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驕陽頭都不擡的盯着手機:“放心吃,教練來了,就說是給刀仔他們打包的。”
花滑運動員,嚴格控制體重,每天都要過稱。
超0.5斤,罰做蹬冰動作五百次。
超了一斤,直接負重速滑五千米。
整個俱樂部裏,能做到嚴控體重的就幾個。
淩驕陽算是最能忍住美食誘惑的一個。
楊心悅看着他們滿桌的菜,沒有太多食欲,倒是在猜測,這麽高的個子,是打了激素還是吃了長骨頭不長肉的仙藥呢?
捏捏自己的腮幫子,感嘆肥了點。
“我的天,羊,酒店下面,全是羊……”
坐在窗邊的兩人指着窗外。
淩驕陽望着還沒有填完的注冊申請,目光呆了兩秒,他沒有去看。
收好手機,嘆了一口氣,擡頭環顧四周,在找是誰把他們酒店位置給暴光的。
正好與一臉看客模樣的楊心悅對上眼。
他墨色的眼突然亮起,很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
哦,不是我,不是我。
她有口難言。
門外傳來嘈雜聲。
淩亂的奔跑聲裏,有女生們特有的嘻笑與驚叫聲。
淩驕陽在西餐廳用餐的消息,像空氣裏的飛沫一樣,打着旋兒,傳播四散。
餐廳裏的人都有所警覺的擡頭向門口看去。
淩驕陽率先起身,衛國和陳光兩人忙着叫人打包。
門開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個女孩子生四處張望。
楊心悅不知哪來的勇氣,拉起李香站起,攔在桌邊。
淩驕陽掃視了廳內一眼,眼看人越來越多。
“你讓開。”
“我是還錢的。”
“那錢我不要了。”
淩驕陽急于要走。
“你收了錢再走,我們哈城人,不欠人錢。”
又來了,淩驕陽手一拔,閃身往側門走去。
衛國和陳光拎着打包盒想走,被服務員纏着要付錢。
眼看有人指了他們所在的方向,有人說了一句:“淩驕陽。”
門外的人潮水般湧進來。
衛國和陳光急了,扔下打包盒疾走。
剛到門口,楊心悅早攔下淩驕陽,說什麽也不讓走。
“淩驕陽,其實你應該感受一下哈城的妹子的熱情。”
感受你個鬼。
淩驕陽在冰上可以像個王子一樣,跟大家揮手,微笑,甚至灑花給粉絲,每到一城,就帶着上百的娃娃,打包快遞寄回自己的家。
但他只喜歡做一個保持距離感的花滑選手。
不希望跟粉絲們太近。
上冰時,他在表演,在戰鬥。
生活中,他只想做一個普通人。
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吃飯,逛街不被人認出,随心所欲的做一天普通人。
意識到自己跑不了的他,只能随手掏出口罩,捂在臉上。
剛剛還一臉新仇舊恨看着楊心悅的他,很快紳士的舉起雙手,示意大家不要擠。
衛國和陳光見過大場面。
出來維持秩序。
“大家不要吵到客人。”
“大家一起出去哈。”
“借過,借過,借過一下。”
“淩哥給我簽名,淩哥簽我臉上,淩哥我今天生日,給我說生日祝福……”
淩驕陽急了,在人群越來越近時,拉起楊心悅的手,低聲說:“找個地方說清楚。”
便一路小跑,直奔電梯。
于是她被扯着,在迷宮一樣的長廊裏奔跑,同時還要被身後的妹子們舉着手機追擊。
在四通八達的酒店內,上上下下轉悠了許久,身後的聲音,由大到小,由好幾十人,到最後零星的叫喊聲,終于清靜了。
跑到了天臺,楊心悅一下子沖到了圍欄上,喘着氣半天沒有回過神。
過了一會,她掏出手機,伸到淩驕陽面前:“還錢。”
淩驕陽喘着氣盯她老久,才問:“你這個人……你想怎樣啊?”
