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風華14
四年過去,兩個人攜手并肩,在江湖上也算是闖出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無論他們在哪裏,也都會有人喊一聲“少俠”。
顧興相信,要不了又一個四年,他們就會從“少俠”榮升為“大俠”。
但這四年并不是一帆風順的走過來的,其中艱難困苦、險象環生之事層出不窮。
顧興還記得一次在禿山寨裏時,自己去做所謂的卧底,差點被那個性情古怪的軍師看穿,但雖然沒有看穿,也處處受到牽制。好幾次差點都想要暴露武功,殺穿這個寨子。
但是他記得,有一次他沒有聽申初的意見,執着地殺光了那群沙匪,直接放走了那群病弱婦兒。然後,申初與自己生了很大的氣,足足七日沒有與自己講話。
後來等到他氣消了,他才說:“你行事如此一根筋,難免會招惹許多是非,最終可能成為仇家。以後細細聽我道來,按計劃行事,不要再如此魯莽行事了。”
顧興心中奇怪:膽敢行此窮兇極惡之事的大多數是該死的末路之徒,一劍刺去,身軀入了黃土,魂魄歸了閻王。一個也沒有放走,哪裏還會有仇家行上門來。
但顧興不吭聲,只是邊點點頭邊道聲“好”。如此,這事才算翻篇。
因此,他沒有輕舉妄動。
不過,雖說在寨子裏吃了不少苦頭,但是結果是不錯的——禿山一寨被盡數拿下。
他放出的那些可憐的被搶來的女人孩子們的其中一個倒是讓顧興印象深刻:那是一個喜歡紅色的女孩。
她頭發上綁着鈴铛,身上也有鈴铛。穿着打扮、行為方式都像南疆人。她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惡匪一刀一個,去了一個房間拿了些瓶瓶罐罐。她說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這叫物歸原主。她還對着顧興說“小卧底,我可記住你了!”。
後來,他才知道,她叫唐菁。
舉辦慶功宴的那個夜晚,顧興應了申初的約,來到後山。申初拿出一盞八角明燈,潇灑的打了個響指,以他們為中心往外延伸七裏大小,間隔三人并富有規律的布滿了大小形狀各異的燈籠。
燈籠裏的火光一閃一閃的,一陣風路過,竟然也沒有能熄滅他們的燃燒的熱情。顧興湊上前一看,原來燈籠裏發光的是螢火蟲們。
後山常年是暗的,這些燈籠一挂,就比較先前亮堂,還暈出一層朦胧的光圈。
申初興高采烈的問:“喜歡嗎?”
顧興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美景,點點頭,翹起嘴角:“喜歡。”
申初面色上有些驕傲:“當然啦,我派人布置了很久呢!”
顧興拿着燈籠點點頭。
申初搶先道:“接下來我們去天山吧,我還沒有見過雪蓮呢!”
顧興搖搖頭:“我要回家一趟。”
申初的嘴角瞬間拉平:“什麽?”
顧興重複一遍:“回家。”
申初眨了眨眼:“為什麽?”
顧興感覺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勁,他捏緊手上的燈籠柄手:“快過年了。”
申初面上已然沒有了表情:“這四年,你不是也沒有回家過年嗎,都是和我一起的。”
顧興疑惑道:“不是你說不闖蕩出點顏色來無顏面對父老嗎?我近日收到母親的信,催促我回家一趟,那麽我是要回去一趟的。”
申初一愣:“你收到信件了?”
顧興點點頭。
申初忽然問:“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對嗎?”
顧興點點頭:“是的,怎麽了?”
申初神色莫名,然後笑了笑:“那好啊,你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一趟了。”
顧興直覺上感覺哪裏不對,但回家的興奮壓過了一切。
第二日,他便匆匆與申初告別。而他始終微笑着。
而他在到達家後第一件事情便是披上那身孝衣,祭奠他死去的母親。
顧慎只是冷冷的看着顧興血紅的眼尾:“顧懷瑾,你終于舍得回來了?”
“整整四年,每個月你母親都會給你寫上一封信以表思念,可是你回過嗎?”
顧興一愣,顧慎看着那副黑色棺材,自顧自的說下去:“你知道我是在哪裏找到他的嗎?在扇子崖底。我在那裏一塊一塊的把她撿起來然後慢慢縫起來的。”
“她那麽怕疼,是為什麽被剁成這樣的呢?顧懷瑾,如果你還認她這個母親,就去殺了申初。”
顧興猛的擡頭:“為什麽?”
顧慎冷笑一聲:“申初就是扇子崖的少主。除了你,在外沒有其它人知道傲來山莊所在之地。這四年你毫無音訊,與申初那小子走的甚近,還用想更多嗎?”
