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婚禮（11）
秦泷他們離開後，莫小冷也向外邁去。
“你去哪兒？”
“事務所。”
周進微訝，開始收拾東西，“這麽快就回去了嗎？你不等消息了？”
“今天不會有結果。”
周進拿着電腦的手一頓，“這…你是怎麽知道的？”
“報告明天出來。”
“我還以為你會去解剖室。”
“屍體已經看過。”
周進背好書包，跟在她身邊，“不等秦隊他們的調查結果了嗎？”
“舒以茜。”
他輕搖頭，“她還沒有回複，不過我也覺得她應該會再上網的。”
此後無話，其實是一路無言。
回到事務所後她一直安靜地坐在那張椅子上，輕盯桌上的四張卡片，不知在想什麽，這樣的狀态已經持續四五個小時了。
她越來越沉默，蒼白的小臉毫無情緒可言，如他初見般死寂，似影子捉摸不透。
周進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擺着電腦，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貼子上，偶爾又會朝書桌處瞄兩眼。
“鈴——鈴——”
突兀的鈴聲響起，驟然打破安靜，也吓了正窺視的周進一跳。
莫小冷沒有絲毫被驚吓到，她冷靜地接起電話，并按下免提。
“我問過游輪公司當年相關的工作人員，沒有各個救生艇的乘坐記錄，當時很混亂，并沒有仔細登記。”寧霜接着又說：“我們正在查當年獲救的人，他們應該還記得跟自己乘坐同個救生艇的人。”
“兇手很快會下手。”
寧霜頓了下，“好。”
通話結束，周進抽回視線，重新放到電腦屏幕上。
他掃了眼右下角的時間，偏頭問去，“快七點了，先去吃飯吧。”
“端上來。”
“行，我現在就去買飯。”
王姨的面館除了面條，還會有炒一些家常菜，也是他經常消費之處。點好兩份蓋飯，周進便走向隔了兩條街的某家超市，莫小冷喝的那款紅棗牛奶并不常見，所幸的是那家超市就有。
四十分鐘後，周進提着兩份飯和一箱奶走進事務所，看到椅子上的人他心中微松。
将盒飯放到她面前，牛奶也順勢放到窗邊角落，往常的位置。一切為她打理好後，他端着自己的那份飯坐到沙發上吃起來。
右手輕點鼠标，貼吧顯現。
目光從上往下移去，倏地，他的手一滞，嘴裏邊嚼着東西邊含糊不清地說：“她回複了！”
桌上的飯菜只被動了兩口，莫小冷喝着牛奶，目光淡淡地回望。
周進連忙放下盒飯，咽下後急忙說：“她說是我寄的。”
“私聊她。”
想起她之前叮囑的話，周進立馬敲字，邊說：“我就告訴她，兇手不會停手，我會幫助你。”
“可以。”
按下enter鍵，周進不免緊張起來，手上也越來越忙，他在定位舒以茜的位置，不過這次舒以茜回的還算快。
“你到底是誰？怎麽幫我？”
“見面聊吧。”
過了三分鐘後，她才回複，“好，不過時間地點我來定。”
周進複述了遍舒以茜的話，“她說可以見面，但是時間和地點要她定。”
“可以。”
得到回話，周進如實發過去，“可以，在哪裏見？”
“明天我會告訴你。”
“她明天才會告訴我們地址。”周進停下手上的忙碌，喜道：“她現在在碧潭路的銀河網吧第25號，我們快去吧！”
“你去。”
周進一愣，詫異道：“你不關心能不能找到她了？”
“她很謹慎，消息發完就會離開。”
“但是有監控啊？”
“拷回來。”
“好吧…”躊躇兩秒，周進起身走向她，忍不住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莫小冷擡眸直視，此刻天已經暗下來，屋內也沒開燈，她的眸光仿佛跟這裏融合，沉寂幽深。
“不用再回來。”
他愣愣地站在桌前，脫口問：“為什麽？”
“下班。”
聞言，他不禁噗嗤一笑，“我還是頭一次聽你說這種詞，我怕又錯過消息，今晚…我能留在這裏嗎？”
她無言，他只當她默認。
周進坐回沙發，掏出手機給秦泷打了個電話，将舒以茜的回複一一複述過去，對方叮囑兩句便挂斷。
聽聲音，他們的調查并不容易。
