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常久說要教她認字,便是真的教。

趁着雪未消融,常久折了枝桠,在雪地上寫了起來。

從何處開始教,教些什麽,這些都是未知的。

常久沒做過老師,也從未思考過這些東西。他思索片刻,便獨自下了山,找到了黎州城內最大的學堂,在門外窩了半天聽裏面的孩子都在學些什麽。

那些孩子個個牙還未長齊,便跟着先生搖頭晃腦地念着一些不知所雲的東西。

常久尋思着,稚兒讀這些可否真能讀懂其中奧義?

讀完三兩章,先生便散學了。

常久摸了摸鼻子,瞧着稚兒散學歸家的笑臉,覺得自己也如他們一般,頭腦空空了。

回山的路比往常走得要慢些,白雪覆蓋的山路對常久來說其實并不算難走,但他總忍不住停下腳步,再停下腳步……

他知道自己開始産生的情緒叫做離愁。

他有些不舍。

回到山上茅屋時,沒見到林秋的影子,門卻敞開着,應當是怕常久回來進不去。

常久慢悠悠走到門口,看到了那只剪得栩栩如生的阿貓窗花,他伸手撫上去,将翹起來的邊角輕輕撫平。

低頭看下去,門口放着林秋的小工具包,裏面有一些補鞋的裝備,再旁邊是她的花籃,一條薄薄的布輕輕蓋在上面。

阿貓不知道從哪竄出來,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常久被這股力撞得後退半步,無奈摸了摸它的頭。

搬了躺椅倚在門口,那株桃樹如今已經凋敝,只剩幹禿禿的枝桠時不時地抖落下細雪。常久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林秋就是在這株桃花樹下,第二次還是在這。

那句詩怎麽說來着,人面桃花相映紅。

常久笑起來,緊接着他眼前又浮現起林秋做好了菜,搬了桌椅在桃樹下吃飯,又看到林秋挎着花籃收集花瓣。

明明此刻處處看不到,卻處處是痕跡。

常久發起呆來,這一放空就等到了林秋回家。

見常久就這麽大剌剌坐在門外,林秋嘟囔着取了襖子,給他兜頭蓋上,“冷不冷啊你。”

常久這才回過神來,将襖子拉到了下巴下面,仰着頭露出一個笑:“你回來了。”

林秋揚了揚手中小壇子;“看,和馬叔換的青梅酒,不辣,還甜甜的,這下我可以和你一起喝酒啦。”

常久的笑頓了頓,随即說道:“你一個姑娘家的可別愛上喝酒,可不是所有人喝酒只為了喝酒。”

林秋抱着壇子,許是走了一路,臉頰有些微紅,“我又不和別人喝酒,我就和你喝酒。”

常久笑起來,陽光照耀下的笑容顯得十分溫柔。

“我今日想了一天,該怎麽教你認字,我下山來到學堂,和黃髫小兒一起上了課,卻總覺得差了些什麽。”

林秋放下酒壇,搬了小椅子在常久的躺椅旁邊坐下來,“差了什麽?”

常久垂頭看她:“差了點…人味。”

林秋不解其意。

“不過今日倒也不是一事無成,你看,我買了這些。”常久坐起身,從躺椅旁拿起一個小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套筆墨紙硯,他笑着說,“雪遲早會消融,但白紙黑字會一直在。”

林秋眼睛亮起來,筆墨紙硯,這是讀書人家才會備着的東西,對尋常人來說,很難有機會用得上,甚至說連摸到的機會都很少。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硯臺是光滑發亮的,筆毫質地柔軟,一看就品質上乘。

林秋問:“這很貴吧”

常久将這個木盒塞到林秋懷中,撐着頭笑道:“倘若它一直在店裏躺着,它便一文不值,只有被人真正使用了,它才算有價值。所以啊,你得把它用起來。”

“也當是,我給你的新年禮物吧。”

林秋霎時間覺得手上的木箱沉甸甸的,喃喃道:“這也太貴重了……”

常久無奈道:“又來了……你就拿着吧。”

說罷常久直接将硯臺取出,擺上了小桌子,取了些水倒入硯臺後把墨塊放進去。

林秋沒見過研磨,此時聚精會神地盯着常久。

常久将墨塊遞給她,“你來。”

林秋忙擺手:“不行不行,我不會啊。”

常久的手沒有伸回來,還是舉着,林秋只得接過,學着他的模樣,試探着将墨塊放到硯臺上,輕輕地來回轉着。

常久空出來的手便撐着下巴,靜靜地看着她的動作,“研磨這回事,我從前做得不多,提筆寫字其實也很少。”

“可是你寫的字很好看。”

常久低笑一聲,心道活了那麽久再寫不好看豈不是白活了?但是話到嘴邊就變了:“從沒和你說過我是做什麽的,你要不要猜猜看?”

這個問題,林秋不是沒有想過,她也不是沒有察覺到常久的不一般,她只是沒提過。畢竟,誰能做到十幾年相貌不變?還面不改色地躺在棺材之中?雖然之前整日念叨着自己要死了,但到現在也活得好好的,林秋覺得他大抵是個有些神神叨叨的江湖中人吧。

不過這都是她自己的猜測,常久不提,她便也不問。

如今常久願意主動提及,林秋便接了這個話茬:“我猜你是習武之人吧?”

常久有些意外,他分明從未展示過他的武力,挑眉問道:“何以見得?”

“唔…那日你幫我趕走王叔的樣子讓我覺得你不是個文弱之人,”林秋回憶道,“你的眼神有一些狠厲。”

沒想到是因為這件事,常久笑着問:“那有沒有吓到你?”

林秋搖搖頭說:“不會,你是在幫我,怎麽會吓到我呢?”

常久仰面躺下,嘆出一口氣,緩緩道來:“你猜對了,我确實是習武出身。我從小就被送到我師父那裏習武,師父是一個将軍,除了我之外,還有三個師兄,我們跟着師父一起抵禦外敵。”

林秋說:“如今你在這裏,應當是你和你的師傅師兄們打贏了吧?”

常久看着霧蒙蒙的天,好久才說:“是啊,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早就不需要我們了。”

林秋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看過去,常久半側着的臉明明很溫和,她卻總覺得很落寞。

“誰說不需要了呀?天下太平是好事,這都是你們的功勞,況且又不是只有打仗這一件事能做了,你看我現在就需要你教我識字。”

常久又笑了,他眨眨眼睛,翻個身坐起來,“好好好,讓我看看小秋的墨研得怎麽樣了。”

林秋往他面前一送:“你看吧。”

常久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揣摩,他低下頭靠近端詳了幾下後一拍手:“不錯,小秋有天賦,今天就先教你寫個字吧。”

他抽出一張宣紙,揮袖平鋪在小桌上,取下毛筆,毫尖輕觸墨水,果斷落筆。

酒。

林秋問:“這是什麽字?”

常久放下筆:“酒。這是青梅酒、玉露酒、葡萄酒、關外白酒的酒,也是女兒紅、秋露白、杜康的酒。”

那日貼窗花的漿糊還剩了一些,這會被常久拿了過來,取了一些黏在宣紙背面,而後貼在了那壇青梅酒的壇面上。

林秋抱起青梅酒,興奮地說:“這樣我看到這壇酒就能知道酒是這麽寫的啦。”

也就是在這時,林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明明…這個世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戰争了啊…

為什麽常久說他和師父師兄一起打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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