顧興哽咽道:“他不是進了幽蘭谷嗎?”
顧慎毫不留情:“早在進谷之前,他就被申鶴那人給接回扇子崖了!”
顧興跪在地上面色漸漸發白,渾身顫抖起來,半是愧疚半是憤恨道:“我會殺了他。”
顧慎漠然道:“他只要一日不死,你也一日不是我傲來山莊的人。”
顧興摸着劍:“我明白的,父親。”
幾月後,南海。
站在顧興對面的申初說:“可惜,我還沒有和你一起去天山看雪蓮呢。”
顧興一臉血污,體力耗盡——申初至少帶了百把十個人。
但顧興面色如常,最終還是站到了申初的面前,卻是一副無喜無悲的樣子:“為什麽?”
申初翹起嘴角,神色瘋狂:“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聽我的話?!為什麽你要回家呢?”
“你把我與我娘的信件藏了起來。”顧興看着自己的竹馬好友,忽然感到乏力。
申初笑了笑:“是啊,是我做的。你的父親沒有相信你是嗎?或者說,其實那已經不重要了,如今殺了我才是最重要的對嗎?”
顧興沉默地看着他,感到厭倦。
申初站在原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顧懷瑾!”
顧興說:“曾經是。”
申初将聲音放輕:“瞧瞧你這樣,那麽多人,殺起來很累吧……你這就殺不死我了。”
申初只是一邊笑一邊提着劍挑斷他的兩根手筋。顧興依舊閉着眼,咬着下唇。
申初恨恨地瞪着顧興:“顧懷瑾,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讨厭你。憑什麽你可以擁有那麽多的愛和幸福,超人的天賦!”
他這樣說着又挑斷顧興的兩根腳筋。
“這四年裏,你早就被我下了浮生夢。按着日子算,大概就要發作了吧。”申初微微一笑,“既然你不願意了,那你就去死吧。”
申初站到顧興面前,柔聲細語:“他們說我哪裏都不如你,可是你也要死在我的手上了。你瞧,懷瑾,他們是錯的……下輩子,下輩子你乖乖的,我會好好待你的。”
話畢,顧興感覺自己渾身筋脈寸斷,接着,被人一掌擊中,整個身子飛到空中,再墜到海裏。
顧興的身體一路飄一路飄,最後被一個好心的女人撿到還治好了。
她姓李,幽蘭谷的人,後來回谷裏了。
她說公子的內功心法奇特,不僅救了自己一命,功力還更上一層,運氣很好。
顧興說如果沒有遇見姑娘,再奇特也難逃一死。
她笑了笑說公子身體上的是好治,心裏的可不好治。身體上的吃吃藥紮紮針就可以了,心裏的傷有時就算聽了醫囑也療不了傷啊。
顧興只是沉默着。
她倒也不在意,接着說公子你身體裏還有一奇毒,喚為浮生夢。中毒之人分不清幻覺夢境與現實的區別,目前沒有什麽可解之法。
顧興問那我該如何呢?
她這時嚴肅起來回答公子要麽以後時刻保持清醒,要麽将這毒轉移出去,不過需得他人自願——公子的內功倒是很容易能做成轉移這件事情。
顧興明白,她指的是移花接木。
“師父?師父?師父?!”
顧興回過神來,看着一臉着急的錢子涵。
“師父,你剛剛一直看着你面前燃着的燭火。我在這裏怎麽喊你,你都沒有反應。你是發現什麽了嗎師父?”錢子涵眼巴巴的看着顧興。
顧興搖搖頭。
莫曉小拍拍他的肩:“沒關系,慢慢來。沈燕那家夥狡猾的很,你不用太過自責。”
顧興不點頭也不搖頭。
白一橫嘆道:“雖然沒有發現什麽,但是已經猜到兇手是誰了,對嗎?”
顧興看向他,目光深沉。
白一橫對着顧興笑了笑:“世人皆道聰明好。”
莫曉小叉腰:“你們又在打什麽啞謎?”
白一橫說:“一起報懷疑人的名字嗎?”
顧興點點頭。
白一橫感嘆:真乖。
錢子涵和莫曉小在旁邊大眼瞪小眼。
錢子涵又想要問些什麽,莫曉小緊急地捏着他手背上的肉使勁擰了一把。錢子涵面目瞬間扭曲,瞪了他一眼,同時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另一邊,剩下的兩個人異口同聲道:“扇子崖,申初。”
錢子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捂着自己的手背:“為什麽會是他?”
白一橫笑眯眯的:“無他,這人有錢。雖然名聲是不太好,但的确有勢。而且,這裏可是揚州。”
顧興抱着劍,語言簡潔:“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