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早上七點,林市國際高中校園裏,趙校長正優哉游哉在學校走廊上視察。
窗戶裏昏昏欲睡的學生們,一與校長四目相對,便如臨大敵,重振精神。
那驚慌失措的神情,令王校長心裏頗為滿意,本欲背着手,板着臉訓上幾句,但是手機鈴突然響了起來,趙校長掏出手機來,一不小心按了免提。
“您好,請問是林市國際高中的趙校長嗎?我們是潤北大學招生辦……”
霎時間,本就幾近于無的早讀聲,這下子更是一點也沒了。
趙校長忙不疊地關掉了外放的免提,将手機貼在了耳畔,順帶瞅了眼教室裏,就發現那些個學生們一個個看似都捧起了單詞書,實際上都豎起了耳朵,心思壓根不在書上。
“abandon”幾個字母還是有些太顯眼了。
尋常日子裏,對着這樣的學生,趙校長總要再罵幾句,而今天連瞪一眼的欲望都沒有。
他一走,學生們就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
“潤北大學?詐騙的吧?就我們?也配?”
“難不成今年有學長學姐在高考上作弊了?”
“嗐,哪個能人呀?這路不是走窄了嗎!他咋就不知道收着點呢?低調點哇!”
林市國際高中,說的好聽是國際高中,說的不好聽,這就是大專優秀生源地。
林國高中考門檻太低,導致每年真正能出國讀個大學的學生都不多,去國外名校就更沒有了。
大部分的學生都去了大專。
走到一邊的趙校長在挂了電話之後,很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他們這幾年确實想提高學校實力,每年都給出了高額獎學金,來吸引優秀學生,但這幾年也只招來了一個中考第二的關山越。
沒別的原因,林國高給錢就能上,裏面的學風實在太差,睡覺的比讀書的都多得多,什麽混子都有。
但凡對孩子學習上點心的家長,都不會讓孩子為了那點獎學金,就去賠上自己的未來。
關山越高一、高二的成績在全市都數一數二,但是高三的幾次聯考裏,關山越發揮得都挺差的,就能上個普通本科,趙校長還挺遺憾的。
但是,剛剛潤北大學招生辦竟然說關山越是省高考狀元。
沒給趙校長恍惚的時間,燙手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工大招生辦。
另一邊,潤北市,在關山越陪着大白試衣服時,他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
班主任話筒劈裏啪啦說了一長串,語氣極為激動,近乎是尖叫:“春尋,春尋,你查分了嗎?你是省高考狀元啊!潤大和工大都在找你,你在哪呢?”
關山越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備注,确實是班主任,不是騙子。
昨天的詐騙電話該不會是真的招生辦?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我在潤北市。”
“啊?潤北市?噢,那你今天回來不?兩個學校招生辦都堵在學校了,想和你談談條件呢!”班主任沒等關山越回答,又說:“還有就是,教育局和學校都有給你準備獎金呢!”
“我今天就不回去了,過兩天吧。”
出乎班主任意料的是,關山越的聲音很平淡,沒有一絲起伏,更無驚訝,像是早就料到了的樣子。
或許是驚喜到發懵了吧?
不過,這也不重要。
班主任看着眼前劍拔弩張的兩撥人,嘆了口氣。
自從聽見了關山越在潤北市,這兩所學校的招生老師便蠢蠢欲動起來,就差插雙翅膀飛過去了。
“呃…那你給我一個你潤北市的地址吧?兩個學校都在潤北市,讓其他本地老師去聯系你吧?正好方便你們早點見面。”
“好。”
要是班主任能看見關山越,就會發現他挂了電話後,面上依舊毫無波瀾,嘴角一點弧度都無,就仿佛是聽見了“白菜打折了”。
挂完電話,關山越就發現大白終于把孟奶奶送來的新衣裳穿了進去。
幸好穿進去了,不然今晚社區廣場舞比賽大白就沒舞臺裝了。
這不,一大早,孟奶奶廢了好大的勁,才把它蓬松的毛發塞進了喜慶的舞獅服裏。
雖然,關山越覺得這應該不止是毛多的問題。
大白肉嘟嘟的肚子看似是被束縛在了衣服裏,實際上松軟的絨毛早就從炸開的扣子縫隙裏綻了出來,豐潤的身材,一覽無餘。
憨傻的表情配着喜慶的衣服,它就是爺爺奶奶輩最疼愛的崽。
“這碼不太準啊!我就說該選我挑的那件吧?”孟奶奶蹲在地上,推了推鼻子上滑落的老花鏡,忍不住抱怨出聲,見關山越沒附和她,擡頭問道:“咋了?小越有啥事?咋還報起地址了?”
“班主任打過來的,說有招生辦老師要過來找我。”說完,關山越蹲了下去将大白推倒,不甚熟練地開始給大白套上四只鞋子。
像是觸發了什麽開關似的,“騰”地一下,孟奶奶就站了起來,一把撸起練功服的袖子,目光灼灼,燒着戰火,罵道:“是工大那幫家夥?”
