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婚禮(8)
晚上八點二十分,特案組。
窗外車馬流水,天空被漆黑籠罩,遠處路邊勾勒出霓虹,隐隐映射出無邊的寂寞。
秦泷略煩躁的敲打桌面,“DNA檢測結果最早也要在明天上午出來。”
今天他來回跑了很多遍,舒以茜公司,兩個家,醫院,還有北三區公安局,不過很值得。
“應該不需要檢測了…”徐懷一将從婚紗攝影店拿到的簡歷放到桌面上,“這是那個化妝師的簡歷,她叫張琪,26歲,跟舒以茜長得一模一樣。”
朱仕武邊記錄邊說,“我們去查過這個張琪,她是個孤兒,高中還沒念完就出來謀生活,聽她身邊的人說她的人際關系比較亂,經常去酒吧夜店。”
“也是孤兒?”寧霜唇邊掀起一抹冷笑,“她跟舒以茜是姐妹。”
“沒錯,她們兩個太巧合了。”張柯垂下眉思量,“舒以茜的婚禮,為何死的會是張琪?”
雖然DNA檢測報告沒有出來,但他大概也猜到結果為何。
“這個張琪也被領養了嗎?”周進忽然問。
徐懷一重嘆一聲,“不是,她的檔案上并沒有領養記錄,學費是被人資助的。”
“我去查了失蹤人口,跟舒以茜同齡失蹤的有兩個女生,但都不叫張琪。”張柯道。
“不過現在還不能确定死者就是張琪吧?”朱仕武突然開口,發現他們都看着自己,又連忙解釋,“DNA檢測報告還沒有出來呢,雖然跟張琪很符合…”
“我現在可以肯定她就是張琪。”周進将電腦對準他們,“剛才我查了下這個張琪的就醫記錄,她在兩個月前做過闌尾切除手術。”
張柯半眯起眼,“你小子這種事沒少幹啊。”
周進略微緊張地說:“我、我沒幹過什麽!都是為了查案。”
“這次饒過你,下次查前先跟我們說一下。”張柯調笑道。
“好…”
果然在警察面前還是會心虛。
“基本上可以确定死者是張琪。”寧霜看完電腦上的信息,目光掃向他們,“舒以茜到底去了哪裏?”
“找到她,或許這個案子就破了。”徐懷一冷聲道。
“不一定,不過她的确是關鍵。”寧霜将自殺案的案宗放到桌上,連同那張卡片,“10月13號,恒都大廈的跳樓自殺案,死者黃旭錢包中有類似的卡片。”
三張卡片擺在桌面上,相同的顏色,邊框,惟有圖案不同。
張柯不由吐聲,“一棟樓,跳樓?是巧合嗎?”
不,他不認為這麽巧。
“如果是巧合,那也巧得太奇怪了。”寧霜搖頭。
秦泷緊盯那張有小瓶子的卡片,“10月17號,北山區發生了一起夾竹桃中毒案,死者陳文德旁邊就有一個空瓶,經過檢驗裏面曾裝過高濃度的夾竹桃毒液,瓶口也有死者的唾液,但是沒有發現什麽卡片。”
說完,他便将拷貝下來的錄像交給周進,示意播放。
錄像放完一遍後,張柯心中頗沉,“太暗了,只有背影,根本什麽都沒拍到。”
“這是…”朱仕武微張嘴,有些不可置信,“連環謀殺案。”
“但這幾個案子的共同點只有這張卡片,夾竹桃案并沒有發現卡片,應該不能并案調查。”張柯說。
“如果真是同一個兇手,為何他們身上會有這張卡片?誰給的?陳文德的卡片為什麽會一起出現在楊家誠家?”秦泷望向他們,眉間郁結難消。
“我們去調取了恒都大廈當天的監控,有一個人很可疑。”
寧霜朝周進示意一眼,他會意,很快在電腦上放出錄像,待錄像播放一遍後,又将那兩處可疑之處暫停在畫面中。
“這個女生在刻意躲避攝像頭,而且她是在黃旭跳樓幾分鐘後就離開大廈了,時間上有些巧合。”寧霜接着說:“當天電梯裏的攝像頭短路,保安說因為電梯年久,裏面的線路經常短路,時常發生,我也去調查過,那次是真的巧合,倒給了兇手良機。”
“她很會躲藏,一點都沒拍到。”張柯冷勾唇角。
“這三個人,不,是四個人,他們之間應該沒什麽聯系。”朱仕武停下筆說。
徐懷一緩緩吐聲,“三個互不相幹的人,卻有太多的巧合。”
秦泷冷聲打斷,“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仔細查查他們幾人的關系,我相信這是能否破案的至關重要的一點。”
“張琪的死很可能跟舒以茜有關,我們要不要發通緝令?”張柯倏而開口。
“不。”
一道冷淡的嗓音否定,莫小冷盯向周進,“将他們拷貝的錄像放出來。”
“好。”
張柯追問:“為什麽不?這樣不是能更快抓到她?”
