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去痕跡
人間秋天的風撫着鏡塵的臉頰，自飛升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過冷的感覺了。
此刻，不知是這風，還是那關于六棱晶的推測，倒是讓他有了些冷的感覺。
他的手臂撐在石桌上，他另一只手輕輕搓了搓發白的指節，低頭打量着這幅帶有仙骨靈識的身軀，像是看不透一般，随後又将手掌擡高對着天看了半天。
雲昇帶着一臉不接，瞧着鏡塵半天不敢說話，怕又哪壺不開提哪壺，于是只默默站在一旁。
倒是鏡塵，見平時一有什麽就問個沒完沒聊的雲昇，此時居然這麽安靜，反倒有些不适應了。
他偏頭看了一眼雲昇，随後放下了手道：“雲昇。”
“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華陽縣前的場景？”
雲昇撓着頭仔細回想：“去雲陽仙前…”雖然不知道鏡塵為什麽忽然問這個，但他還是乖乖答了話：“那次您在華雲殿打坐，心神不寧，周身仙氣渙散…”
“你可知因為什麽？”鏡塵語氣十分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雲昇搖了搖頭：“不是說因為您之前受傷的原因嗎？”說話間，雲昇看了一眼鏡塵額間的朱砂痕，它一直被認為是鏡塵修為大減的痕跡。
忽然眉頭一皺：“咦，君上我怎麽覺得您這朱砂痕，顏色好像變淺了？是因為法力恢複了嗎？”
“淺了嗎？應該是吧。”随後，鏡塵繼續找回了話題，看着雲昇道：“不是受傷原因，是我看見蒼禾了。”
這話一出，雲昇的眼睛瞪得渾圓，嗓音也提高了幾分：“看見誰？！”
“蒼禾。”
見鏡塵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于是雲昇平複了一下心情，回憶着那次的景象，動了動自己的腦子，試探着問道：“是入定的時候看到的嗎？”
說罷，雲昇又補充了一句：“那…應華真君有給你傳達什麽消息嗎？”
鏡塵點了點頭：“他讓我救他。”
話又繞回來了，氛圍又變得凝重起來了，雲昇看着鏡塵的樣子打心底覺得難受，畢竟他家君上跟應華真君的交情，他雖然沒有福氣親眼見識過多少，但是這雙戰神的佳話美談，他多少也是有所耳聞的。
而應華真君失蹤之後，他家君上自己本就修為大減，還要不惜觸犯天規，多次私下凡間尋找，個中真情不言而喻。
于是，雲昇深吸了一口氣，直面了這個繞不過的話題：“所以，您才懷疑那勝仙娘娘對嗎？”
鏡塵聽到這話，皺着眉轉頭看向了雲昇，随後居然笑了笑，點頭道：“嗯，華陽縣的慈悲那次也有過類似的情況，所以我一直有很不好的預感。”
說着，鏡塵談了一口氣：“雲昇啊，我是怕…怕真的有一天，我會與他站在對立面。”說這句話時，鏡塵的聲音裏明顯能聽出來失落之意。
“君上，您之前教我的，事情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就一定是有好的結果。”雲昇表情嚴肅，頓了頓又說：“這話今日雲昇再講給君上聽，希望君上也記得。”
鏡塵一邊扶着石桌站起了身，一邊聽着雲昇的話笑了笑，随後走到了院子裏原本種蓮花的大缸前。
凡間的這個季節已經沒有蓮花了，但是這缸裏還有水，鏡塵看着水中的倒影。
那朱砂痕…好像真的變淺了？是因為法力恢複嗎？還是因為…記憶呢？
他悄悄伸出了一只手，雙指并攏，指尖微微一閃，轉身後額間的朱砂痕已經變回了之前的樣子。
“走吧，回天。”
兩道仙輝從青雲山消失後，九重天的南天門多了一位金甲戰神和銀甲小将。
“正陽真君。”
“正陽真君”
穿過天兵們一聲聲的拱手行禮，鏡塵二人直奔淩霄大殿而去。
此刻，衆仙家已經在大殿內等候多時間。
“小神鏡塵，見過天尊。”鏡塵拱手俯身行禮後，示意身後端着錦盒的雲昇上前一步。
錦繡盒一打開，大殿內一片嘩然。
“什麽東西…嘔..”
