當然,裝不認識也行,只要收斂好氣息,憑這幾個修為不精的陰陽師,還發現不了我們。”
秦沉吟,半晌後,搖了搖頭。
在A與B之間,狐貍出人意料的,選擇了一個未曾設想過的答案。
“闖卡。”
秦說。
奴良鯉伴睜大了眼。
然而,不等他開口反駁些什麽,下一秒,他就感覺到,小小的寶寶巴士車下,傳出一陣悶雷般炸裂的引擎轟鳴聲。
嗡——!!
油門踩滿。
在守卡警察們完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一瞬間,他們只覺一道淺色紅影自眼前一閃而過。
怔愣中,兩張紙片飄飄蕩蕩,夾雜着雪花,自天空之中落下。
“……剛才那是什麽?* ”
“太快了,沒看清……”
“好像有車逃票闖卡了!”
“等等、先別聯系總隊,這些紙片好像是紙鈔……還真是?!所以那輛車開這麽快不是為了逃票,純想玩一把刺激的??”
人類警官們面面相觑,從地上撿起紙鈔,彼此竊竊私語。
人群後方,幾位身着狩衣的年輕人臉色不佳,彼此對視一眼後,很快,在漫天細雪中,放飛了一只飛的栽栽歪歪的撿漏紙鶴。
——————
揮別主人後,三頭犬沉默趴伏在船頭甲板上,神色恹恹的,就連晚飯也沒去船艙裏吃。
這件事的第一發現者,是用剪子幫助船員處理食材的裂口女小姐。
遠遠望見船頭拿到雄壯魁梧的黑色身影,裂口女轉頭,與身邊同伴打了個招呼後,去後廚拎出一塊還滴答着鮮血的生肉,一步一步,緩慢靠近三頭犬。
每走一步,裂口女都在心中默默計算着距離。
“嗚——!”
剛好五米。
裂開嘴角,裂口女站在距離大狗五米外的地方,撅起嘴唇,用漏風的嘴稍顯吃力地“嘬嘬嘬”兩聲,然後,将肉塊朝着大狗丢了過去。
啪嗒……
飛濺的鮮血濺到了欄杆扶手上,也把三頭犬胸前的毛發浸透了血腥味。
三頭犬聞了聞,沒有動。
裂口女也不靠近,只是席地坐了下來,慢條斯理的,從自己的嘴唇上,拆下一條條不停蠕動着的詭異細線。
半晌後。
“——要幫忙嗎?”
沙啞着嗓音,裂口女漆黑的瞳仁,直直落在三頭犬的胸腹處。
三頭犬搖頭,閉上眼,疲憊地嗚咽了一聲。
裂口女舉着一條恍若活物般不停扭動的線:“狗不像貓,你只有一條命。”
“……”
略微思索,裂口女換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追随他?”
聽到這句話,左側犬首耷拉着的耳朵,忽然動了動。
漆黑色的大狗靜靜擡起頭,看向裂口女時,獰惡可怖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溫順:“他是主人、是首領,我服從他。”
“就算他要你死?”
“成為王座之下的枯骨,是我求之不得的榮耀。”
裂口女“咔嚓”一下剪斷細線,一擡手,線便像是靈蛇一樣飛快竄出,一頭紮進了三頭犬的腹部。
嗖嗖嗖——
不過三兩下功夫,三頭犬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便被蠕動的細線結結實實縫合了起來。
“我看不懂他,有時候,也看不懂你們。”
裂口女撐着下巴,不看嘴角的傷口的話,眉目清秀俏麗,看着有些像是學校裏那些青春活潑的JK少女。
她看向大狗,目光在對方身下緩緩湧出的妖血上微微一頓。
“你幫他拆了那麽多稻荷神的神像、為他受了那麽多傷,他卻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不僅不讓你好好休息養傷,還要堅持把你送到異國他鄉打工還債……你難道不會恨他嗎?”
三頭犬搖頭。
犬科動物的眼神總是溫潤的、馴良的,但三頭犬不一樣,在被秦收編進入異管課之前,他的口中,留下亡魂無數。
但他眼底此刻翻湧的情緒,在裂口女看來,卻又好像和街邊牽着繩的家犬沒什麽區別。
明亮的。
清澈的。
帶着清晰的孺慕與歡喜。
“——如果你知道他每天都在忍耐着什麽,又在那種境地下為我們争取了什麽,你就不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了。他是很偉大的首領,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希望是為他流盡了那最後一滴血。”
三頭犬說。
裂口女想了想,還是搖頭:“我不懂你們當狗的想法。我想問,他這次讓你跟我們一起走,是為了什麽?真打算讓你去馬戲團鑽火圈嗎?”
“不。”
碩大的頭顱微微偏轉,三個頭的惡犬靜靜眺望着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對面海岸。
“也許你聽過一個傳說。”
“——平安時期,蠱惑鳥羽天皇後為禍一方、主宰了京都近百年黑暗歲月的傳奇大妖玉藻前,在最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只搭上了從種花返回日本的遣唐使船只的九尾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