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知道什麽叫做螳臂當車嗎?就是我們無論怎麽努力,光憑咱倆的力量,連組織的一個分部都搞不掉,我們可以選擇殺光所有人,但他們的意志還在我們所觸碰不到的高處宣揚,總有人崇拜的走進黑暗,我們沒辦法阻止,他們永遠不會倒下。”我刻意的壓低聲音,讓原本就陰郁沙啞的腔調顯得更為凄慘,好像在陳述一場慘劇,我順着耳邊的手機借光纖給百裏之外的婊/子送出了總結語:“也許這個世界需要這種黑暗。”
“呵,你非要在電話裏說這些嗎?”電話那頭的黑澤回複的快,嘲笑我:“像個青春期的中二病。”
我聽見了他那邊隐約的吉他聲,我猜婊/子是在某個酒吧裏,孤獨陰沉的坐在角落,聽着臺上歌手的藍調,憂傷的喝着一杯我叫不上名字的調配酒,我反擊道:“我當初進警校就是因為我青春期的中二病,你可別瞧不起,對了,黑澤,你當時為什麽要當警察啊?”
“忘了。”黑澤繞開了我的話題,轉而監督起來我的工作,“宮野明美有動作了嗎?”
“照常下班回家,沒有奇怪的舉動。”譬如像是聯系她那個前FBI的男友之類的,宮野明美和赤井秀一談過戀愛這件事情我是一周前借胖熊Vodka的嘴才知道的,在我死纏爛打下黑澤終于不耐煩的告訴我關于赤井秀一是如何靠一個女人進入組織并混成了中堅力量的往事。我差點多嘴問一句黑澤你是當/三/了嗎?但我忍住了,我怕當時的黑澤其實已經忘記了赤井秀一那時候還有正牌女友這回事,對于黑澤這種連殺死的同事名字都記不住的婊/子,讓他去記住一個低層組織幹員更是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麽從我和黑澤第一次見面,他就給我一種很适合偷/情的感覺,婊/子和以前歐洲小說裏那些俗套的風雨夜闖入貴族城堡的落魄小說家一般,神秘又低賤,他大概天生就該做個小/三或者那個背着老爺與守林員偷/情的孤獨夫人。
這是我監視Sherry姐姐宮野明美的第二十五天,在連吃了二十五次她家樓下快餐店的番茄牛肉漢堡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宮野明美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我除了監視的第一天去她家裏安裝了竊聽器外,再也沒有近距離的與這個女人有過接觸,多虧于這家快餐店的絕佳地理位置,下午五點半進門選第五張靠窗的桌子,我就可以清晰的觀察從銀行下班的宮野明美是怎麽結束自己一天在外的生活。她過于大意,或者說是身為一個普通人沒有這方面的警覺性,她完全沒有發現連續快一個月出現在她家對面快餐店同一個位置的我。
宮野明美是個漂亮的女人,溫柔賢良。她大部分時間都會從位于北邊的超市采購晚飯需要的食材,有的時候工作忙碌,就會做咖喱,做一頓吃一周,她應該很善于料理,我從她提的超市購物袋裏看見過許許多多從沒了解過的食材,她也會有想要放縱的日子,宮野明美特別喜歡一個牌子的抹茶冰淇淋,心情好了就買一個,心情差了也會買一個安慰自己,有幾次還沒有回到家,我就看見她把袋子裏的冰淇淋拿了出來,用超市送的磕碜木勺子挖着吃,我幻想着那甜蜜澀口的抹茶味是如何在她的口腔中融化,讓女人幸福的一蹦一跳,臉上滿滿都是快樂,像是把全世界的美好都吃進了體內。我大前天着實好奇這個冰淇淋有何魔力,專門提前一個小時去了那家超市,買了一模一樣的冰淇淋,吃起來太甜了,我龇牙咧嘴的只吃下去了一半,剩下的扔進了宮野明美公寓樓下的垃圾桶,那甜得我牙痛,我佩服起了宮野明美的牙口。
