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甄家
月光遍地,樹影婆娑,微風悄悄拂過,幾杆青竹随風搖曳。
許是竹葉沙沙的響聲,擾的屋內不得清淨,有人過來關窗。低低的絮語聲趁機從裏面飄出來,好似給這靜谧的夜晚,帶來幾分神秘。
“這楚公子小小年紀,就工于心計,還知道收買人心,以後怕是和姑娘不好相與。”
“無需多想。”相較于林管家的擔憂,林如海看起來氣定神閑許多。“作為未來林府一半的繼承人,沒點手段怎麽能行?”
“宋澤茗和楚越相比,原本我更傾心于宋家小子,畢竟他的才華實在不容忽略。可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咱們僅僅是把他的父母放進來,他就無計可施,何談日後能保護好玉兒?”
“楚越雖說文章做的不行,搬弄城府到是有點天賦,算是個當官的好苗子。”
覺察出林如海對楚越滿意至極,林管家也不再說多餘的話,林府招贅婿一事,就此徹底成為定局。
待尋得良辰吉日,在白馬寺的空覺大師,和揚州書院山長柳州裏的見證下,林如海與楚越正式簽訂婚書。
雖說早知道有這麽一天,可真正将名字寫在那本紅冊子上時,楚越還是沒忍住,自胸腔裏直直生出一股躁意。
往後的幾年,在他無法出人頭地、脫離牢籠的歲月裏,他的命運就要和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綁在一起,二人将榮辱與共、同經風雨。
這些沒給楚越帶來什麽動力,反而讓他壓力倍增,以至于對那位姑娘也沒什麽好感。
可是在正式成為贅婿後,楚越在林府的生活,可以說是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可以随意差遣府中的下人,也可以自由選擇侍候自己的人。所以在松子傷好回府的時候,楚越便向林管家要了他來。
先是于水火中多次相救,又在他無處可去時,予他容身之所。松子這人別的不說,到是十分的倔強耿直,如此種種,不愁他以後不忠心。
當然楚越也不是什麽人都要,這次吩咐給松子的事,他就做的很好,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滴水不漏。
至于梧桐,雖說他性子活潑開朗,照料生活等瑣事做的十分貼心,卻不該老愛與他人談天說地,經常在不經意間,就将楚越寫的什麽文章,晚上做什麽事,透露給競争對手們。
這讓楚越不止一次地苦惱過,這回有了松子,梧桐盡可以只做照料起居的瑣事,別的就由松子來做。
林府的老人,包括林管家和安嬷嬷等人,随着時間的流逝,也越來越敬重楚越,甚至待他隐隐如府上親子。
林如海本人,更是不像之前考察贅婿時那樣,幾個月就露了四次面,反而辭去幽篁館裏的所有先生,開始親自教養楚越。
作為探花郎的門生,楚越能學到的東西可比跟着舉人學的多的多。這其中不僅是書本上的知識,就連與人交際、家族秘辛,甚至是為官之道,就沒有林如海他不能教的。
即便楚越清楚的知道,林如海做的這一切,歸根到底都是為了他的女兒,可在自己受益時,他心裏還是時不時湧出一陣陣感激。
離開被人刻意打壓的環境,在林府的生活,可以說是過的是舒心又自在。時間就在這樣的日子裏,匆匆流逝,楚越一日日的長大,轉眼就到他十四歲裏的冬天。
這日,是揚州知府陸文舟的五十大壽。陸知府在家中辦宴,還特意給林府下了帖子,林如海便要求楚越同他一起去參加宴會。
自從成為林家贅婿,林如海對待楚越可謂是費心費力,除卻家中設宴時的引見,遇上出去赴宴聚會的場合,也時常帶上他。
因此,在兩淮巡鹽禦史的保駕護航下,楚越在揚州城的上流圈子裏,也有了那麽幾分名號。
按照以往慣例,剛進陸府,兩人就分開了。林如海被下人引至同僚長輩那處,而楚越則去了各位公子少爺那裏。
“唉呦,瞧瞧嘿,這不是我們全揚州有名的林家贅婿嗎?今兒個怎麽也來了?也不怕人笑話。”
楚越才踏進會客廳,就有小人出言譏諷,他覺得無聊,便不理會,只找了自己的位子坐下。
可如此形态,難免讓人覺得他軟弱好欺,立時就有人端着杯酒過來。
“林楚越,你既來的比我們都遲,合該自罰三杯,以示歉意的。”
這“林楚越”三字一出,廳裏衆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有不懷好意的人還添油加醋到:“李少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要他喝酒,他還得回去問問林小姐同意否,這不是故意難為人嘛。”
那位端酒的李公子,登時誇張地跺了下腳:“唉,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沒考慮到林楚越公子的難處。”
眼見着他們笑成一片,楚越仍舊面無表情盯着他們看,像看猴戲似的。直到察覺到門口走過來幾個人,他才站起身來。
“李公子方才說,誰來的最遲便要誰自罰三杯,我看楚某并不是來的最遲的,還請李公子端酒給門口那位。”
進來的是陸文舟的兩個兒子,他們一左一右,中間還站了個年輕公子。雖說這位公子來的次數少,可在座的,卻沒有一人不認識他。
他就是甄家這代家主甄應禮的嫡長子甄思齊。
那位李公子見着是他,哪裏敢像對待楚越那般,開他的玩笑,只能灰溜溜地把酒杯端走,廳中諸人見他吓住,都暗自偷笑。
甄思齊一進來,就看到諸位公子都站起來迎他,忙退開幾步行禮:“諸位太客氣了,因我近日一直在家溫書,家中長輩怕我憋悶,這才帶我來赴宴散心,還請諸位同在下交個朋友,莫要如此生分。”
他既這樣說,這些公子哥哪敢不從,紛紛圍過來說話。楚越沒有讨好甄思齊的意思,便站在外圍混個眼熟,不至于讓人覺得他不熱情就是了。抽空,他還同陸家二公子使個眼色,打了個招呼。
語過三巡,就有下人過來邀請入座赴宴,他們這些公子哥仍舊不同長輩一起,而是自在一處吃飯。
看着那些人極盡所能,讨好甄思齊的樣子,楚越大感無語。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已是戌時三刻,那邊林如海已經打發林全過來叫了。
楚越忙同陸家兩位公子告辭,又和甄家公子打個招呼,便急急忙忙走了。
一路健步如飛,走到陸府二門處時,林如海正站在那等他,面色看起來有些凝重,應當是宴席上出了什麽事。
楚越心裏有點沒底,琢磨着開口問:“林伯父,怎麽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林如海卻只搖搖頭,并不回答。見他過來,就立時轉身出門,末了還克制不住地漏了幾聲咳嗽。
自古以來,鹽道一直是塊香饽饽,招財進寶、堆金積玉,任誰都想來插上一腳。因此在揚州,大夥明面上和平安順,可暗地裏雲詭波谲之事不少。
這些年林如海在任上,一要監督那些鹽商,二要阻攔那些貪得無厭的人。恨他的人只多不少,更甚者,可以說他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在這樣的殚精竭慮之下,他身子一直不太好。咳嗽、頭痛這些毛病,都是常有的事,身邊的人也大都見怪不怪了。
馬車一路回府,剛走進院子裏,林如海就下車鑽到書房去了。楚越覺得不妙,忙向一直跟着他的林全打聽,這才得知還是和甄家有關。
楚越也是前幾日才知道,兩年前那個搶他饅頭的陳士平,所犯之事,背後就有甄家的份。
從那以後,甄家也從未安分過,背地裏經常同林如海鬥智鬥勇,可這一回又是為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