“她才是兇手要殺死的人。”
“那張琪是怎麽回事?”寧霜緊追着問:“難道舒以茜知道有人要殺她?”
她的思緒太亂了,像被貓玩亂的毛線,一時理不清。
沒有回話,莫小冷看向電腦屏幕,一個個錄像播放完,大家的目光也被吸引進屏幕,斂眉沉息。
“這些錄像都放完了,你看出什麽了?”朱仕武不禁問。
“将驿站的監控調出來。”她只淡淡地說。
周進微頓,還是照她意思将驿站的錄像播放出來,“這個錄像怎麽了?”
緘默幾秒,她輕啓唇,清淡的一句話,卻驚落在他們心頭。
“她是舒以茜。”
“舒以茜?!”徐懷一震驚地望向屏幕,片刻又諷笑一聲,“這個人包的嚴嚴實實,你怎麽看出來的?”
他有理由懷疑,她是在胡編亂造!
周進知道近期徐懷一的心情不是很好,但他的眉頭還是不由一蹙。
“徐哥,小冷這麽說肯定是有她的理由。”周進擡頭而視,眸瞳有些憂慮,“是吧小冷?”
“建苑小區9月22號15:27’47,9月28號9:03-9:05,10月9號18:11’55,10月14號9:10’18,10月18號17:26-17:32,10月21號10:24’39,調出來。”
一長串時間點,聽得他們愣在原地,尤其是周進窘迫地看着屏幕上只調出的兩個畫面,他尴尬地舔了舔唇,“小冷…可以再說一遍嗎?抱歉…太多了,我記不住。”
莫小冷垂下眼睫,眼底依然平靜無紋,她又說了一遍,這次語速放緩了很多。
周進調出所有畫面,投射在牆面的投影幕布上,剛準備開口,又聽見她說:“還有楊家誠樓下9月30號18:27’18,10月20號10:07’42。”
“這些怎麽了?”朱仕武看着屏幕不禁問。
“她們不一樣。”秦泷徒然說。
寧霜點頭,指向楊家誠樓下的兩個錄像畫面,“她們不是一個人,雖然穿着打扮一致,但神情并不能輕易模仿。”
“舒以茜安靜文雅,張琪明豔張揚,在無人所見之處,一些小表情和動作便會暴露出她們的差別。”張柯盯着畫面斂息道。
徐懷一斜睨莫小冷,“這跟驿站的人有什麽關系?”
“建苑小區9月22號15:27’47,9月28號9:03-9:05,10月18號17:26-17:32,10月21號10:24’39,是舒以茜。”莫小冷淡視幕布,輕動唇瓣,“她的站姿,手勢。”
聞言,他們仔細觀察起畫面中舒以茜的身姿,片刻,寧霜緩緩說:“她的腳微微向內,有點內八,雙手交握放在腹部。”
“應該是她緊張的表現。”秦泷指向驿站的畫面,“這個人也有點內八,雙手習慣性的交握。”
“她的拇指習慣捏在手心。”莫小冷淡淡一瞥秦泷,“是緊張。”
張柯不免疑問,“如果她是舒以茜,她為什麽要寄卡片?要是前面的推測都正确,夾竹桃案的卡片又為什麽會在她手裏?”