“什麽污穢之物，竟帶上了九重天…”
鏡塵二人無視兩側的那些閑言碎語，只将此次下凡所經歷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
“這錦盒裏的便是那些失蹤天兵的遺骸，仙骨靈識已經被挖走，鏡塵無能沒有擒住那邪物。”說着，他附身做了一個請罪的姿勢。
聽完事情的經過之後，大殿再也沒了議論之聲，靜悄悄一片。
“罷了，不是你的問題，你尚且有傷在身。”坐在高出的天尊一邊說着，一邊擡手示意鏡塵起身。
天尊遠遠望了一眼雲昇手中的錦盒，半晌之後才道：“他們也算是為天下蒼生獻身了，這些遺骸，就葬在無妄海吧。”
衆神散去後，雲昇帶着遺骸去了無妄海，鏡塵再一次被單獨留下了。
天尊一邊從高位上下來，一邊問鏡塵：“上次你沒有回來，我讓雲昇帶的消息他可有帶到？”
“帶到了，谶池的異像我已知曉。”
天尊走到了他身旁，嘆了口氣：“這九重天上，也就你辦事最讓我放心，只是這次若是魔尊真的複生，不管對天界還是人間無疑都是一場滅頂之災。”
鏡塵聽後，立刻表示：“天尊放心，鏡塵一定拼盡全力。”說這話時，鏡塵連眼裏聲音裏都帶着堅定。
就像當初飛升之時，天尊告訴他的那樣，他天生就是帶有保護蒼生的使命，是為這天下人而生的。
鏡塵話音剛落，天尊就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打量了半天鏡塵後，迅速擡起手指一道金光在指尖浮現延伸。
在快要落在鏡塵胸前的那一刻瞬間消散不見，随後天尊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法力恢複了？”
鏡塵知道那道金光是在試探自己，畢竟之前每次從凡間除妖誅邪回來，鏡塵看上去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态的，而這次卻是像無事發生一般，加上方才說話間的中期十足，引起了天尊的懷疑。
這些細節旁人有沒有留意不知道，但每次都逃不過天尊的法眼，畢竟鏡塵是他看着長起來的。
“恢複了幾成了。”鏡塵如實回答。
天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滿是笑意：“好，好啊，法力恢複了就說明一切都在變好了，蒼禾的事情也一定會有消息的。”
鏡塵點了點頭，随後又聽到天尊補充道：“既然你法力在恢複了，那找雙靈體你也要上心了。”
“是。”鏡塵面不改色應答，但心裏卻咯噔一下，腦子去湧出了在那客棧地下聽到的阿靈就是雙靈體的事情。
*
“小心小心。”
烏珏被放到軟榻上的時候，本就白的臉色此時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太多的原因，變得更加慘白了，此時他甚至有些意識模糊。
“池風，你去藏寶閣取鎮魄珠過來。”阿靈吩咐完之後，伸出了雙手交叉在胸前，随後閉眼念咒，一朵小花的虛影在她掌前浮現，她緩緩将那股帶着靈力的虛影推向了烏珏的傷口。
很快，池風取來了鎮魄珠遞給了阿靈，她一邊用鎮魄珠穩住了烏珏的意識，一邊不斷給他輸送着靈力。
一股又一股帶着小花的靈流送進了烏珏的身體，漸漸地烏珏胸前的傷口不再流血，緊皺着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阿靈…”烏珏虛虛的叫了一聲。
“醒了！主上，嗚嗚嗚…”阿靈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池風先哭了起來。
直到烏珏緩緩整了眼，阿靈才收了力，烏珏看着站在一旁淚眼婆娑的池風，輕笑了一聲道：“哭什麽？我還沒死呢。”
“得了吧，你是不知道那一刀紮的有多深嗎？我就不信以你的法力接不住那一刀，非要用身體擋嗎？”阿靈沒好氣道。
