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之外

夢境已破,本該恢複如常的同州城,卻依舊一片寂寥。

如若不是道路兩旁微微爆青的楊柳芽,阿靈差點以為這還是第一次來時的情景。

輕微緊張的氛圍讓她攥了攥手心,巡視着四周說道:“這兒有問題。”

鏡塵點頭回應,兩人順着主幹道走近,發現兩邊的鋪面攤位明顯也有挪動過的痕跡。

以當下的情況,阿靈無法判斷出這些痕跡到底是城裏的百姓所為,還是有其他誤闖進來的人。

街面上不是被風吹氣的破紙燈籠,就是不知道哪裏來的爛布條子,兩者齊齊飛舞,更加映襯了這城裏的詭異。

突然,不遠處的岔路口傳來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異響,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左邊那條路上像是一人行走的腳步聲,右邊聽上去像是一堆人排隊而行,幾步一頓,随後發出一聲悶響。

阿靈與鏡塵即便再有神通,沒有聽音辨事的能力。此刻兩人面上都略顯凝重,眸底泛着疑色。

相視一眼之後,鏡塵先開了口:“分頭行動。”他轉頭看向了單人行走的那邊,繼續道:“你查探左邊,到時候我們再城門口彙合。”

阿靈沒有多餘的話,只點了點頭,只手喚出了玄冥鞭就朝着那左邊的街道去了。

鏡塵看着阿靈頭也不回的背影,眼底多了一絲傷感之意。

他至今不知自己昏迷被封印記憶之後的這段日子裏,阿靈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般雷厲風行,不需要人護着的模樣。

那一聲混着撒嬌的仙君,似乎還萦繞在耳畔。

眼下瞧着阿靈逐漸走遠的堅毅背影,鏡塵深嘆一口氣,從前他教她馴服神力,是希望她能真正靠自己,如今她真的做到了,他心裏竟五味雜陳。

“我能想起來,你一定也可以。”說着,鏡塵也擡手喚出法器,朝着另一邊街道去了。

之前他們在夢境裏時,将這同州城的街道基本都探查過。鏡塵尚且還有些印象,他選的右邊這條街道岔路很多,道路筆直不好藏身。

他循着那腳步聲前往,拐了好幾個彎彎繞繞,終于追上了那隊人。

鏡塵如先前一樣,使了障眼法,屏氣凝神。

遠遠就瞧見那一行大約有十人,排成一數列,每三步一頓,停下之後對着道路兩邊的東西跪地叩拜。

腦袋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悶響,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

等人走遠之後,鏡塵才湊上前去查看,發現他們跪地叩拜方向的牆根地下,點着一根蠟燭。

他站在原地往前看,蜿蜿蜒蜒的小路兩邊都有紅燭,比起岔路口的暗淡,這條閃爍着微光的路仿佛是在指引着什麽一般。

這一路停停走走,鏡塵是不是注意着周圍的響動,等随着那行人出了小巷,走上主街大道的時候,鏡塵微微一愣,這是明顯是朝着那紅樓的方向去的!

其實從進入夢境之前,鏡塵就已經十分确定自己的腦海中,之所以會斷斷續續出現那些記憶碎片,似乎都是與阿靈往自己體內引氣有關。

因此,在破夢而出的關鍵時刻,鏡塵為了盡快弄清楚那段消失的記憶,不再日日演出暧昧樣子與阿靈待在一起,再次選擇了假裝受傷暈倒,促使阿靈為自己引氣。

可鏡塵千算萬算,卻陰溝裏翻了船,他未曾料到自己這一回會被阿靈的那股力沖破困住他靈識的鎖鏈,順帶也将他真正沖昏過去。

因此,鏡塵從夢境出來之後,都未曾真正看過這紅樓的本身面目。

此刻他站在紅樓的不遠處,看着烏央烏央的人群,心道:原來都聚集在這裏。

他上下打量着樓外的樣子雖然還是與初見時變化不大,但此刻能大致看出這裏原本應是個宮觀,不過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

而剛才被鏡塵跟随的那群人,已經從人群裏穿過,徑直進了紅樓裏面。

鏡塵心中疑慮倍增的同時,又莫名感到一陣心顫,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沉了沉自己的氣息。

此刻,紅樓內似是敲了一聲磬,就見圍在樓外的人群便開始有力有序的朝紅樓裏走去,鏡塵也上步跟在了最外圍的人身後。

待進入樓裏之後,鏡塵看了看二層三層的殘缺的經幡,更加确定了這是宮觀的主殿。

随後,他擡眼看到主位上那個被推倒的神像,眸色霎時間暗了幾分。

即便那傾倒的神像上已經滿是灰塵,爬上了蜘蛛網,甚至還有掉落的經幡,他也一眼認出了這是蒼禾!這裏曾是供奉蒼禾的主殿!

剛才在門口的那陣心顫再次出現,鏡塵攥了攥拳頭,将目光落在了神像前不遠處的香案上,氣息更是混了幾分。

那案上擺着一尊陶制的雕像,樣子十分新穎,鏡塵定睛看了許久都沒認出是哪位仙友的。

直到他瞟見陶瓷雕像跟前的香爐,這才發現了端倪從何而來。

那香爐裏面并沒有香,而是盛滿了透明的液體,鏡塵通過那透明液體映出的陶瓷雕像倒影,終于發現這并不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而是與當初雲陽縣慈悲堂裏那尊三面邪神如出一轍!

