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

嘎吱……

嘎吱……

沉重卻穩健腳步, 擡起又落下。

滿目蒼茫。

在那與天相接的及膝深的雪野裏,身量修長的黑影趟着雪,一步一腳印, 在漫天風雪中,走出了一種遺世獨立的錯覺。

嘎吱……

嘎吱……

寒風呼嘯,驟雪飛揚。

無數晶瑩美麗的雪花在雪風中糾結成團, 朝着大地撲落時, 被負雪而行的人影攔了一攔。

雪團落在人影發尾、肩頭, 很快便堆積成一座“小山”,層層包裹下, 将人影點染出一副雪人的臃腫模樣。

嘎吱……

嘎吱……

腳步機械卻堅定。

翻過雪野,踏過小徑。

只影伶仃的旅人單手攏在胸前,沉默着,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擡起冰冷僵硬的指骨, 人影輕輕地、輕輕地叩響了, 那扇靜默傲立于風雪之中、高懸着[清水寺]牌匾的朱紅色木門。

篤篤——

篤篤——

無人應門。

又等了一陣, 在嚴寒的威逼下, 人影終于低下了頭,用凍僵的手指輕輕戳戳自己微微隆起的胸口:“我敲過了,沒人開門,應該是沒聽見……現在總可以翻牆進去了吧?”

“……”

“……”

一片安靜。

冷不丁地, 人影胸口的衣物, 忽然蛄蛹了一下。

兩秒後。

一只圓滾滾、毛茸茸的狐貍腦袋, 忽然從衣襟裏鑽了出來。

趴在交疊的衣領上, 狐貍轉動腦袋,四下打量一陣:“不問自取、是為賊……咳咳咳!奴良鯉伴, 私闖民宅是會被判違反‘住居侵入罪’的……根據日本刑法第130條規定,将被處以3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可能面臨10萬円以下罰金……”

“……”

奴良鯉伴愣住了。

喘咳一陣,狐貍稍微緩過一口氣,聲音頗為虛浮地警告:“我現在提醒你了,再繼續……算知法犯法……咳咳,知法犯法,從重處罰……”

奴良鯉伴:“……”

奴良鯉伴:“…………”

他差點被懷裏這位都奄奄一息了、還不忘自己肩負的偉光正異常立法執法領頭人職責的狐貍警察給氣笑了。

——狐貍都要死了還不忘普法!

現在是普法的時候嗎?

啊??

這對嗎?!

兩人真要是一起死了在這清水寺門外還好。

萬一狐貍死了、自己還活着,那這個東京奴良鯉伴幹脆也就不用回了,原地安排奴良組舉家搬遷到京都吧,省得異聞課那幫瘋子收到消息後原地發瘋,沒日沒夜找奴良組的麻煩!

“——針對異常的法律雖然還沒完全健全,但卻可以參考人類的基礎上合理增加量刑……”

懷裏的狐貍叽叽咕咕地還想繼續普法,可原本被狐火充盈、溫暖柔軟的身體卻涼的厲害,聲音也微弱,大有一種下一秒就會一口氣倒騰不上來、就地咽氣變成死狐貍的架勢。

“……也就是說,人類私闖民宅、咳咳,三年封頂……異常私闖民宅、咳,三年起步……”

狀态遠比狐貍好的奴良鯉伴有些聽不下去了。

“下課下課。”

一捏狐貍的嘴筒子,他幹脆利落地物理閉麥。

完全無視了狐貍抗議似的譴責目光,奴良鯉伴一個騰挪,動作利索地翻牆進入:“你之前不是還在給異常争取應得的人權嗎?事急從權,我們這都要凍死在外面了,現在進去算緊急避險,不犯法。”

“……?”

狐貍微微一怔,在心頭思忖片刻,一時竟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

想了想,他便也對小夥伴私闖民宅的舉動保持了沉默。

本就凄絕的雪夜,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嘎吱嘎吱……

踩雪聲很輕,隐沒在呼號不休的凄厲風聲裏,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驚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這還是滑頭鬼第一次跨入別人家門之後,顯得如此拘謹。

步履蹒跚地在前庭徘徊一陣,摸清房屋架構後,奴良鯉伴揣着狐貍,蹑手蹑腳來到了後廚的方向,半蹲在已然熄滅的柴火邊,試探着,嘗試點燃爐竈。

秦想要幫忙,吐了一口火,但狐火的火苗才剛剛脫離口腔,下一秒,就被外界酷寒凍地一陣戰栗。

不消片刻,赤金色的狐火便化作一縷青煙,不甘地熄滅在了自窗棂縫隙間吹拂進屋的雪風裏。

狐火熄滅,奴良鯉伴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把揣在胸前的狐貍掏了出來,調動體內所剩不多的妖力,急急灌入對方的體內。

“再撐一下——”

狐貍張了張嘴,不見火星,卻是又吐出了一縷青煙。

疲憊地輕輕歪過腦袋,秦注視着窗外銀裝素裹,沉默着,緩緩垂下了耳尖。

入目盡是如練素白。

風雪肆虐,霜凍成災。

今年的冬天,冷的實在有些太超過了。

如此厚、如此大的雪,也不知再開春時,田壟間,還能活下幾成的越冬作物呢……

“喂喂、你可別死我手裏了啊?!”

