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

“真警惕呢。”

出了房的小姑娘斂去笑容，面頰陰沉，挑着眉喃喃自語，和剛剛在裏面天真爛漫笑容滿面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腳步一頓，側過頭往身後看，又好像想到什麽好玩的，重新勾起嘴角，嘴裏哼着歌踩着步子慢悠悠離開。

…….

“有毒？”

看着祁老大面色嚴峻就知道這碗白湯不簡單。

祁老大什麽也沒說，起身把白湯倒在角落，哐當一聲把碗放下，他面容冷沉，是火山噴發前的隐忍。他極力壓下心中的戾氣，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

這副樣子讓三漫想起許久之前在青雲坊，那時她被人圍堵，祁老大趕來幫忙，打起架很兇猛狠戾，一點都不手軟。

“你剛剛說的馬俊也是被她叫走的？”

祁老大放下碗後偏過頭問。

他說：“馬俊出事了。”

其實三漫早該意識到當初馬俊看她那一眼的含義，只是她鮮少關注別人也很少去深究別人說的話，眼神是什麽意思，所以，一直到今天才想到馬俊消失這麽久應該出事了。

白湯不簡單，這看似天真愛笑的小姑娘也不簡單。

這裏的一切都不簡單，就和三漫幼時所去的那個地方一樣，充滿黑暗，勾心鬥角，你只想好好活下去，別人卻總是用盡各種手段想弄死你。

這裏沒有人管控，強者就是規則，就算出人命，上頭的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階級分化明顯。

而小姑娘和那兩人，顯然是站在金字塔的頂端。

祁老大問三漫接下來什麽打算，三漫說沒有，順其自然，來什麽陰招就擋什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也沒太多心思去蓄意報複，總歸有機會的，一如她上次當初摁着岳湘挨馬糞。

“祁老大，別去找他，她會懷疑。”三漫在祁老大走之前交代。

小姑娘年紀輕輕心思深沉，長着一張水靈無害的臉蛋。祁老大若是現在去找她，保不齊她會懷疑祁老大是三漫安在這裏的卧底。

祁老大聽進去了，點點頭。

他既然點頭了，那就一定會聽三漫的話不去找那人。

等祁老大走後，剛剛還肯定說不找的三漫起身出去亂晃，晃着晃着就來到小姑娘在的地方。

小姑娘所在的地方比三漫那好一點，木板上鋪着一層草，上面放着一些棉絮，不至于睡覺時那麽硬，硌得慌。

好像沒人。

三漫走進裏面，陰暗潮濕，彌漫着血腥味，角落裏鋪着一層雜草，似乎蓋着什麽東西。

她走過去用手掀開雜草，下面躺着一個人，奄奄一息，好像快要死了。

那人面目全非，手上胳膊全是淤青，三漫定了定神，用手掀開他的衣服，肚皮上有大片血痕，慘不忍睹，這人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青青紫紫，傷口沒有處理，已經開始腐爛發炎，散發着很濃的血腥和惡臭。

這個人，是消失了幾日不見的馬俊！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落在污垢的地上。

三漫搖晃他的身子，他居然還有意識，嘴裏喃喃自語。

“還能走嗎？”

馬俊艱難地睜開眼，又疲憊地閉上，再之後任由三漫怎麽晃他喊他都沒反應了。

三漫不嫌棄他身上髒，直接拿過他的一只手臂放在自己肩上，把他扶起來走，門外三道陰影落下。

“呀，居然被姐姐發現了。”

………

祁老大沒什麽事的時候就找慕海風，兩人商量應該怎麽摧毀這裏，慕海風提出或許可以先把這兒的一些人解救出去，可外面守衛重重，這些沒什麽生氣的人出去一定會被逮住再抓回來。

還是要細細商量。

慕海風說起他們那邊的情況，說到這個他就來氣。

“那不男不女的鬼東西，貌似看上袅青青了。”慕少爺抱着手靠在牆上，想起這些天那惡鬼看袅青青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就來氣。

他也不撒潑尿看看自己什麽模樣，就惦記人家大家閨秀。

祁老大一愣，問道：“你們想好怎麽辦麽？”

慕海風腦子好使，腦海中大概有個應對之計，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放心吧，大不了我們死了不是還有你和三漫。”

他揮揮手離去，步履穩健，風神潇灑，耳上的黑色流蘇耳墜輕輕搖曳，和他一身黑衣很搭。

祁老大戴好黑色的面巾，又離開了這裏。

這幾日惡鬼确實把三漫抛之腦後，他讓新來的姑娘給他捏肩捶背，端茶倒水，那姑娘袅袅婷婷的模樣甚是賞心悅目，身上總有一股清香。

再一次把手摸上袅青青滑膩皙白的手背，左戮惬意地閉上眼睛，他突然想到那個喜愛美色的鬼，現在終于有些理解他了。

不如他也試試？

這麽想着，他放在姑娘手背上的手移到她的腰帶，輕輕一解，雪白的帶子飄了兩下落在地上。即使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袅青青還是被這突然其來的動作吓一跳，手上的動作停下，往後退了一步。

