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理解和做到是兩回事。
西谷楓徹底明白了這一點。
他揉揉眉心,聲氣低弱:“嗯……前翻滾很擅長呢,日向。”
就是會給球來一個全壘打。
日向翔陽半點沒覺察出對方的心累,摸着頭嘿嘿發笑。西谷楓想了想,喊住他。
“日向。”他拿起腳邊的排球,走過去,“你的天賦和運動神經都很棒,但目前來講,我想你可能更需要鞏固基本功。”
日向翔陽愣住了:“诶?”
西谷楓把排球遞給他:“這些花裏胡哨的招式都是次要的。日向先把基礎功好好加強吧。”
他沒給出任何理由,但好在這是日向翔陽。他只思考了兩秒就應下了,然後看了眼時間,歡快的發出邀請。
“啊!時間不早了,阿楓着急回家嗎?我請你吃肉包怎麽樣?”
反正是順路的,雖然西谷楓沒去過,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他們收拾好東西離開,有一搭沒一搭聊着,不久就到了店裏。
西谷楓掃了一眼,發現這裏不只有肉包,于是拉了拉日向翔陽的衣角:“我想吃咖喱包。”
“喔!”日向翔陽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好的!”
店長的視線在他們兩人中間轉了幾圈,貌似看出了點什麽,一邊打包一邊對西谷楓懶洋洋道:“喂,你小子要不要這麽占後輩便宜啊?”
“嗯?”
日向翔陽沒反應過來,“什麽什麽?阿楓和我都是一年級的呀——”
“抱歉,您大概說的是我的哥哥,我們長得很像。”西谷楓躬身。
店長聞言,擡頭又看了看,此時才注意到氣質上的差別,把打包好的紙袋遞出,嘟囔着道:“難怪,我說怎麽突然把頭發放下來了……”
他沒再說什麽,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快走。
西谷楓多看了他一眼,一遍出門一邊在心中問道:‘組織成員只會有排球部的隊員對吧?’
「是的。」
‘那就行。’他輕輕舒了口氣。
「有什麽問題嗎?」
‘剛才那個店長……長着一張一看就不像NPC的臉。’西谷楓平淡的神情任誰也想不到他在心中吐槽這些,‘他記得住主角團的人,店還在這個地段,感覺以後會加入主角團。’
‘這個年紀肯定不會再去打比賽,經理是由三年級學姐擔任的,那大概是個隐藏教練。他看上去也就像練體育的。’
系統沉默片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高中生就算了,還有可能相信那些……’
他說着說着,聲音中隐約透出一絲痛苦,‘成年人社畜歷經滄桑怎麽可能還會被忽悠到啊。那就是地獄模式了。’
系統想了想,給他點了個贊。
「你說得對。」
“吶,阿楓,”日向翔陽忽然出聲,他扶着自行車,視線落在雲中,像是在眺望什麽,“我聽到了好多次關于你哥哥的事情,那個,他也是排球部的嗎?為什麽沒見過他啊?”
西谷楓偏過頭,想了想,最終卻什麽信息也沒透露。
“嗯……你很快就會見到他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倒不是保持神秘。
只是他希望,別人首先認識的是西谷夕本人,而不是來自身邊人嘴裏的,一個蒼白而又貧瘠的描述。
落葉飄過兩人身邊,經過某個電線杆時,頭頂忽有鳥雀驚飛。
他望着前方還長的夜路,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時機。
“日向。”
“嗯?”日向翔陽疑惑應聲。
“如果這個世界出現了妖怪為禍世間,你只要接下這張卡牌,就能獲得消滅它們的能力拯救世界。你會願意嗎?”
西谷楓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心,語氣好似漫不經心,而他的手中,是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張灰撲撲的卡牌。
他按照熱血番套路修改了話術……一般來說,這類孩子是會被這種話勾起激情的吧?
日向翔陽被突兀轉移的話題弄得一愣,他眨了眨眼:“是在做什麽游戲嗎?”
“哦哦好!”他拿過卡牌,擺了個pose,“屠龍勇者日向翔陽!前來報道!受死吧妖孽——”
……
一片寂靜。
除了自行車落地的聲音,再無別的動靜。
“诶嘿嘿……”日向翔陽摸着頭把卡牌遞回來,“看來我沒有得到認可呢。”
「必須要本人相信。鑽空子是不行的。」
西谷楓低低嘆了口氣,那一抹失望很快被夜風吹走,沒有被第二人察覺。他笑了笑:“謝謝你,日向。”
“我沒有幫上什麽忙的!”
“已經很感激了。明天放課後我也來陪你訓練吧。”
“啊啊真的嗎!……”
“……”
………
……
–
「我說過的,這樣不行。」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西谷楓把自己摔到床上,西谷夕還在特訓沒有回家,三個姐姐和他都不太親近,這個時間沒人來煩他。
系統卻像是忍不住話閘子了一樣:「您應該在确定能成功的時候再交出卡牌,不然等他們多見了幾次,對它習慣了之後就很難辦了……」
“我!知!道!啦!”
西谷楓将枕頭從床的左側摔到右側,聽語氣像是在發脾氣,音量卻并不大。而沒過兩秒,他就在床上滾了兩圈,然後把臉埋進軟綿綿的被子裏。
“所以我才拿日向來試驗嘛,他那樣的單細胞生物只有一次的話不會記住的,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沒印象了。”
「宿主……」
西谷楓根本不管它要說什麽,強行打斷:“你總得給我嘗試的機會。我又沒做過這些。”
“再唠叨我就不幹了。”
系統噤聲了。
它突然意識到,這個意外誤入的靈魂,在最初檢測之時是由于分析得出他性情淡漠、不會做多餘的事造成影響,因此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允許他留了下來,而後來的現在也證明當時的一時心軟的确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但是他們時隔多年,卻忘了重新檢測。
他好像,已經被如今的親人們慣得有些任性了。
“話說,系統,”西谷楓不知何時又把自己翻了個面,高高舉着那張卡牌試圖透光看出什麽,但不管怎麽看都是什麽也沒有,它只是一張普通到不被注意的卡牌而已,“它會一直這樣嗎?”