第二天早上，周進是被樓下的叫賣聲吵醒的。
他整晚都睡在沙發上，而莫小冷則被他勸回了卧室休息，其實也不是勸，或許是覺得他吵耳吧。
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八點了。
昨晚他去銀河網吧追查，果然舒以茜已經離開，監控錄像确實拍到了她的身影，不過還是包裹得很嚴實，小心翼翼。
站起身，他使勁伸了伸懶腰，走向卧室，敲了兩下，“小冷你醒了嗎？”
“小冷？”
半分鐘過去還是沒有回話，他心下驚疑，“我進來了！”
一打開門，就看到她坐在窗邊，衣服整潔，頭發也沒亂，像是在這裏坐了一夜。房間十分簡潔，一張床，一個椅子，小衣櫃，此外再無其他。
她回頭，臉色蒼白許多，雙目下的黑眼圈還是那麽突兀，眼窩凹陷，起初他就隐約發現她的睡眠似乎不好，如今…可謂糟糕。
“你坐在這裏看什麽？沒有睡覺嗎？”
周進走過去望向窗外，街道此刻還很安靜，今天太陽仍然缺勤，空中挂着一片淡淡的烏雲，是有雨的趨勢，氣溫也降了好幾度。
“吃飯。”
說完，她起身越過他走向門外。
他無奈地嘆氣，而後收拾了下便跟着下樓。老是帶着電腦很不方便，他便将貼吧賬號登錄到手機上，以便查詢。
剛吃完飯，他就看到新消息，激動道：“她約下午三點華潭公園南門見面。”
“好。”
周進立馬回複，之後又通知了秦泷他們。
“我們要不要提前去埋伏？”
他覺得沒準還能守株待兔。
“不。”
“為什麽？”
“她躲在暗處，一點刺激就會逃跑。”
周進緩緩點頭，“也是。”
**
九點，碧沱社區居委會。
居委會門外等待的衆人看到門開，一湧而入。
“別擠！”
“排隊啊！”
“……”
工作人員和老人們的吼聲響在屋內，好生嘈雜。
寧霜和徐懷一看了看手中的資料，随後走進大門，目光一掃窗臺的工作人員們，視線忽而定住，左側第二個窗口的人正是資料上所述。
于梅，34歲，居委會職工。
女人披着一卷長波浪，相貌中下，卻化着濃妝，突兀，甚至有點怪異。
一個大約八十多歲的老婆婆杵着拐杖慢慢走近窗口，“同志，我想問下…”
“排隊排隊！你沒聽見嗎？！”窗口前的女人沖她怒吼。
“我…我就是想問你，我的醫…”
“排隊！”女人睜着小眼睛，紅唇尖利，“這麽多人有事要辦，別插隊。”
“我的醫保…”
“我跟你講了很多次了，請您排隊！”
“大妹子，沒事，我們也不急，這個婆婆年紀這麽大了，你就先…”
“要是誰都這樣，我們還怎麽工作？！”女人煩道。
“你态度怎麽這麽差？！”後邊的一個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惱怒道。
女人輕蔑一瞥，接過前面婦人遞上來的身份證，“我讓你們排隊，還是我的錯嗎？”
“好了好了，別跟她計較了。”後邊的人安撫道。
“什麽态度嘛！”
男人低吼一聲，壓着怒氣也不再講話。
老婆婆彎曲着身體站在窗口顯得孤立無援，可憐而悲哀，女人沒有理會她，嘴裏小聲的罵罵咧咧，開始為排在頭一個的婦人辦事。
徐懷一微蹙眉頭，“她就是于梅，職位不高，脾氣倒挺大，沒想到一個社區職工有這麽大的架子。”
寧霜擰緊倩眉，她走上前，目光微冷，“你好，我們…”
“排隊！”于梅擡頭，不耐煩道：“我說過很多遍了，排隊辦事。”
徐懷一也不跟她廢話，掏出警察證，于梅一看清，态度立馬大變，不再似方才尖銳刻薄，反而變得緊張脆弱，語氣也軟了下來。
“你…你們有什麽事嗎？”
寧霜冷盯她一眼，随後看向排隊的幾人，目光柔和了幾分，指向旁邊的老婆婆，“抱歉，方便讓這位老婆婆插個位嗎？”
“可以啊。”
“沒事，她先辦吧，年紀這麽大了，走這麽遠的路也不方便。”
“我們倒是無所謂，就是她…”其中一個婦人輕瞟了眼窗口的女人。
“多謝。”
寧霜冷着臉對于梅說：“他們同意了，先給這位老婆婆辦事，給他們辦完後再說。”
于梅愣愣點頭，寧霜的氣場很大，冷豔的相貌，總是讓人很難親近，但此刻她眼底有隐忍的怒氣。
等到于梅為排隊的幾人辦完事，才過去半個多小時而已。