顫抖着聲線道：“大人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你看不出來？”左戮轉過頭貪婪地盯着她，舔了舔舌頭：“我要你，你就得答應。”

他感覺到她身上發出強烈的害怕，這種情緒讓他身心愉悅。

沒錯，就是要這樣，他要讓所有人恐懼，讓黑暗彌漫到每個角落。

“怒難從命。”袅青青捏好腰間松散的衣裙，板着臉想要出去，卻被左戮定住，腳像黏在地上，怎麽用力都再難跨出一步。

強大在這一刻具象化。

她感受到鬼的強大，沒有任何動作，就能讓她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不讓你走，你走的了？”左戮躺在搖椅上，姿态閑散。

而站在一旁的閉眼女童見到此情形很有眼力見地退了出去。

房間中就剩青青和惡鬼兩人。

“我也不喜歡強迫別人，給你時間考慮考慮。”

左戮突然松口，意味深長一笑，起身去看今天的好戲，袅青青看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活下來的人會繼續待在這裏，然後等着和下一個人比，永無止境。只要惡鬼還在這裏一天，那這場人和人之間的殺戮就會一直進行下去。

待在黑幕之後，有一張軟榻和茶桌。袅青青來到後照常給他倒好水，走到他身後捏肩，這次閉眼女童沒有站在裏面，而是端着盤子去收他們的押注。

即使在黑幕之後，還是能看的清清楚楚，她親眼看到鮮血橫流，殘忍暴虐。

“不忍心？”左戮頭也沒回，就這樣和她說話：“這不是很有趣？就像野獸一樣，強者為王，要想在這活下去，你就必須要殘忍，要比對方更狠，這樣才能活。”

“你！”袅青青沒控制住出聲。她不像三漫那樣鎮靜，遇事還是會急躁，什麽情緒都表現出來。

“你是不是想說，要是沒有我，他們也不會這樣？”左戮笑得譏諷：“這裏其實就是反應了凡人的階級秩序，權勢滔天之人可以只手遮天，獲得財富，地位，美人。而最下賤的人，只能任人欺辱，沒有辦法反抗。”

“別看那些人在這供我們玩樂，其實內心不知道有多高興，在這裏，有實力能活下來的人，我能給他大筆的錢財，他不用顧忌對方是什麽身份，沒準是看不慣的死對頭，還能借此弄死對方。”

“就算不願意那又怎麽樣，在這裏我就是王，所有人都得聽我的，不然，下場只有一個——”

左戮笑容殘忍，嘴角咧得很開。

“死。”

他說的這些話是說別人，又好像是故意說給袅青青聽。

袅青青低下頭，溫順道：“大人讓我做個準備吧。”

………

“真苦惱，姐姐怎麽來找我也不和我說一聲。”

小姑娘自暗走到光線較亮的地方，身後還跟着霍紹和錢懷，那兩人手裏都拿着一把匕首，眼神直視讓人不舒服。

三漫扛着馬俊想往外走，被他們三堵住，暫時出不去，她只好先把人放下。

小姑娘走了過來，又像往常那樣親昵地拉着三漫的手臂，甜甜叫姐姐：“姐姐，你能來找我，阿明可是很高興哦，只不過……”

她睨着地上的馬俊：“姐姐是來找我還是找馬大哥呀？”

一口一個姐姐聽的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三漫維持面上平靜：“我找馬俊。”

“原來是這樣啊。”小姑娘笑得開心極了，雙手合十拍了個掌：“姐姐既然想到來我這找馬俊，看來姐姐早就猜到了。”

“那姐姐那碗湯也沒喝呀，真是讓人傷心，那湯可是我精心調制好送給姐姐喝。”

三漫從容不迫回他：“放點肉就好了。”

小姑娘一愣，似乎沒料到三漫心裏這麽強大，還能和她說話。

“行啊，肉好說，我們這裏有的是肉，他不就是嗎？”

她的手指着地上的馬俊。

三漫剛剛粗略地看過馬俊的傷勢，完完好好，沒有肉被割下。

小姑娘蹲下身，好心地去撩開馬俊的袖子給三漫看，笑容弧度擴大：“手臂上的肉最好吃了，不肥不瘦，大人也很喜歡吃呢，我們吃的都很開心。”

“姐姐你不會生氣吧，沒有喊上姐姐，下次我們一定會叫上姐姐，對了，姐姐下次想吃哪個人呢？”

她說完，身後的兩人放聲大笑，笑容聲很刺耳。

小姑娘好奇地去看三漫的表情，發現她眼睛都沒眨一下，剛剛是什麽樣，聽她說完還是什麽樣。

真厲害呢。

她真想嘗嘗姐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