只不過這一次,面具的樣式顏色和神情換了。

這時,就見站在香案旁邊的人揮了揮手,人群中又鑽出一人雙手奉上一根紅燭,鏡塵瞧着那紅燭的樣子與之前小路兩邊的一樣。

香案旁的那人接過紅燭之後,将其點燃,竟頭朝下将其直直插進了那香爐中。

伴随着紅燭入水,縷縷青煙而上,插入水中的部分也漸漸褪去顏色,成了白的。

而香爐中原本透明的液體此刻已經紅透了,與此同時,陣陣血腥氣也随之而來。

鏡塵屏了屏氣息,正思考着這血染紅燭時,突然感到手指一濕,豆大的紅色液體從天而落。

那香案旁邊的人正一手捧着香爐,一手蘸取已經變紅的液體朝人群揮灑,口中還念念有詞。

鏡塵瞧着着法子怎麽看都不像祭拜,反而…更像獻祭!

“什麽人!”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高喊,片刻之後,鏡塵四周的人群朝邊緣散去,将他圈在了中間。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已經沾滿紅點,障眼法破了,衆人已經完全可以看到他了。

可還沒等到他開口說話,又一個人厲聲喝道:“是他!就是他摧毀秦大人和同州城!我親眼所見!”

鏡塵随着聲音看去,發現說話之人正是那夢中他們所留宿客棧的掌櫃。

客棧掌櫃怒目而視,滿臉恨意,指着鏡塵說道:“那晚我親眼見到他們一行人,跟蹤了秦衛大人!沒多久,秦大人家就火光沖天,随後我們就回到這鬼地方了!”

回到這鬼地方?什麽意思?他們知道那是假的嗎?鏡塵咂摸着這句話片刻,開口問道:“你既已然知道那是假的,想必也明白那夢境的兇險,為何又說我害了你們?”

作為神仙,鏡塵耳力超群,說話間他除了聽到了細微的啜泣勝,還清晰地察覺到了匕首摩擦刀鞘的聲音,因此自己手下也暗暗攢力。

“我們在那裏衣食無憂,何苦來要你救?”

“就是!你憑什麽打亂我們的生活?”

“秦大人什麽都為我們考慮,我們一點也沒有吃苦,哪裏才是水深火熱之地,我們清楚的很!”

“就是!哪裏兇險?等價交換,秦大人從來沒有欺辱和蒙騙過我們!”

等價交換?拿什麽交換?鏡塵抓取關鍵一向穩準狠,他瞧着眼前這七嘴八舌的青壯年,突然又想到在秦無拘房門口那被擡進去的人,和後來的靡靡之音。

被指着鼻子罵了這麽久,他一句嘴未還,此刻捋順了腦子裏的信息,想通了以後冷笑一聲道:“等價交換,拿你們的妻女換取自己的虛假浮華嗎?”

鏡塵的目光掃過衆人,也不知是在瞪着誰,可被看透心思的人們明顯氣焰低了低。

而剛才說出等價交換的年輕人,此刻埋低了頭,悄悄捂住了嘴!

客棧掌櫃一看就是經歷過世面的,見衆人現下不敢支聲,他上前一步穩定人群,指着鏡塵厲聲呵斥:“你休要胡言亂語!”

“呵,我胡言亂語?”鏡塵擡手喚出了長劍,帶着寒霜的劍氣将那蓋着紅布的香案掀起。

只見那巨大的香案之下,起碼有數十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姑娘,她們嘴巴被布條堵着,各個臉上挂着淚痕。

這些姑娘幾乎各個衣不蔽體,最小的看上去還沒霜兒年紀大,眼裏滿是絕望。

鏡塵只探到案下有人,卻未曾想是這般非禮勿視的場景,他迅速側身轉頭。

可就在這個間隙,那群人似乎是感到鼓面已被戳破,直接不裝了,惱羞成怒揭竿而起。

各個手中握着短刀長劍,朝鏡塵劈來,嘴裏還念念有詞。

“拿女人換衣食無憂的太平,穩賺不賠的買賣,這世間男人誰不想?”

鏡塵接過一劍,厲聲道:“住口!”

那群人從四面八方而來,鏡塵稍不留意,就會看到那香案下的無辜女孩們。因此,他總是盡量側着身體應對。

人群裏有人發現了這一端倪,悄悄退到了後方,從案下拉起一個女孩,将她身上本就少的可憐的衣物又撕掉了些。

随後拽着女孩的頭發,拖進人群一邊擋在了自己身前,一邊提着長劍朝鏡塵而來。

在接近鏡塵的一瞬間,竟直接将女孩推了出去!絲毫不在意周圍的短刀長劍會不會傷及女孩性命!

“你們!”這樣的潑皮無賴,竟讓天界戰神一時間束手無策。

鏡塵一邊躲避無眼的刀劍,一邊去安置那當做盾牌的絕望女孩,倉促間忽視了那背後刺來的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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