“聽着意思,估計潤大和工大都要來。”關山越垂垂眼,長長的睫毛在眼尾處投下一片陰影,他思索片刻,還是開口了:“老師說,我應該是高考狀元。”
話音落,他的眼神就瞥向了別處,不直視孟奶奶。
大喜之下,孟奶奶沒注意到關山越的神色,她猛地一拍大腿,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耽誤她興奮得直跺腳:“嚯,小越可以啊!”
興奮勁緩了一會後,孟奶奶又焦急地在客廳來來回回走了好些步,事無巨細地把自己那些年的套路都給關山越說清楚:“你可千萬別被那些個多心眼子的人騙咯!坐山觀虎鬥,漁翁得利知道吧?讓他們先吵一架,相互競價,給出底價,然後挑個最好的去,知道吧?”
關山越沒怎麽和太熱情的長輩相處過,聽着的同時,還一搭沒一搭地摸着大白松軟的肚皮,摸得大白直哼唧。
手法不錯,再來再來嗷!大白頗為享受地眯起眼睛來。
見孟奶奶說得有些口幹,關山越端來一杯水給她潤潤喉,問道:“您不是潤大的招生辦老師嗎?”
他還記得孟奶奶見面時就讓他報潤大來着。
“不說我已經退休了吧,你可是我的小輩,還是鄰居,論親疏和遠近,我肯定都要向着你啊!我當年和老趙,也就是你外婆,那感情好得很呢,不然也不會分房的時候約好住樓上下了。你媽當年都管我叫幹媽的咧!”
而後,提到工大,孟奶奶撇撇嘴,極為不情願地承認道:“而且工大有些專業也算不錯吧,你去不虧的。”
她低頭看了眼手表,拍了拍褲子上的褶皺,便邀請關山越去吃飯,“哎,時候不早了,我去菜場買點菜回來,今天上我家吃去,這多好的事啊,咱們得慶祝慶祝!”
不等關山越答複,孟奶奶就風風火火地開門離開了。
“向着我嗎?”盯着已經合上的門,關山越低聲重複了一遍,清潤的聲線裏漾着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溫熱。
他極少感受過這種直白的偏袒。
福利院有國家的資金支撐,基本的吃喝不愁,不說多好,但是不會餓死人。至于孩子們的精神需求,那絕對是無法完全滿足的。
院裏很多孩子身上都有着難以治愈的身體缺陷或者嚴重疾病,除此之外更多的就是被遺棄的女孩。
他們要更弱些,阿姨和老師們也需要多費心些。
像他這樣身體健康的、不願被收養的孩子,在福利院裏反而是少數派。
關山越長得好,人也聰明,哪怕年紀稍微大了點,也有很多人願意收養他。有他在,其他孩子往往都不是首選。
他在健康孩子裏,也是異類。
幼兒們在心理和生理都有缺陷時,根本無法隐藏他們心裏直白又洶湧的惡意,□□霸淩談不上,可關山越不可避免受到過冷暴力。
不過,小時候院裏的阿姨口頭上教育了其他孩子後,背地裏會勸說他忍讓些,他已經很幸運了。
與小說裏的一些福利院不同,現實裏很多福利院是全封閉式的,裏面有自己的學校,從幼兒園可以一路讀到初中,甚至規模大一點的福利院裏連職業中專都有,中專是半開放式,吸納了一部分外界學生。
如果成績好,出來讀高中、大學也都是有國家補助的。
全封閉式有好有壞,大家都無父無母,聚在一塊沒人會因為家庭被攻擊、被歧視,更重要的是方便福利院管理,可年幼的孩子們長久地被圈在一個地方,心理都不算太健康。
福利院給不了孩子的是偏愛。人都是自私的,人們渴望着偏愛,渴望着沒道理的偏袒,而不僅限于共有的愛。
而孟奶奶恰好就是這樣極為護短的人。
買完了一大袋子菜的孟奶奶回家後,立馬換上了白襯衫和西裝褲,鼻梁上的黑框老花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金絲邊眼鏡。
她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的模樣令大白望而卻步。
大白歪了歪腦袋,又嗅了嗅,沒聞見熟悉的體味,只聞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有些好奇地問系統:“奶奶這是怎麽了?”
系統斟酌了下言語,盡量說得簡單明了:“這是戰袍,就像你身上的衣服一樣,能讓人變厲害。”
這話它愛聽,大白神氣地抖了抖身子,“啪”地一聲,舞獅裝瞬間就崩開了一顆扣子,Q彈的肚子垂了下來。
關山越皺了皺眉,一把摟過大白,也不曉得這身衣服能撐到晚上嗎?別搞砸了孟奶奶的比賽。
孟奶奶這個老太太本身性格就有些強勢,火力全開之後,更是無人匹敵,關山越沉默地坐在邊上的沙發上,看着孟奶奶與幾個老師唇槍舌戰。
“我在招生辦都幹了幾十年了,你們能給出的獎學金和學術資源,我還能不知道?咱們就別玩迂回那套了吧?”
或許是和潤大的老師們更熟,孟奶奶說起話來也要更随意些。
“什麽潤大校友情的,別玩這套啊,爹媽是你潤大的,孩子就得是你潤大的了?怎麽新時代還有連坐制啦?”
修改了幾條不太好的條件後,孟奶奶滿意地讓出了主位,讓關山越分別和兩個學校的老師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