楊心悅:“我就是還個錢,還錢給你,多的不收,老板說了,要是不還給你,以後朋友都不能做了。”
“是嗎?”
“是。”
“李潇這麽說的?”
“對,他要我轉告你,不收,就不再是朋友。”
“有病,有病,有病!”淩驕陽氣得發紅的臉沖着天空哼哧,擡腳狠狠踢向圍欄,發洩過後,眼神極兇的看着楊心悅。
過了好一陣子才恢複平靜,聲音緩和了一下說:“把手機給我。”
“啊?”
“快點。”
“你要我手機做什麽?”
“留個號碼。”
“哦。”乖乖送上手機。
淩驕陽快速輸入一個號碼,還手機時特別交待:“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告訴李潇,以後有什麽事打這個號碼,我一定會回複。”
楊心悅握着手機郁悶了一會:“其實你可以留李潇的號碼,打給他一樣的。”
“沒用,我從來都打不通。就用你的手機打通過,不過後來他換了號。”
“哦,那是李潇不想聯系你。”
“……”
說完,她看到淩驕陽嫌棄的目光掃視着她。
這兩人有過節。
而且是彼此都記在心底的深坎那種。
楊心悅突然覺得自己應該為這對昔日的隊友做點什麽。
她揚了揚手機,“那什麽……我可以給你打通李潇的電話……”說着她認真低頭按下了李潇的號碼。
響一聲後,那邊有了回應。
“說。”
“……”楊心悅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老大,我楊心悅。”
“知道。”
“老大,他不收錢。”
“……”
“我看他不差錢,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
“要不你們約出來聊聊。”
“……”
楊心悅說了兩句,電話那頭沒有挂,也不吭聲。
“老大,其實他來哈城就是為了見你一面,再大的事,你也給人說清楚的機會是不是?
我爸說,好兄弟是一輩子的事,特別是那種一起奮鬥過來的,更不容易。”
“你居委會大媽一樣。”
“唉喲,我爸就是居委會的。”
“……”
“這樣,讓他幫你做一件事,以後你們就扯平了。”
“讓他接電話吧。”李潇終于松口。
楊心悅遞給身邊的淩驕陽。
他遲疑了一會,接過去。
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麽,淩驕陽聽了一會,手慢慢從耳邊垂落,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樣,癱靠在圍欄邊久久未動。
他看起來很不好。
楊心悅自責自己不應該自作主張打這個電話。
好心辦壞事,不如不做呀。
楊心悅的自責,換來淩驕陽的一句:“他五年沒有上過冰了?”
“嗯,他連生活都成問題,哪來那個錢去滑冰。”
“沒有俱樂部簽他嗎?”
“呵呵……”楊心悅苦笑,“他沒有進入國際大賽的,就國內圈中有點名氣,不夠啊。”
從酒店出來後,楊心悅就一直忐忑不安。今天好像對淩驕陽多嘴了。
懊惱之時,手機鈴再度響起。
“喂?”
號碼是陌生的。
“楊心悅嗎?”
“是,你哪位。”
“藥明。”
“藥……明……”
楊心悅沒有這號說話跟個大伯一樣的朋友,再說老爸那個年紀的人,是從來不會有她的號碼的,于是禮貌的說:“你打錯了。”
挂掉。
過了一分鐘,手機再度響起。
是肖教練。
“什麽事?”
