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
崔嘉慕吩咐周伯去牙行挑些機靈點的雜役侍女帶回來，自己則在縣衙裏走走看看熟悉一番。
夜幕很快降臨，安靜的縣衙內在孫主簿的強烈要求下只堪堪點了幾盞燭火。
“清苑縣縣衙居然這麽窮嗎？連燭火都點不起了。”程芷對縣衙的貧困程度有了深刻的認知。
周伯推門進來：“程小姐，西廂房已經清掃出來了。”
程芷點點頭，對伏在案桌上借着那點燭火看起公文的崔嘉慕說：“你也別看了，早點歇息吧，明日還有得忙。”
崔嘉慕随口應承，但手上公文卻并沒有放下，仍然皺着眉頭迅速浏覽孫主簿整理出來的公文。
程芷索性不再勸，出了門。
程芷搬進了西廂房，東西相對，只要她推開房門，就能看見崔嘉慕的房間。
她在椅凳上坐下，稍一擡頭就能望見對面映在門板上的影子，眉眼微彎，唇角揚起一個向上的弧度。
她自言自語地點點頭：“崔嘉慕以後一定是個好官。”
……
第二日天空剛泛起魚肚白，程芷就神采奕奕地換好輕便的衣裝，帶着周伯出了縣衙，直奔鬧市。
崔嘉慕昨夜看公文熬了大夜，推開房門出來時滿臉的倦意，眼下青黑一片。
周伯昨日領回來的雜役已經開始灑掃，聽見動靜後恭敬地向崔嘉慕彎腰：“大人。”
崔嘉慕沒有架子地面帶微笑，看了看周圍，沒有看見程芷和周伯，便問道：“程蘭和周伯可是已經出去了？”
雜役點頭：“程小姐和周伯寅時就出去了。”
崔嘉慕輕輕一怔：“這麽早？”他還沒細想，外頭就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一名衙差，手上拿着一封朱色請帖。
“大人，知府大人給您遞的帖子。”
崔嘉慕不動聲色地掃過衙差的生面孔，将他的長相記下，随後佯裝懊惱地說：“本官昨日才抵達縣衙還未來得及登門拜訪，沒想到知府大人卻先遞來請帖，慚愧。”
崔嘉慕從衙差手中接過請帖打開，上頭寫着邀他巳時到宴賓樓一聚。
這官場上迎來送往的宴請倒也合乎禮制，他新到任清苑縣，自然也該同他的同僚們認識一番。
孫之行已有家室，故而并不住在縣衙內，此時還未到點卯的時辰，于是崔嘉慕側過頭對衙差吩咐：“待孫主簿來時，你與他說一聲，本官今日要去宴賓樓見見同僚，讓他先行處理公務，若是有無法決定之事，可等本官回來再行決定。”
衙差點頭應是。
崔嘉慕返回房中洗漱一番，換上官袍，門口已經有馬車等候。
“崔大人，請。”木讷的車夫恭敬地低頭。
崔嘉慕眸光深了深，笑說：“還是知府大人考慮周全。”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走了一個時辰才終于停下。
崔嘉慕下了馬車，仰頭看了看富貴大氣的酒樓，闊步踏進。
一位穿着相同官袍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迎上來：“這位一定就是崔縣令了，果然如傳言那般豐神俊朗！在下乃寧安縣縣令艾簡周，久仰久仰。”
崔嘉慕謙遜地揚起笑臉回禮：“艾縣令。”
“知府大人在三樓設下宴席，特意為崔縣令接風洗塵。”艾簡周側過身子以手相邀，“崔縣令，請。”
艾間周走在前面，引着崔嘉慕來到三樓的一件雅間中。雅間閣門虛掩着，時不時傳出談話聲，艾簡周推開雅間的閣門，說話聲驟然被打斷。
崔嘉慕擡眼看去，來人真不少，竟然還有三名年輕姑娘在場，崔嘉慕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
“知府大人，這位便是崔縣令了。”
崔嘉慕只見席間正中央的一名男子起身朝他走來，面帶欣賞道：“崔縣令果然是氣度非凡，儀表堂堂。”
崔嘉慕聽慣了這些誇贊，面上波瀾不驚，不卑不亢地向知府行禮道：“清苑縣縣令崔嘉慕見過知府大人。”
知府連連點頭，像一位和藹的長輩那般輕輕拍了拍崔嘉慕的肩，然後轉向衆人，依次為他介紹起席間的各個官員。
崔嘉慕将臉和身份一一對應記在腦中，心道禮數做得十分周全，場面功夫到位，挑不出絲毫毛病，但凡是知府轄下的官員都到場了。
崔嘉慕面帶微笑地跟着知府的介紹一一回禮。
知府引着崔嘉慕在他身側坐下，因為這場宴表面上是為他接風洗塵而設，故而他即使只是縣令小官，但坐在知府身側倒也合乎情理，無人提出異議。
接着崔嘉慕就聽知府笑着說：“你們還不快上前行禮？”
方才起就一直偷眼瞧着崔嘉慕的三名少女紛紛羞紅了臉，低垂着眉眼嬌怯地上前向崔嘉慕福身。
“塞萊州通判肖清之女肖婕兒見過崔大人。”
“塞萊州州判高揚風之女高覓音見過崔大人。”
“塞萊州知州趙仲和之女趙蘭蘭見過崔大人。”
三名少女樣貌各有風采，舉手投足間帶着引人注目的優雅和靈動，儀态端正，一眼就知是下了功夫學習了儀态。
席間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崔嘉慕身上，三位姑娘的父親們則互相看了看對方，都在對方臉上瞧出了得意自豪。
崔嘉慕卻沒有像衆人心中預料的那般，俊逸的臉上沒有波動，他不溫不火地撩了撩眼簾，口中客氣又疏離地示意三位姑娘不必多禮。
沒有想到崔嘉慕的反應竟如此冷淡，一時間熱鬧的雅間中安靜下來。
崔嘉慕神色淡淡，沒人知道他此時思緒早就飄出九霄雲外。他回想起在春風得意樓的雅間中遇見程芷的那一刻。
程芷對他福身行禮，她眉眼幹淨，一雙明亮又清澈的眸子中沒有矯揉造作，令人如沐春風的清爽。
只是想起那時程芷行禮的态度，就好氣又好笑，分明是他好心出手幫了她遮掩，她的道謝卻好似不情不願的，活像是他倒欠了她銀兩似的。
被崔嘉慕惦記的程芷冷不防地打了噴嚏。
周伯關切道：“天氣冷，程小姐該添衣了。”
程芷無所謂地揮手，盯着不遠處說：“回去就加，周伯，你看那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