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定局
陸文昊被趕出去後,贅婿人選裏就只剩下楚越和宋澤茗了。
幽篁館裏,教習先生越來越少,最後也只留下一位教寫文章的先生。
這門功課,乃是所有課業中最為要緊的一項。只因歷來科考入仕,憑的就是一手錦繡文章。
楚越可能是基礎太差,寫文章就有些馬馬虎虎。而才子宋澤茗則完全相反,相比于君子六藝,他最擅長的就是寫文章,尤其是策論。
林如海作為探花郎,他對于女婿的要求,肯定也是要參加科考且取得名次的。
因此和宋澤茗競争,楚越覺得自己的勝率并不高。
可若是想笑到最後,又該如何?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楚越從不是個坐着等贏的人。
于是找到合适的時間,他便帶着梧桐趁着吃午飯的空,出了府門,直奔揚州書院。
那裏,或許會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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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管事也太過分了些!”
這日午時,楚越剛從幽篁館回來,就聽到梧桐自顧自的一句抱怨。
他跟着先生讀了一日的《中庸》,腦袋都是木的。要是旁的,還不一定理會,可這陳管事的八卦,他還是有必要聽一聽的。
“陳管事又怎麽了?”
梧桐向來話多,一旦有人搭腔,他的傾訴欲就越發厲害。
“松子不就得罪過陳管事一回,他至于天天找松子的事麽?整日裏非打即罵,還不讓吃飯,這人都快廢了!”
“是嗎?”聽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楚越頓時失去興趣,随口敷衍到:“怎麽不去找林管家解決呢?”
這話令梧桐睜大眼睛,有些驚奇:“林管家日理萬機,怎會管這些小事?”
楚越這才明白過來,像松子那般等級低的下人,等閑是見不到管家的,怪不得那陳管事會如此猖獗。
只是如此,他就有機會了……
傍晚時分,楚越同宋澤茗按照吩咐,拿近日做好的文章去給林如海品評。不出所料,二人的文章皆被批的一文不值。
楚越寫文章本就艱難,寫的不好被人批評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并不覺得怎樣。到是宋澤茗,他既身負才名,在書院裏寫的文章就沒有哪回是不被誇的,因此素日裏頗為自傲,如今被林如海批的這樣狠,心理上落差太大,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從書房出來後,宋澤茗依舊是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連路都走不穩。楚越擔心他獨自走在路上會出什麽事,便央求在旁的林管家,一起送宋澤茗回去。
林管家不大願意,但看在他們之中會有一人是未來姑爺的份上,答應了。
兩人扶着宋澤茗一起往外院走去,楚越想着抄近路能方便點,就提議從大廚房跟前的小徑出去,林管家沒有理由不同意。
一路行進,平靜無虞。豈料剛走到大廚房附近,裏面就傳來一陣打罵聲,接着便是哭哭啼啼喊疼的聲音。
那林管家聽見後,眉頭只稍稍皺了一下,就要繼續往前走,并沒有進去瞧瞧的意思。還是楚越開口詢問後,他推脫不得,一夥人這才進了廚房。
廚房內院,陳管事照舊騎在松子身上,這回卻不是拿個鐵勺掄了,而是手持一把削水果的尖刀,正在松子背腹處一道道拉口子。
“光天化日之下,陳管事這是做什麽?林府可不是屠宰場,容不得你撒野!”
林管家的呵斥之語猛然從身後傳來,吓得陳管事一抖,手中的刀一個不穩,當即又是一道口子。待他扭過身看到來人後,忙不疊就要起身解釋,驚慌間竟怎麽都站起不來。
最後原地撲騰好幾下,才從松子身上下來,着急解釋到:“林管家,這小子手腳不幹淨,整日在廚房裏偷雞摸狗,我只不過是稍稍教訓一下罷了。”
“我沒有!”
松子趴在地上疼的直打滾,卻仍不忘為自己辯解。
“小的什麽都沒偷,是陳管事公報私仇!”
