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松子

傍晚,安氏親自将黛玉哄睡着後,這才帶着仆婦們告辭離去。她還需快快趕回揚州,将這邊的情況細細說給林如海。

紫鵑、雪雁倆丫頭,将林家的人送走後,一回來就瞧見青雀和白鶴,靜悄悄地收拾行李,忙不疊上前幫忙。

以後在賈府,就是她們四個常伴黛玉左右了。

從賈母院子裏出來,往左穿過垂花門,再走一段小徑,就能看到三間抱廈,那是三春平日住的地方。

這會那幾間屋子裏,只有一間亮着燭火。探春和惜春全都在迎春房裏,三個人睡在一張床上。

“往日大家常常開玩笑,說林姐姐是三品大員的女兒,那時還不覺得如何,今日她家的嬷嬷一來,頓時就瞧着有些不一樣了。”

惜春的話,探春也深有同感。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兩個姐妹,将口鼻捂在枕頭上:“咱們家下人常在背後議論,說林姐姐是來咱們府上打秋風的,今日那些銀子一亮出來,以後怕是沒人再這麽說了。”

随即她又嘆了口氣:“若是也有人能這麽為我撐腰就好了。”

迎春平躺在床上,睜着眼睛默默聽她們說話,雖未插言,可眼裏那份豔羨是遮不住的。

從抱廈出來,再往後面走,繞過一道月亮門和曲折游廊,就是王熙鳳夫婦倆住的院子。這會他們夫妻兩個,也在談論白日林家來人的事。

“你還真別說,老太太今日一拉臉,當即吓得我頭皮發麻,生怕她怪罪于我。最後也不知安嬷嬷說了些什麽,老太太竟然肯收下銀子,還有那兩個丫頭。”

王熙鳳正坐在梳妝臺旁卸妝,說到這又扭過身同躺在床上的賈琏輕聲道:“黃昏時分,老太太把我叫去,問我府上哪些院子沒人住,要我安排人打掃出來,怕是要給林妹妹單獨弄院子了。”

“必定如此。”賈琏個混不吝地翹着二郎腿,手上也不消停,不停撥弄着床帳上的穗子,看上去好不輕浮。“林姑父定是聽到風言風語,這才派人進京來送銀子和丫頭,日後可得對林妹妹好點,說不定林姑父還要報答你呢。”

王熙鳳斜睨了他一眼,反駁到:“我待她怎麽不好?滿府的姑娘我最喜歡她,連我自己的親表妹都不如。不過,以後我會對她更好些就是了,說不定她漏一漏指縫,就夠我發一個月月錢的。”

“瞧你那出息……我可聽說二太太今日砸了兩個茶碗呢,你找林妹妹可得避着她點。”

林家來人這事,旁人怎麽想,黛玉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被人在意的感覺真好,就連夢裏也會笑出聲來。

這不,才從夢中醒來,她就聞見一陣熟悉的香味,爬起來往桌上一瞧,竟是進京後就再也未曾吃過的灌湯包。

恰逢白鶴從外間進來,瞧見她的目光,忙笑到:“姑娘,鍋裏還有您最喜歡的蝦籽陽春面呢,快起來洗漱吃飯吧。”

黛玉一聽,更覺嘴饞,趕忙從床上爬起來穿衣……

京城那邊,除了偶爾思念父親之外,黛玉的日子是越過越好。可揚州林府裏,楚越幾人卻幾乎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每日學不完的文章,見不完的先生,逼得他們毫無喘息之機。更有甚者,經常半夜三更被叫起來,繞着整個林府跑圈,美其名曰軍隊化鍛煉。

楚越快要恨死林如海了,這簡直不是在選贅婿,而是在鍛造鐵人。

這日練完射箭回來,教習先生大發慈悲,給了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幾人都快步回房,商量着補會覺。

楚越說是要睡,回來後插上門栓,卻不往床上躺,反而走到書桌前開始磨墨,看來是準備要練字的。

小厮梧桐守在走廊上,沒聽到屋裏有什麽動靜,以為楚越睡着了,外頭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他不知在和誰聊天,說的都是一些林府下人之間的八卦。

“廚房的松子又得罪陳管事了,被罰今天一天不許吃飯,下值後還要在大廚房前跪兩個時辰。”

“誰讓他倔的和頭牛一樣,明明低頭給陳管事說兩句好話就行,非不給人面子,自然會被針對的。”

這些小八卦惹得楚越一笑置之,手下的筆力又加重了些。

傍晚時分,剛練完拳腳的五人,正要去吃飯,卻被告知林如海下衙後,會來考校諸人近日的功課。

頓時,小團體裏爆發出陣陣哀嚎,那個叫趙士霖的縣令之子,更是忍不住發起火來。

“林大人這是什麽意思?知道的是我們上趕着過來當贅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他林府為奴為婢呢,至于這樣磋磨人麽?”

“就是就是,我們現在哪是人啊?分明就是當牛做馬來了。”眼看着一時沒人接茬,這些日子和趙士霖走的比較近的林琅,趕忙連聲附和。

這個小插曲當場并沒什麽人在意,大家更關心的還是怎麽應對接下來的考校。

考校是要一個一個進書房去的,楚越剛好排在最後一個。

于詩詞歌賦一道上,他天賦有限。幸而林如海考校他的,是一道策論題。

“為人師,為人父,為人子,孰輕孰重?”

這題目不算難,可要答到林如海的心坎上,幾率卻是有點小的。

楚越謹慎思考,小心措辭,答完後還不見林如海給出何等評價,就被林淮請了出去。

因他是最後一個,從書房出來天已經黑透了,其他人也早就離開。楚越心中莫名郁悶,便不願回去休息,準備在林府院子裏轉轉,好散散心。

秋日的夜裏,還帶着絲絲涼意,他專門挑有月光踏足的地方,走着走着便來到大廚房附近,那裏果然跪着一個人。

楚越悄悄靠近幾分後,立時出聲驚叫:“誰在哪裏?吓人一跳!”

地上的人動了動,看到眼前一雙繡着雲紋的精美靴子,明白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趕緊低頭賠罪。

“小的是廚房打雜的松子,吓着公子是松子的錯,還請公子勿怪。”

靠的近了,楚越這才看見松子的模樣。他約莫有十三四歲,長相十分普通,只是眉眼處那股倔犟勁兒,到襯得整張臉生動起來。

“哦,原來是府裏的下人,我還當進賊了呢。”楚越長舒一口氣,又問到:“都這個時辰了,你怎麽在這跪着呢?”

“回公子,小的是被管事的罰了,才跪在這的,是不是擋着公子的路了?”

“原是這樣,那我……”楚越原本想說自己繞道而行,卻聽到“咕嚕”一聲傳來,在這幽靜的氛圍裏,聲音更加明顯。

松子的臉一下漲的通紅,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楚越只當沒看見,從身上掏出一塊手帕,裏面包着幾塊糕點,直接遞了過去。

“來,這是我讀書時用來充饑的,時間有些長了,味道可能不好,你莫要嫌棄,先填飽肚子再說。”

松子接過手帕,并不願意擡頭。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偷偷擡頭去看,只是附近早就沒人了。

一時間,整個大廚房地界靜悄悄的,剛剛發生過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夢。

捏了捏手裏的糕點,松子将它整個塞進嘴裏。在月光的照射下,能看見他咀嚼時鼓鼓的腮邊,還留有一串亮晶晶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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