居委會外旁邊的一處樹蔭下，此時只站着三人。
“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寧霜開門見山，她并不想跟這個女人多待，“你兩年前是不是乘坐過一艘游輪出境旅游？”
于梅一愣，頓了兩秒她使勁搖頭，眼底卻閃過驚慌，“沒…沒有。”
“沒有？”寧霜拿出當年的登船記錄，冷笑道：“難道還有個跟你同名同姓的于梅也在碧沱社區工作？”
“我…我剛才沒想起來，這…這會兒想起來了！”于梅舔了舔唇，目光閃躲，“我兩…兩年前好像是出去旅游過。”
“還記得當時的事故嗎？”
“記得…船上突然起火了，而且還是在大晚上，船艙裏很亂，大家跑的跑，摔的摔…哪還顧得上別人。”她低頭輕語。
寧霜又問：“你當年乘坐的救生艇，一共有幾人？”
她擡起頭，眸底掠過驚慌，須臾垂下頭回道：“不記得了…過去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兩個多月前，你們不是剛開過追悼會嗎？”徐懷一拿出追悼會的照片，“你也去了。”
“我…我真的記不清了！”
寧霜微眯眼，目光依舊凜然，“當年事故發生的時候，你看到過什麽比較奇怪的事嗎？”
“沒有…”她搖頭低語。
“最近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嗎？”徐懷一緊接着又問：“或者收到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于梅擡起頭，有些不耐，“沒有，真的沒有！”
“如果想起什麽，請馬上聯系我們。”
留下一句官方的話，他們便離開。
“華潭公園我們就別去了，有秦隊他們，現在還有這麽多人沒有去調查。”寧霜微微一嘆。
“別急，一個都不會落下的。”
“你不是最着急的那個嗎？”寧霜輕諷一聲。
“我是着急，但現在也冷靜下來了，破案子不能夾雜私人感情。”
“還不錯，有點覺悟。”
徐懷一悔責道：“前幾天是我不對…我太急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我從沒怪過你，談何原諒。”
她逐漸走遠，望着倩影，徐懷一不由哀嘆。
下午兩點四十五，華潭公園南門。
秦泷已經派人事先埋伏在南門周圍，裝作游玩的行人分散四周，注意力卻時刻落在南門。
不遠處的街邊角落，一輛面包車裏，秦泷将無線耳機遞給周進，“這個連着對講機，一有情況你就叫我們。”
“我去？”周進驚疑道。
“你眼神幹淨，她不會起疑。”
“但是…”
“你只需要等到她出現。”秦泷将準備好的折扇遞給他，“有什麽異常就叫我們。”
折扇是舒以茜的要求，不過今天的天氣拿着扇子顯得有些奇怪。
周進瞥了眼旁邊的莫小冷，“…好。”
時間快到了，周進深吸了口氣，背着書包打開車門，徑直走向南門。
他站在南門，不安的四處張望，拿着折扇搖了搖，陰蒙的天氣實在難感受到燥熱。
三點已經過去，周進拿出手機準備詢問，可舒以茜卻先發給他消息。
“走進去，往右一百米有一處假山。”
他不由環顧四周，行人依舊，他壓低聲音說：“她讓我進去。”
“按她的話行動。”
他收起手機走進去，打量了眼亭子上靜觀錦鯉的幾人，而後走進假山，但裏面空無一人。
“你在哪裏？”
周進發了個消息。
“抱歉，我無法信任你。”緊接着她又發來一條，“只要你接下來按我的話行動，我會跟你見面的。”
随後，舒以茜下達了很多指令，周進告知情況後，跟着指令離開公園，漫無目的地走向熱鬧的街市。
兩個小時過去了，商場二樓，周進疲憊地走進一家飲品店，按照指示他點了杯可樂，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休息直到五點半，他又發了個消息。
“你讓我在街上溜達兩個小時，到底想怎麽樣？”
她每發一個消息就會關機，每次開機的時間都很短，難以準确定位。
“你騙我。”