“你也相信這個人就是舒以茜?”徐懷一抿唇而問,語裏有些擰巴的不甘。
“不排除這個可能。”張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莫小冷的目光淡漠地觑了下徐懷一,她拿起桌上的三張卡片,眸色如霧,“複仇還沒有結束。”
“這不是好事。”秦泷冷盯她一眼,繼續開口,“不管舒以茜跟張琪之間發生過什麽,我們都得盡快捉住她。”
莫小冷将卡片輕置于桌上,“她在告訴我們這不是簡單的謀殺。”
寧霜猶疑道:“你是說…舒以茜寄卡片就是想讓我們知道“她”的死不簡單?如果她知道自己會被殺,為何還要讓婚禮繼續舉辦?還讓張琪替她…”
太多的疑惑,她說不清,只想趕快抓住兇手,知曉這其中的因果。
“現在最應該弄清楚的是真正的舒以茜到底身在何處?”張柯揉了揉太陽穴。
“她在窺視,案子結束前她不會離開陵市。”
莫小冷走向窗邊,留下清淡的話。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秦泷盯住投影幕布上的各個畫面,聲色俨然,“一定要查到黃旭,陳文德和舒以茜之間的聯系,還有查清舒以茜和張琪的關系,她們是否同出一個孤兒院?務必找到當年孤兒院的負責人。”
“舒以茜呢?”朱仕武脫口而問。
“等到DNA檢測報告下來才能發通緝令。”秦泷掃向窗邊的人,“你方才是不贊同發通緝令,對嗎?”
這樣做的确很冒險,但也有一試的價值。
“打草驚蛇,兇手會再次殺她。”莫小冷漠然地望着窗外,“引出兇手,誰都無所謂。”
周進的手一顫,回頭輕瞥她蒼白無比的臉,他心中莫名一堵,喉間話慢慢咽下。
沉默許久,寧霜抿唇道:“秦隊,我覺得舒以茜既然能想出這種偷梁換柱的辦法,她很可能看到自己的通緝令,會躲得更深。”
“要不我在網上…發一個貼子?”周進遲疑地開口,看到他們都盯着自己,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發一個只有舒以茜能明白的貼子,這樣既不會被兇手發現,也不會驚動陵市。”
“這個辦法好。”張柯不禁點頭贊同,而後摟着周進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以啊。”
周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瞄了眼窗邊,“你們如果同意的話我就發了。”
“這的确是個好方法。”寧霜沖他笑了下。
朱仕武附和着點頭,“我也贊同。”
“發什麽內容?”徐懷一問。
“這倒是,什麽內容不會引起懷疑,而且舒以茜一看就明白呢?”張柯輕捏下巴,細細思考。
莫小冷指向桌上的小發夾,“她能留到現在,說明她從小佩戴。”
“沒錯,這個發夾對舒以茜來說,肯定有很大的意義。”寧霜點頭認同。
“那我拍張照發到網上,文字配什麽呢?”周進說着便取出自封袋裏的發夾放到桌上,用手機将其單獨拍下來,而後遞給張柯他們,“這樣可以嗎?”
“可以。”
周進躊躇片響,問向窗邊的人,“小冷,你認為發什麽內容合适?”
莫小冷偏頭回視,眼波如死潭般寂靜,還未等她動唇,徐懷一便猶豫着說:“要不就寫…發夾如故,快遞已收,務必一敘。”
“還挺文藝的。”朱仕武忍笑道。
“其實只要有照片,舒以茜看到後必然知道這其中的意思。”寧霜淡笑。
秦泷點燃一根香煙,“就這麽寫吧。”
周進微點頭,瞟了眼莫小冷又垂下頭繼續敲打鍵盤,幾秒後他停下手,“我已經發到網上了,就等她的回複。”
秦泷點了點頭,“好,你們先回去休息,明天一大早還要查案。”
離開警局時已經十點過了,一陣晚風吹來周進不免打了個寒顫,他瞄向身旁穿着風衣的人,“今天還挺冷的。”
一陣靜默,他暗自嘆息。
“小冷…如果發通緝令,舒以茜是否會被殺死,你…都無所謂嗎?”
他還是問出來了,心裏也好受很多。
莫小冷擡眸淡視,良久,她才動口,“陌生的人,為何要在意。”
“她…”周進一時噎住,斟酌片響又道:“我們知道她很可能會被殺死啊,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去呢?況且還是我們導致的…我從小受到很多人的幫助,所以我…對不起,我不該說這麽多,還勉強你。”
她收回視線,語氣平淡,“她活着是僥幸。”
他的心募地怔住,愣愣地看着她的側顏,臉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為什麽這麽說?”
“死的本該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