有幾次宮野明美可能是和那幾個搶/銀行的同夥商量事情,回來的特別晚,我被迫從快餐店轉移到了公寓樓下的花壇邊,叼着煙坐在石階上等待女人回來,那個時候我往往不理解自己的這種做法,我完全可以回店裏,這個女人也不會做些什麽特別的事情,我在監視她的第一天就意識到了,她太普通了,認準了一條路便不會再去想別的可能性,因為那樣太冒險,太麻煩別人了。黑澤在第一天的時候也在電話裏給我說過,可以停止監視了。但我沒有,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那家快餐店的漢堡太好吃了吧。她在深夜裏與我擦肩而過,我聞見了她身上的香氣,是那種早晨賴在床上被母親叫醒後,早餐裏熱牛奶的香氣,這麽說好像有點癡/漢,更直白的說宮野明美的氣味讓我感到安心。她沒有壞心思,普通又善良,會因為冰淇淋中獎而火急火燎的穿着高跟鞋跑去超市換獎品,路上險些崴倒,就連搶/銀行都是為了能夠和妹妹一起脫離組織,她想要那個妹妹和她過一樣的生活,普通的生活。
操/他媽,我想拉着她的胳膊說,妹妹,哥哥我也想。所以宮野明美讓我感到安心。她的目标純粹又高尚,宮野明美像盛開在夜晚的昙花,美麗高潔,但短暫。我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悔恨,卻沒有嘗試着去改變結局,我知道我無能為力,這是既定的道路。
于是我像個跟蹤/狂,癡癡的在快餐店等到了宮野明美搶劫銀行的那一天。她那天回來的很準時,也照常買了那個抹茶冰淇淋和晚飯要用到的食材,她很難過,我看得出來,誰能不難過呢,強迫自己去做一個壞人,她可能為了緩解沮喪的情緒,拿出了袋子裏的冰淇淋,剛打開卻失手掉在了地上。看得我一陣窒息,宮野明美被這突發的一擊打的暈頭轉向,呆呆的站在原地等了好久,我望着那漸漸融化在地面裏的綠色甜品,心生難過。直到一個路過的小孩大聲的說了些什麽惱人的話,她才反應過來,急忙從背包裏拿出紙巾蹲下身子将地面上的東西收拾幹淨,而袋子裏的食材卻因為慌張的動作散落了一地。我站起身,想着人至少不能這麽混蛋,跑向了馬路對面的宮野明美。
我蹲下身子,拿出剛剛從餐廳順走的衛生紙,幫着她擦幹淨地上已經融化了的黏膩液體,她大概是吃驚于突然出現的好心人,擡頭一臉詫異的望着我。我這才發現宮野明美哭了,還哭得很慘,一把鼻涕一把淚,給紅紅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粉底的印子,鼻子下面亮晶晶的,有點可愛,她吸溜了幾下鼻涕,不好意思的向我致謝:“謝謝你。”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變得酸澀,她該有多難過,連手指都在顫抖。
我因為她的感謝動作一滞,我大概是第二沒資格聽她說感謝的人,第一是那個婊/子。我沒有回應,而是扭身幫她把掉落在地上的食材放回塑料袋裏,然後我就走了,連再回頭看宮野明美一眼都沒敢,算得上落荒而逃。我自大的想她的眼淚有一半是我的責任,然而我不想去承擔。我之後幾天沒有再去宮野明美的樓下監視,因為我知道她快死了,那個婊/子已經殺了她的那幾個同夥,很快就輪到她了。
可是黑澤那個婊/子卻特意的在這一天給我打了電話,他告訴我要動手了。這通電話我接的莫名其妙,我是長得很像赤井秀一嗎?他前女友死不死關我屁事,還是說我其實是Sherry在外失散多年的哥哥。挂完電話的我蹲在店門口抽完了五根煙,一咬牙還是把店抛給了鈴木園子,慌慌張張的打車來到了宮野明美公寓。
等我傻乎乎的下車,站在公寓樓下,卻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麽,我自我安慰這一切都是那個婊/子的詭計,我才不是因為宮野明美來這裏,我只是要确定她不會做計劃之外的事情,譬如從公寓裏走出個拿着/狙/準備去逮捕黑澤的赤井秀一之類的。
然而我沒有等來那個操/了/我朋友屁/眼的FBI,卻等到另一個意外之客。我側身躲進大樓邊的花壇後,小心的避開闖進宮野明美公寓大樓的柯南,小偵探的身體是由巧合構成的吧。我嘆了口氣,撥通了黑澤的電話,“你猜猜誰找上宮野明美了。”
那頭沉默了片刻,問:“那個小鬼嗎?”