“……”

“你不是三尾嗎?你不是號稱異管課最難殺的王牌嗎?這就不行了?還是說你其實做好準備碰瓷奴良組了?”

“……”

“我說——你們異管課已經窮到要靠管理官碰瓷訛錢才能正常運轉了嗎?這實在太不風雅了!”

“……”

唇瓣開合,奴良鯉伴不斷說着話,想要讓蜷縮在自己掌心裏的狐貍維持清醒,但卻無法組織對方一點點耷拉下來的眼皮子。

眼睜睜看着狐貍即将合眼,奴良鯉伴咬咬牙,捏着狐貍後頸皮的手逐漸使勁。

“——施主若想救他,便停下手中動作吧。”

冷不丁地,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驀地在滑頭鬼身後響起,驚得這位大妖渾身一僵。

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傳來。

下一秒,奴良鯉伴邊看見,一位身穿布衣布鞋的白眉老僧,口稱佛號,緩步踱到了自己的身前。

“……”捧着小夥伴不動聲色後退,奴良鯉伴神色警覺,“閣下是——?”

“清水寺主持,見過二位施主。”

老僧雙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

等到再擡起頭時,他滄桑卻清澈的目光,準确落到了滑頭鬼掌心捧着白狐身上。

打量片刻,他沖滑頭鬼伸出手:“若施主信任愚僧,不妨将這位施主轉交于吾。”

奴良鯉伴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短短兩秒過後,他逐漸緩和了神色,不再猶豫,擡手,小心翼翼将已經開始翻肚皮的小夥伴,交到了老僧手裏。

“——高僧,我朋友好像有點死了,請您救一救他。”

老僧粗糙的指尖輕輕摩挲過狐貍的額頭,短暫閉目後,低誦一句佛號,嘆息道:“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得見衆生者,如見如來。”

“……”

“……”

聽不懂。

眸光流轉,奴良鯉伴轉身半蹲在爐竈前,繼續嘗試生火,剛把木柴塞進膛裏,便聽老僧腳步漸行漸遠。

!!

狐貍還在對方手裏呢!

顧不上擦手上黑灰,他連忙快步跟上老僧的步伐,微微擰眉,問:“你要帶他去哪兒?”

“我佛尊前。”

“……?”奴良鯉伴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看看狐貍,又看看面含慈悲的老僧,一時間有些不确定對方是否打算趁虛而入,就地把倒黴狐貍念佛超度了。

像是知道滑頭鬼心中的疑惑,老僧眸光溫和,柔聲道:“這位施主身為妖物,心中卻有神性,方才困頓欲睡時,得施主妖力相贈,打破體內力量的平衡,所以才會昏過去。”

奴良鯉伴一驚,沒想到小夥伴的傷自己也有一份,忙問:“那要怎麽治療?”

“無需治療。”口稱一聲佛號後,老僧推開正殿大門,在兩側羅漢神像怒目而視下,坦然行至佛前,“只需在此修養一陣,吸收神力、平衡內息,這位狐妖施主身上的傷,便可不藥而愈。”

奴良鯉伴:“?”

看了看佛像,又看了看佛前暈得安詳的小夥伴,遲疑片刻後,他問老僧:“……你們這不是佛寺嗎?”

佛寺也管神明的事?

老僧微微一笑,雙手合十,眉目慈和,溫聲道:“天已不天,人将不人,世間神佛,無甚區別。”

奴良鯉伴眉心緩緩皺起。

“什麽意思?”

老僧卻只是笑了笑,從桌案下取出兩個蒲團,自己坐上去後,将另一個推給滑頭鬼:“兩位施主,似乎遇到了麻煩。”

滑頭鬼落座,不語。

屋外風雪依舊未停,老僧凝視着緩緩飄動的窗紗,低聲嘆息:“兩位來的委實不巧,京都如今,已經有許多年,未曾有過如此大雪了……”

“我們不來,難道就沒有雪嗎?”盤腿而坐,奴良鯉伴将彌彌切丸平放于雙膝之上,似笑非笑道。

“然也。”

“……”

指節輕輕撚動佛珠,老僧垂眉:“此間風雪,皆随二位施主而來。若非京都,也會是其他地方。”

奴良鯉伴眉心不展,聞言,問:“我們沒有操控天氣的能力,這場雪為什麽會跟着我們?”

“大雪如大災,”老僧空出一手,輕點了一點房梁,意有所指,“大災是警告,更是懲戒。災厄伴身,或許昭示着某位尊座對你們二人的言行,已有不滿了。”

“……”

“……”

奴良鯉伴沒說話。

眼角餘光掃過趴在佛前睡相安穩的狐貍,老僧沉默一陣,忽然問:“恕愚僧眼拙,這位狐妖施主,是否來自高天原上某位大禦座下?”

這個問題稍微有些超綱。

奴良鯉伴閉上左眼,思忖一陣,反問道:“是與不是,有什麽分別?”

“并無分別。只是,在這位狐妖施主身上,愚僧似乎隐約感受到了某種神明惡咒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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