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眼女屍（完）
“嘭！”
一道槍聲響起，周進被吓得一哆嗦，只見秦泷迅速跑上前。李明成的手中彈了，刀子掉落在地，陳曦被吓得倒在一邊，莫小冷依舊站在那裏，不動分毫，靜靜地看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李明成忍着痛，迅速撿起刀子還想要劫持住旁邊的陳曦，奈何秦泷他們迅速上前踢掉他手中的刀，将他狠狠扣押在地上。
一同趕來的周進和寧霜扶起倒地的陳曦，不到兩步，寧霜松開陳曦的胳膊，對周進說：“幫下忙，把她扶過去休息下。”
“嗯，好。”
周進點頭，攙扶着陳曦往警車走去，路過莫小冷時，他停下腳步，瞥向她，但陳曦卻緊縮在他懷裏，一臉的驚恐，仿佛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
“別怕，已經沒事了。”周進安慰道。他随即又看向莫小冷，眼裏多了絲擔心和茫然，也有些欲言又止，“小冷你…你沒事吧？”
莫小冷沒有看他們，直到他說話，她才撇過目光淡淡一視，還是如平常，沒有一絲情緒。
又是沉默，周進不再等她是否會開口，扶着陳曦便走向剛趕來的救護車。
李明成被捕，在這最後一天，他們終于抓到了這個殘忍狡猾的兇手！
衆人心中的一塊巨石終于敢落下，不由的一陣輕松，卻依舊沉重。
四個受害者的生命，她們的人生永遠也換不回來。
警局，休息室。
陳曦看着旁邊的男人，牽強地扯開嘴角，“學長，謝謝你。”
她的脖子纏了圈紗布，只有道細小的割傷，頭上的傷勢也并不重，當時的絕望現在還心有餘悸。
此刻，她還留在這裏是因為徐懷一說，她好歹也是從李明成手上死裏逃生，得做個筆錄。
“嗯？”周進疑惑的偏過頭看向她，“你怎麽知道我也是理大的？”
“學長你忘啦？”
周進困惑的扯了下嘴角，他還真不記得什麽。
“差不多一個星期前的晚上，我和朋友在操場繞圈散步，當時你讓我們早點回去，別在外面瞎晃悠。”見他依舊困惑，陳曦也不惱，伸出白皙的手，“那現在正式認識下吧，我叫陳曦，包耳陳，晨曦的曦，商務英語，大二。”
看着白淨細嫩的手，周進頓了片刻，虛握她的第一指節，“周進，周武王的周，上進的進，計算機大三。”
很快他松開手看向前方側對他而坐，望着窗外的人。
兩個小時前的抓捕現場，依舊歷歷在目，他不懂她的想法，或許天才的想法總是跟他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
可當時她的話，她無所謂的淡漠，讓他心裏很堵。如果真的刺激到李明成了，那他旁邊這個笑顏如花的女生，可能也會躺在那冰冷的解剖室裏。
他想不明白，不懂她。
陳曦注意到他的視線，不由皺起眉低語，“那個女孩是誰啊？”
她現在對莫小冷還有絲害怕恐懼，以及當時留下的厭惡。
“她是…”默了兩秒，他說：“她是我老板。”
“啊？”
陳曦很是震驚，那個女孩看上去最多剛成年，怎麽還是老板，而且是學長的老板？
驚訝中，寧霜走了進來，“陳曦，你可以走了，別有心理負擔，回去好好休息下。”
“嗯，謝謝警官。”陳曦點頭。
寧霜也是擔心，一個大學生遇到這麽恐怖的事，可能會造成心理疾病，畢竟對一個生活光明的女生來說太過黑暗。
想到此，她不由看向窗前嬌小的人。
她又經歷過怎樣的黑暗，才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思，那般的冷靜。
這時，徐懷一也走了進來，對着窗前的人沉聲說：“李明成不肯開口，只說要見你。”
聞言，莫小冷終于有了動靜，她轉身走向門口。
周進見狀，驚愕之際也在猶豫，躊躇兩秒他起身跟在她身後。
募地，陳曦起身輕拉住周進胳膊，“學長，你要回學校了嗎？”
“我等會兒再回去，你先回去休息吧。”周進有些着急地看向走廊上已走遠的背影，連忙抽回胳膊，“我要去看看。”
他追上他們，陳曦失落的放下手。
寧霜走到陳曦旁邊，緩和了語氣，“我送你回去。”
她不放心這個女生獨自回去，經歷了劫持，還是需要人陪伴的。
“謝謝你，警…姐姐。”
寧霜睨了她一眼，而後朝外走去，“我姓寧。”
陳曦跟上，“好的，寧警官。”
走廊另一邊，徐懷一朝周進擠眉笑了下，“行啊你，這麽一會兒，人家都對你依依不舍了。”
周進頓感訝異和無奈，他下意識看向旁邊依舊什麽都不感興趣的人，随後無語地白了眼徐懷一。