“我那不是着急了嗎？”烏珏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是太擔心你了。”
那一刀再偏一寸，就剛好紮到了烏珏的心髒上，因此阿靈是真的急了，畢竟她覺得自己已經欠烏珏夠多了，若是這次一次烏珏有什麽不測，她怕自己粉身碎骨也還不起了。
烏珏摸着自己胸前的傷口，面色凝重皺着沉思了一會兒後，見阿靈還是不搭理他。
于是便說起來了好話：“好了，好了，我下次注意好不好？”随即又立刻改口，用略帶撒嬌的口吻說：“不對，沒有下次了好不好？”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落在了軟榻不遠處。
“主上。”
剛才還輕聲細語的烏珏，看到這黑影立刻換了一副臉色和語氣：“何時？”他聲音裏帶着寒氣，聽上去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麽。
然而，對于烏珏這般喜怒無常的情緒變化，魔界的人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阿靈見那人一直眼睛帶着眼罩，阿靈便知道這人就是華陽縣慈悲堂裏的怪物。立刻明白他應該是有事找烏珏商議，于是非常識趣地伸手準備将烏珏扶起。
可是，剛碰到他一側的胳膊，就感覺到烏珏好像抖了一下。
“怎麽了？胳膊也被弄傷了嗎？”她趕緊問道。
“沒有。”烏珏勾起嘴角對着她搖了搖頭，可阿靈不放心，依舊執意追問：“怎麽會沒有？你剛明明疼了？”
見烏珏好像有些為難的樣子，池風立刻說道：“靈姐姐，君上那是上次找去凡間找你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
說着，他拉起了阿靈的胳膊：“而且上次，我們找到了好多蒲公英，且在那山上長着呢，走我帶你去看。”
阿靈被拉着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烏珏，見他只是對着自己微笑着擺擺手，她這才稍微放下心跟着池風出了幽羅大殿去了那滿是蒲公英的山上。
*
“哇！比上一次更多了呀！”這滿山的小黃花，瞬間治愈了阿靈的心。
池風昂着腦袋，非常驕傲地說：“對呀，上次主上讓我把壓壞的那片花複原，我找了好久呢。”說着，他又略帶感慨地說到：“不過都是他帶着我找的，我只是一介凡人，沒有那麽大本事。”
說話間，他悄悄看了一眼阿靈：“靈姐姐，我覺得主上他…很好。”
“嗯？”這突然轉移的話題，讓阿靈沒有反應過來，于是順口便說：“他一直很好啊。”
“你也覺得他好？”池風忽然眼睛一亮。
阿靈順了一口氣：“當然，他救了我收留了我…”
“靈姐姐，那覺得那位仙君好嗎？你選主上還是那位仙君？你會選主上的對吧？”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阿靈一陣無語，于是她俯下身看着池風天真又期待她回答的臉，面帶微笑地伸出手，對着池風的腦袋就是一下:“小小年紀一天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
打完之後，阿靈将池風一人留在山上打理蒲公英，自己一邊下山一遍想着：這小破孩誰給教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我選誰？我選擇給你一巴掌！
一會兒的功夫，阿靈就走到了上次遇見鏡塵的那條小河旁，她正彎下腰想要洗洗手，便被懷裏的木簪子擱了一下。
她将那木簪拿在手上，拇指輕輕撫摸着簪子上的那連個字，随後搖身一變重新換了身合适的打扮，伸手将簪子插上了發髻。
她還沒來得及彎腰看看倒影，忽然，一道劍氣直逼她的頸側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