“臭小子!給我閉嘴!”陳管事回身洩憤低似的踢了松子一腳,又轉頭賠笑到:“林管家事務繁忙,這等小事還是我來解決就好。”
他越急着掩蓋,就越顯得此事有貓膩。
可陳管事再如何,那也是林府的下人,當初還是林淮親自提拔到廚房管事一職上的。看了看站着一旁的楚越和宋澤茗,林管家決定這事還是先放一放,即刻就轉身要走。
天時地利人和,好不容易湊齊的,楚越哪能如他的意,便适時作出一副驚訝模樣。
“哎,這下人我認識,之前夜裏被陳管事罰跪不許吃飯,前幾日又被陳管事拿鐵勺毆打,兩回恰巧全都叫我碰見了。我說他怎麽這麽頑強呢?叫人揍了多少回,還敢偷東西!”
這話問的,看似在嘲諷松子,實則是在質疑陳管事整治下人的真正理由。
楚越硬要插手,林管家再不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只得當場判起這段公案。
在廚房的地界上,陳管事一向作威作福慣了,礙于生存之道被欺負到不敢吭聲的,大有人在。
現如今,有林管家親自坐鎮,還有楚越和宋澤茗兩個外人在場,一時間牆倒衆人推,有事的、沒事的全都要上來踩上一腳。
短短一刻鐘,竟給陳管事列了數條罪狀。
眼看着大局已定,一股氣撐到現在的松子,終于支撐不住疼暈了過去。還是楚越眼尖,上前提醒林管家,讓人送他到外面的醫館治傷去了。
見自己目的達到,楚越也沒繼續看戲的心思,便獨自扶起宋澤茗,準備送他回去。至于陳管事的結局,那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事,反正在衆目睽睽之下,林管家為警告其他管事,必定會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地去而不返,因林如海不滿意二人寫的文章,最近楚越和宋澤茗幾乎全天都在幽篁館裏練習。
這日清早,先生正拿着楚越的文章大批特批時,屋子裏忽然闖進兩個人來。
來人是一男一女,看起來都是四十多歲的年紀。男的身量不高,卻瘦的可憐,手拿折扇,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文人長衫。女的頭發花白,一襲粗布麻衣裹身,渾身上下唯一的首飾就是發髻上的那根木簪。
他們進來後,也不理會旁人,直接沖過來就拉起宋澤茗往外走,口中還念念有詞:“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這不孝子,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如何與祖師爺交代……”
宋澤茗自然不願意走,正使勁掰着箍在手腕上的指頭,即便頭臉漲的通紅,也仍舊擺脫不了轄制。先生和楚越不知是什麽情況,想上前勸解,都被那女人給推了回去。
場面就這樣僵持着,直到林管家急匆匆趕來,才将他們三人一起請走。
課堂被這樣打斷,先生也沒了繼續上課的心思,索性直接布置了一篇文章,讓楚越回去自己練習。
剛回到自己的院子,梧桐就湊了上來。
“公子,宋公子的父母闖到幽篁館鬧事,你肯定看見了吧?”
“你怎麽知道?”楚越有些驚訝,按理說梧桐若是知道,定是碰到那倆陌生人進府,合該阻止才是,怎會放他們進來,還直奔幽篁館?
“我按照您的吩咐,去醫館看望松子回來時,在門房遇到那家人要進來,門房不讓,他們便堵在門口不走,妨礙府中下人出門辦事。後來林管家過來,問出他們都是宋公子的父母,不僅放進來了,還找人給他們帶路呢。”
果然如此,楚越忍不住捏了捏拳頭,心中一陣腹诽,伴随而來的還有一絲緊張。
宋澤茗雖出身寒門,卻素有才名在外,前途不說一片光明,卻也不是遇不到青雲直上的機會。不然也不會被林如海挑中,選來給自己女兒做贅婿。
可他父親是落榜舉人,母親是私塾先生的女兒,如此清高迂腐的家庭背景,怎能容忍兒子去給人家做贅婿?
于是,宋澤茗隐瞞父母跑來林府的事,被有心人拆穿之後,自然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不出所料,天還沒黑時,外面就傳來宋澤茗出府的消息。
楚越知道,直至此刻林府招贅婿一事,算是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