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在兔狲族中休養了大致半個多月方桷終于回到了最佳狀态。
“來吧。”他端坐在地上,前方平鋪着禦寒絨毯,一衆兔狲翹首以待。
他們躊躇十分,将方桷團團圍住,生怕錯過哪怕片刻的畫面。
“媽媽,你說方哥哥會成功嗎?”那只兔狲幼崽道。
他的父母同樣眉頭緊皺,深感焦慮,卻還是安慰般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給予他力量:“當然啦,我們的族群一定會昌盛下去的。”
“你也一定會平安長大。”
夏徑流将他們的對話收入耳中,默然片刻,轉頭朝他們笑道:“相信我們。”
實則手已經緊握成拳,緊張到出汗。
她稍感擔憂地看向方桷,輕聲問:“你可以嗎?”
這句話并不是懷疑他能否做到,而是問他有沒有做好準備。
早在幾天前他們就已經在其他的物件上做過實驗,但是為了确保方桷能夠保存實力,用的是夏徑流的血液。
微量,還算在她能夠承受的範圍當中。
雖然最終的結果是圓滿的,他們用兔狲一族匿藏的虎妖皮做了實驗,事實證明,被注入鳳凰血的虎皮确實能抵擋極寒之氣。
可,方桷畢竟不是夏徑流那般的純血鳳凰,用以實驗的虎皮也不是禦寒絨毯那樣的法器,這番實驗終究不能确保一定能夠成功。
方桷以微笑安慰夏經理,他笑得輕松,猶如春風拂境,道:“你也要相信我。”
夏徑流被他眼中的情緒感染,也是一笑:“好。”
說罷,方桷便開始了他準備多日的儀式。
他憑借她的轉述,将骨血相融的步驟一一複刻,只是,他們的擔憂不可謂不合理。
禦寒絨毯所需要的血液含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只見血液大股大股地從方桷的手腕中流出,鮮紅的血與雪白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畫面的沖擊感不得不令夏徑流偏過頭去,不忍再看。
說不出是害怕還是心疼。
方桷的嘴唇在血液的急速流失中漸漸發白,眼神同樣開始渙散,有些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搖搖欲墜。
夏徑流發覺他搖晃的肩,湊近他,作為他的依靠。
“你還好嗎?”
不好的話讓我來。
她的話剛要出口,卻被方桷快速打斷:“我可以。”
話雖是這樣說,可他身體虛弱的身體早就暴露了真實的狀态。
“別逞能,實在不行就讓我來,這麽多日的修養我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方桷卻是擡眸看她一眼,包含着異樣的情緒,他淺淺地笑起來,搖頭。
“我确實沒事。”說罷便挺直身子一邊任由血液如水般流出一邊運轉功法使血液與禦寒絨毯融合。
夏徑流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多說。
她知道他心中有分寸,幫人是一方面,幫人而搭上性命又是另一方面。
氛圍漸漸焦灼起來,這份焦灼不僅體現在夏徑流身上,更體現在當場的所有兔狲身上。
原本安靜的空間當中,逐漸響起皮毛摩挲的是“莎莎”響,正是兔狲焦慮地互相磨蹭。
倒是嚴間還算是鎮定,他釘在原地一動不動,就連眼神都沒有飄移一分。
時間一分一秒得過去,眼見方桷就在極限邊緣可整個儀式卻依舊沒有結束的跡象。
夏徑流終于忍無可忍,蹙眉提醒他:“算了吧,你已經到極限了,換我來。”
嚴間仿佛預知到結果一般重重嘆出一口氣。
方桷原還因為失血的疼苦而緊閉的雙眼漸漸睜開,卻沒有看夏徑流。
他先是一言不發,随即虛弱地撤出一個笑容:“你根本就不行。”
在她将血肉融合的運行模式教授給他時,他就已經将當中的運行原理參透。
所用之血不是普通的血,運轉也在同時透支靈魂,一旦運行就不可逆轉。
更何況他當時受傷嚴重,只會更加嚴重。
夏徑流聽到他所說,愣了楞,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猜到了……
“可是……”她看着他即将崩潰的身體,再也無法坐視不理,“你快停下!”
她一手捂住他腕間的傷口,那處剛愈合的傷口所遺留下的粉嫩傷疤又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她聲線顫抖,有重述一遍:“快停下!”
方桷依舊強撐着,聲音微弱:“就差一點點。”
嚴間也勸道:“你不用如此拼命,這終究還是我族的天命,罷了罷了。”
他垂下視線,靜默在原地。
周遭的異響也消停下來,不久後又開始叽叽喳喳。
“你對我族的幫助我們将會永記于心,就這樣吧。”
“是呀,如若要搭上你的性命我們死都不會安生的!”