系統被喚回心神,看着他研究卡牌的模樣,沉默片刻,忽然就無奈地妥協了。
不管怎麽樣,現在是它們需要他的幫助。
而且孩子也沒說不幫忙不是嗎?分明得不到什麽好處,只能拯救這個岌岌可危的世界,他也依舊在努力想辦法去完成。
他來到這裏的這十幾年,什麽時候這麽煩惱過一件事啊?
想到這裏,系統已經覺得沒有什麽是不能被原諒的,它一板一眼又盡職盡責地回答道:「與成員綁定之時,牌面會顯示相應的圖案。這只是未經綁定的形态。」
“唔……”
西谷楓捏着那張卡轉了半天,忽然一揮手,它便化作星星點點的金色粒子消散了。他坐起身來,認認真真問:“那麽——有我的卡牌嗎?”
「沒有。」
「宿主作為“操縱者”,并不參與對決。」
西谷楓失望之餘,又隐約覺得自己窺見了什麽:“所以你們的技術部門趕工好了?新的對決形式是什麽?”
系統的聲音一如既往平淡。
「敬請期待。」
“……”
西谷楓撇了撇嘴,放棄交流,下床去洗漱了。
–
第二天中午,秉持着先打好關系,再進行忽悠的準則,西谷楓硬着頭皮、勉為其難——走向了那個看上去比較好相處一點的小雀斑。
盡管這麽稱呼,但實際這孩子也有大概一米八那麽高,都是西谷楓需要仰視的存在。
趁着他還坐在座位上,西谷楓享受了一會兒俯視視角,提着便當詢問道:“打擾了,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吃午飯嗎?”
山口忠有些意外:“诶?我是沒關系啦……”
月島螢路過他們,斜睨一眼:“還以為你是那種永遠不會主動的自閉小孩呢。”
西谷楓看過去,倒也沒反駁,又低頭專心等待山口忠做決定。
“走、走吧!”山口忠笑了笑,站起來收好椅子,“阿月這麽說就是同意啦。”
意料之外的好接近。
西谷楓跟着他們上了天臺,思考兩秒,才意識到違和感來自哪裏——
這兩個人剛出場時總是月島螢在前面嘲諷,山口忠在後面偷笑,給人的感覺就像“反派混混和他的小弟”,然而實際接觸之後,才會發現,那個“小弟”其實是一個有些腼腆而善良的孩子。
至少山口忠是。
至于月島螢……
西谷楓偷偷瞄了他一眼,那個高個子又帶上了耳機不知道在聽什麽,感覺像要以一己之力孤立全世界。
接觸太少,目前唯一印象就是,這家夥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感覺很有難度,往後排吧。
就這一眼,月島螢被西谷楓輕飄飄地決定下來,排到了最後攻略的位置。
天臺風有些大,西谷楓向來不喜歡高處,入學以來還沒來過這裏。發絲被風吹亂糊了一臉,他一邊眯着眼整理,避免有頭發進眼睛,一邊再次想道,他果然讨厭高處。
一手需要提着便當,單手與風中亂舞的發絲對抗就顯得有些過分困難了。正在他想着要不要先退回樓道整理一番再出來時,另一只手幫他把頭發別到了耳後。
有人幫忙就好辦多了,他很快處理好,對山口忠道謝。
“不用不用,”山口忠笑了笑,很快小步跑去月島螢身邊坐下,擡手招呼他,“來這裏,這裏風小一點哦。”
月島螢取下耳機,眉心微蹙:“留這麽長的頭發做什麽?”
“我沒想留……”
西谷楓抓了抓發絲,“忘記剪了。好麻煩……算了,這周末去吧。”
“嗯……西谷、呃——”
畢竟不是相熟的同學,始終安靜有些讓人尴尬。山口忠嘗試挑起話題,卻在開口叫名字這第一步就卡住了。
他本來想叫西谷,但是不錯的記憶力讓他想起了那天西谷楓對日向翔陽的糾正。
西谷楓平靜重複:“叫我楓就好。”
月島螢吐槽:“有什麽必要嗎?就算我們稱呼你的哥哥,也會是叫‘西谷學長’或者‘西谷前輩’。這不沖突吧。”
西谷楓依然道:“叫我楓就好。”
山口忠左看看右看看,慌亂地搶過話題:“好、好的!那個,阿楓,你是為什麽想要進排球部呢?”
畢竟在他們看來,與他們不相同,西谷楓盡管有着技術,意識方面卻差得要命。他或許能判斷什麽時候該怎麽做,但是完全無法判斷什麽時候才是合适的接球時機。
打個比方,他再怎麽盡力去接球,他判斷得出的球落地的時間與距離總是會與實際情況有些許差距。
這是最致命的。
而如果說是出于熱愛,那就更不可能了。短短幾天下來,任誰都能看出西谷楓身上對排球沒有熱情。
聽到這個問題,西谷楓咬着雞腿肉,沉默了兩秒,有一個想法忽然冒了出來。
他嘴巴嚼了嚼,把肉吞下去,用貌似漫不經心的語氣回答道: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