周進心中一慌，對着耳機低語，“秦隊，她起疑了。”
“別着急，保持冷靜。”
莫小冷的聲音忽然從耳機中傳來，“兩個小時裏她一直在監視，從公園到商場，她已經發現有人在跟蹤。”
“她在商場裏。”秦泷沖對講機說：“注意，目标正在商場裏，重點搜查能夠看到飲品店的地方。”
周進回了個消息，“我沒有騙你，這兩個小時，我都按照你話行動。”
“有人從公園一直跟到這裏，你想抓住我。”
果真被小冷猜對了，周進正想着怎麽回話，莫小冷突然出聲，“坦白身份，耗下去沒有意義。”
周進稍稍平複了心緒，“我是警察，現在只有我們能幫你。”
對方良久沒有回話，正當周進不知該怎麽辦時，莫小冷走進飲品店坐到他身邊，還未等周進從驚詫中反應過來，她便淡漠的留下一句。
“告訴她，兇手跟兩年前的游輪事故有關。”
聞言，他将消息發送過去，忍不住問：“小冷…你過來沒關系嗎？”
“她讓你從公園到商場，繞兩個小時，是想證明你究竟是不是一個人。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會現身。”莫小冷繼續說：“她需要恐懼。”
“恐懼？”周進困惑道：“不是會刺激到她嗎？萬一她一直不現身怎麽辦？”
“她會的。”
商場街邊車裏的秦泷，定位到IP後立馬下令，“目标就在一樓左側！目标就在一樓左側！行動！”
話落，已潛伏進商場裏的便衣警察當即向一樓左側跑去，秦泷也迅速打開車門跑進商場，有個女人偷偷摸摸地躲在柱子後面戴着帽子，正拿着手機發消息。
一個便衣警察上前便将女人反扣住，手中的手機重重落下，女人痛苦地喊叫，“你幹什麽？！放開我！”
看清面容，秦泷驚異一下，臉色陰沉下來，“她不是舒以茜，放開她吧。”
女人小心翼翼地看向前方的幾人，“你…你們想幹什麽？”
“你是誰？”秦泷冷語，“為什麽躲在這裏？誰讓你來的？”
“剛才有個奇怪的女人把手機給我了，我正看呢…你們就來了。”女人小聲說。
“她長什麽樣？”
“還沒看清她的樣子就離開了…但她戴着帽子口罩，頭發滿長的。”
“去周圍搜搜，她應該還沒走遠。”秦泷吩咐道，而後朝女人伸出手，“手機給我。”
女人猶豫的向後縮了縮，“你到底是誰啊？我為什麽要給你？”
“我是警察，給你手機的人現在跟一樁案子有關，請你配合。”
聽言，女人傻楞住了，連忙将手機給他。
“跟我沒關系啊！我…我只是路過而已。”
飲品店，周進為莫小冷點了杯奶茶。
“小冷，既然你早就知道她不會現身，為什麽還要答應她見面？還讓我按照她的指示瞎走了兩個小時…”
“刺激，我要她主動出現。”
周進聽得是越來越茫然，這時一個女生走了過來，站在周進身邊卻不坐下。
“你好…這是一個姐姐讓我交給你的。”
女生拿出一張折疊的小紙條遞給周進，臉頰微帶粉紅。
“姐姐？”周進不經意瞟向旁邊，“她長什麽樣？”
“戴着口罩我看不見樣子，我就是幫她一個忙而已。”
周進接過，女生垂首準備離去，他急忙叫住。
“你是在哪兒遇見她的？她現在在哪兒？！”
女生怯怯地說：“就在商場後門附近…她告訴我交給坐在這家飲品店窗邊喝可樂的男人，然後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謝謝你。”
女生輕點頭，随後一股煙溜遠。
打開紙條，他一時驚愣住，“還真是舒以茜給的！”
他将紙條遞給莫小冷，上面寫了一段話。
“如果真跟兩年前的游輪事故有關，那我大概知道是為什麽了，抱歉我現在還不敢現身，但我可以告訴你們，有個女人或許會被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隐約聽她提起是在社區工作，兇手不會放過她的。”
莫小冷淡淡開口，“告訴秦泷。”
周進連忙掏出手機，告知紙條的事。
而正在排查的寧霜和徐懷一得知後，立馬趕回碧沱社區，名單中只有一個人是在社區工作。
于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