“我現在在你們家,回來一趟吧。”
“教練……就是……我離開俱樂部的事還沒有跟我爸爸說呢。”
“嗯,現在我正在跟你爸爸談合約的事。”
手機那端被人搶話了。
這個聲音,是胡經理的聲音。
呵呵久違了。
……
三堂會審,大約能描述出楊心悅此時此刻的心情。
院子裏,一張大桌,三把椅子。
中間坐的是老爸,一本正經。
兩邊落坐的是只有看到側臉的藥隊,還有帶了自己近十年啓蒙教練。
胡經理夾着一只藍色文件夾,一臉和諧的笑容。
藥隊簡單的說明了一下來意。
國家隊征召雙人滑預備隊員,要在少年組裏找一批人去海南參加集訓。
哈城到九月後就會進入秋天,冬天會随即來臨。
對于訓練來說,很艱苦。
而海南的訓練基地,四季溫暖,訓練的環境也是一流的。
聽了教練跟老爸吧啦了一通,楊心悅覺得自己應該關心一下她想知道的問題。
“藥隊,我受了傷,這個您知道吧。”
“嗯,不過你能在巡演時跳三周,我想應該是恢複了。”
藥隊的确有一雙慧眼。
她心底的壓的事放下,心情松快了些:“那參加訓練,我跟誰做搭檔?”
“視情況而定。”
哦,那就是不知道未來在賽場上跟自己牽手點頭的另一個是誰?
“可能跟拆對下來的男隊員搭,也可能是從那些不能進男單前三的隊員選,總之一切還要看你跟誰搭最合适,才能決定。”
“那……”
楊心悅沒有了興趣。
“怎麽,不想參加這次選拔嗎?”
“我聽說都是男隊員選女隊員。”楊心悅坦白自己的心思。
“對,一直以來就是這個傳統。”
傳統?
幹嘛不說是因為男選手出色的太少,而願意練雙滑的更加是少之又少。
“知道了。”楊心悅沒了之前的喜悅,反而平靜下來,“我願意進預備隊,不過,跟誰搭都行,錢金龍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肖教練聽到這句,站了起來。
老爸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藥隊看了楊心悅許久,他的從教生涯裏,還沒有誰這樣叫板過。
哪個女隊員不是又聽話又乖乖女,教練說什麽就是什麽的。
她是個刺頭,不好~調~教啊。
“如果你堅持,可能進不了預備隊。”
“我不做錢金龍的備胎,我只這一個要求。”
“……”
幾個大人都被她的話給震住。
藥隊凝神看了她幾秒,無奈站起來,沒有吭聲,走出去。
肖教練望着藥隊的背影,目光轉移到楊心悅身上,“心悅,我希望你能妥善處理好個人感情問題。”
“我的眼裏只有比賽,沒有帶任何私人感情在裏面。”
“什麽?”肖教練一臉識破早戀學生伎倆的表情,皺眉,“你要是沒有在別的事上分心,怎麽會從蹦床~上摔下來?”
“錢金龍說的嗎?”楊心悅反問。
“這事隊裏都知道,不用他說。”
楊心悅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她跟錢金龍練習抛跳時,對方力度沒有掌握好,直接将她摔出去,落地時重重的磕到了腳踝骨。
她痛得整個人癱在冰面上很久。
當時是李香陪她去的醫院。
看到肖教練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出去,老爸追上去,跟肖教練嘀咕許久。
肖教練才在沉默良久後說:“機會難得呀。”
楊心悅在飯桌上在老爸的唠叨下甩出了狠話:“機會是争來的,不是別人給的。”
“那教練說你早戀的事……”
“我怎麽會喜歡他!”
她一掌拍在桌上,極少頂撞老爸,此話一出,把老頭子的筷子都給震掉在地上。
看着她氣呼呼的樣子,老頭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緩緩撿起筷子,從容的說:“我看到你跟淩驕陽的視頻了。”
老頭子轉移話題能力一流,楊心悅呼呼直蹿的火,瞬間熄滅。
“嗯,我去看他巡演了。”
“對了,只要你不放棄花滑,跟不跟錢金龍做搭檔有什麽大不了的,這個找對象還要講個你情我願,何況你們這還是需能共同進退才能珠聯璧合的雙人滑。”
楊心悅瞟瞟老爸,“老爸,你說話比他們有水平多了。”
“嗯,那就不生氣了,好好的。”說完,老頭子随手将筷子扔進垃圾桶內,
“老爸,這筷子洗洗還能用。”
“不要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