“你怎麽知道?”
“哼。”黑澤在挂掉電話前說,讓我去他和宮野明美交易的倉庫邊的碼頭等着。
我望着開車遠去的宮野明美,她的那輛紅車鮮豔的刺人眼,怎麽一個個都如此高調。我默默算着時間,現在去超市買個抹茶冰淇淋綽綽有餘。
我坐在碼頭邊的石頭上,數着海浪,在太陽散落的最後的餘晖中等來了黑澤。他依然開着那輛騷包的老爺車,只不過副駕駛沒了Vodka,我拍拍屁股上的灰,檢查完車內外沒有竊聽器或者定位器後坐上了婊/子金貴的車,問他胖熊呢?黑澤說Vodka在确認宮野明美死亡。我知道這個婊/子又犯了惡趣味,沒有一/槍/斃/命,而是射穿了某個會讓人痛苦萬分死去的部位。我一時間不想和這個冷血的男人說話,恰好胖熊的電話來了,黑澤單手開車接着電話,也沒心思和我聊天,來探讨身為卧底的道德原則。我懷疑黑澤要是某一天心血來潮要殺了我,估計會先割掉我的舌頭,再射/穿我的四肢,讓我可憐的在他的腳底呻/吟/蠕/動,像個腐爛屍體上的蛆蟲。
黑澤挂掉了Vodka的電話,打斷了我關于自己死亡幻想,語氣平淡的通知着:“宮野明美死了。”
“我知道,黑澤你應該讓她死得……痛快一點。”
“她需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也對,她還要給小偵探關于組織的信息——”我的聲音戛然而止,并不全是這樣,宮野明美一個低級成員能知道些什麽?我愣神的望着開車的黑澤,他是不願意讓宮野明美一個人孤獨的在那個肮髒的倉庫裏死去,他希望有人能夠陪着這個可憐的傻女人走過最後幾分鐘,我嘆氣:“你的溫柔有時候真的很變/态。”
“不要擅自給我添加無用的意圖。”婊/子冷冷的打破我的遐想,一個銀色的東西被黑澤抛給了我,我手忙腳亂的接住,是一把鑰匙,應該是宮野明美給他的保險箱的鑰匙,黑澤給自己點了支煙,咬着煙說:“那裏面是組織給你的這次貨物錢。”
我攥緊黑澤扔給我的鑰匙,承載着宮野明美的鮮血和幻想的贓/物,我不該感到難過,我們已經殺死過了無數個宮野明美,但諷刺的是我和黑澤所做的事情也只是為了讓像宮野明美一樣的人安穩的生活在陽光之下,就像那個老頭以前給我們說的一樣,我和黑澤其實沒辦法拯救任何人。我搖下車窗,鑰匙被我随手抛出,掉落在一片寂靜的大海裏,海風順着窗戶呼呼的吹着,沙啞又空靈,就像是幼時母親在夜晚唱過的搖籃曲,一遍遍提醒着我們所犯下的罪惡,我捂住眼睛,說道:“我們真的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