“……”
方桷依舊如若未聞,一味沉浸在儀式的運轉當中。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唯留一線清醒的神識在苦苦支撐,默念——
三。
二。
一。
“成功後了。”
他頓時脫離倒在夏徑流身上。
引起一衆妖的驚呼。
“方大哥!”
方桷的意識在即将陷入混沌的前一刻,聽見夏徑流的呼喚,他嘴巴微張想要回應,卻終究發不出聲音。
最終只能在一聲聲“方大哥”的焦急呼喊聲中又一次沉睡。
夏徑流眼睜睜看着方桷昏迷在自己的懷中,不知所措。
兔狲們也一起圍了過來。
“我有辦法。”嚴間即使出聲,“我族有救命的丹藥。”
說完便急忙吩咐身邊的兔狲去取。
不過多時就有一個木桃小匣被拿到夏徑流的眼前,嚴間小心翼翼将匣子打開,露出當中的珍貴的丹藥。
神性的光輝在衆妖眼前綻開,只一眼夏徑流便知道這不是一般的丹藥。
嚴間手捧着這世上緊存的靈丹妙藥,将它塞進方桷口中。
入口即化。
瞬間方桷全身便充滿了微弱的熒光,漸漸淹沒在光的遮擋下。
待光芒消失的那一刻,方桷的身形才顯現在衆妖面前。
他此刻的虛弱之感已經一掃而空,但這是還是閉着雙眸,沒有醒來的跡象。
“應該無礙了。”
嚴間松了一口氣,從方桷正躺着的臺階上跳下,背影稍顯輕松。
夏徑流盯着他的睡顏,面上卻仍然緊繃着。
“我繼續守着他吧。”她的眼神絲毫沒有移動地停滞在他的身上。
有些兔狲還想一起幫忙,被嚴間的眼神制止。
于是兔狲們都分散開來,給他們留出空間。
夏徑流順了順方桷額間的發絲,拭去他面龐上的汗水。
就那樣靜靜的看着他。
口中喃喃:“為什麽呢?”
可尚在沉睡中的妖并不會回複她的問題,他只知道一味地酣睡。
—
方桷感覺自己沉睡了許久,久到時光流轉都能在毫無意識的昏迷中被察覺。
他恍然睜眼,入目的明晃晃的火焰。
——是鳳凰火的光芒。
他撐起身來,張望四周,卻發現并不是熟悉的場景,也不見一個人影。
她也不在。
方桷的大腦一時間轉不過來,雙眸茫然地眨動,自然垂落在肩邊的長發淩亂不堪。
他下意識伸手去搭理發絲,就在這一刻,夏徑流進入了這個小空間。
“你終于醒了!”驚喜的聲音傳進方桷的耳中。
他同樣驚喜地擡眸,看向來人。
那小小的洞口外傳來微弱的白色光芒,是冰塊的顏色。
夏徑流背光迎面朝他走來,面上仰着她自己都還未發覺的燦爛微笑,異常耀眼。
方桷不經意間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也露出一個笑容:“你剛剛去哪了?”
“方才嚴前輩有事讓我去處理一下。”她答道。
“我睡了多久?”
“五天。”夏徑流在他的床邊坐下,剛剛的笑容已經不再,反而嚴肅起來,“這就是你說的你可以?”
方桷沒反應過來她的變臉,只呆呆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夏徑流輕輕笑了,将頭湊近他的臉龐,眼神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說話。”
随同說話噴出的溫熱鼻息打在他的臉上,絲絲癢癢,他有些手足無措,眼睫緩緩眨動,猶如精致的小扇。
“我知道……”他停頓片刻,見她似笑非笑,垂下視線,又道:“兔狲有救我的法子。”
畢竟白玦曾說過他們保存着數樣法寶,而且那只妖也跟他說過……
“所以你就拿自己的性命來賭?”
虧得她還相信她自己心裏有分。
夏徑流有些生氣,頓時拉開距離,冷哼一聲将頭扭開。
方桷溫順一笑,身形顫動:“你別生氣。”
就當他笑得視線模糊之時,夏徑流将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
瞬時,空氣都安靜下來。
方桷僵住,一動不敢動。
“夏……徑流。”
他鮮少叫她的名字,令她感到驚異。
“嗯。”
“你……”方桷又一時無話可說。
他們便不約而同地維持這個動作好一會,直至他擡臂将她擁住。
夏徑流的聲音悶悶的:“以後不要做這樣的事了。”
“好。”方桷答。
“姑娘!”一道高昂的聲音突然傳來,驚得相擁的兩人瞬間分開。
方桷稍感不自在地低頭,反倒是夏徑流好似無事發生。
嚴間圓滾滾地身體踏進這方空間,瞧見坐起身的方桷驚喜道:“你醒了!”
說罷便邁着短腿“嗒嗒嗒”的來到方桷的身前,将他上下地仔細地打量了一遍:“恢複得不錯!”
他滿意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