“警察都你這麽八卦？我們是同學，她是我學妹。”
徐懷一笑着聳了聳肩，不再作任何發表。
沒一會兒，他們就到了審訊室外。
周進看着裏面的李明成，萬般情緒湧現，他實在沒法想象這個人竟然那麽殘忍的殺害四個女生。
看着斯斯文文，不修邊幅的頭發，萎靡呆滞的眼睛，眼尾的黑痣孤立而黯淡，下巴泛起的青茬，幹枯蠟黃的膚色，已看不出方才的激烈陰冷。
他偏頭看去，只見莫小冷直直地盯着屋內，看不明她又是何種情緒。
靜了半響，莫小冷推門而入。
李明成看到她，原本呆滞灰暗的眼睛頓時興奮起來，他的嘴角是抑制不住的陰笑。
秦泷看到她，不由眉頭一重，他起身讓莫小冷坐下，而自己站在旁側細細打量，張柯依舊坐在位子上，準備記錄。
張柯盯着他，想起剛查到的信息。
李明成，三十歲，身高1.75m，125斤，出租車司機，住在老城區風雨路胡同裏，父母不在，單身獨居，在公司并不起眼，經常受到同事的嘲笑戲弄，不敢反抗，鄰居風評也不好，陰暗自卑。
與她之前的側寫完全一致。
屋內不算太暗，頭頂的一盞明燈直直照射，地上卻投下一片陰影。
張柯不禁打量起他們，剛才他和秦隊一直在審訊李明成，可他卻閉口不講一字，只說要見她，否則什麽都不會說。
李明成望着莫小冷笑道，“警官，我想跟這個女孩單獨說話。”
聞言，張柯不禁看向秦泷，只見秦泷輕點頭，張柯只好跟着秦泷離去，站在審訊室外緊緊盯着裏面的情況。
周進不由擔心，語裏也有絲着急，“秦隊，你放心讓她一個人面對李明成？”
“戴着手铐，她不會有事。”
為什麽你們覺得她一定不會有事…她好像也說過自己不會有事。
李明成目光赤.裸地盯着對面的女孩，募地他笑了起來，也笑出了聲，沙啞刺耳的笑聲充斥在審訊室內，格外空蕩陰森。
“你也一樣，我們是一樣的。”李明成咧嘴陰笑道。
莫小冷平淡地看着他，依舊不語，神情還是那般。
“這裏你最理解我，因為你也是被丢棄的。”
李明成想擺動手，奈何手铐铐着，發出“哐當”聲響，格外刺耳。
誰也沒注意到她眼睫微不可查的輕顫，因為并無絲毫異樣。
“那個女人，她的眼睛很好看，總是塗着鮮豔的顏色，對他們笑得燦爛…”李明成忽而握緊拳頭，狠狠地錘在桌上，“可她對我确實滿眼的厭惡！我只是想要她抱我一下，換來的卻是高跟鞋的踩踏。”
他動了動微坡的腳，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的裂骨般的刺痛。
他忽而直盯向她，“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好奇，興奮，呆滞，周進只覺得他精神似乎有問題。
“你母親。”
“對，對！”李明成興奮地拍了拍手，嘴邊的笑意更大了，像是找到了一個朋友，“我就知道你能明白，哈哈哈！看吧，我們是一樣的！”
外面的徐懷一張柯等人，只覺得他就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變态，能跟變态對話下去的，果然也…要跟常人與衆不同。
莫小冷起身，臨走前淡淡地開口，“你一直在等人愛你，可你連自己都讨厭。”
話落，她便開門離去，只剩下李明成一人呆滞地坐在原地。
審訊室外，莫小冷略過他們，徑直朝外走去。
周進連忙跟上，可腦中依舊回蕩着他們的對話。
為什麽說她是一樣的，她又經歷過什麽，不…她不一樣，她是他的敵對面。
剛路過特案組，周進就看到了上次的張局，他徒然緊張起來。
“小冷啊，辛苦了。”張局拍了下莫小冷的肩膀，随即又笑道：“跟我去下辦公室，我有話跟你說。”
嚴肅的眉眼下，隐隐可見一絲慈祥，忽而張局看向旁邊的周進，“小周同志，你先回去吧，等下我會送小冷回去。”
周進微怔，他驚愕的看着兩兩離去的背影，失落地垂下頭，慢慢往大門方向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撞見了剛回來的寧霜。
寧霜頓了下，随即叫住他，“李明成開口了？”
“嗯。”
周進點頭，但他的心卻悶得慌。
“我把陳曦送回學校了，你也快回去吧，聽她說這兩天你們就要考試了。”
周進幹幹地扯開嘴唇輕笑，“…嗯。”
他還真忘記這茬事了，不過他現在也沒心思想這些。
“你跟莫小冷認識多久了？”寧霜問。
她是之後才進的特案組，對他們的事知道的并不清楚。
周進還真仔細地想了下，“五天。”
還沒有一周，他卻感覺過了很久，好像也認識了許久。
“她當時說的那些話應該也是迷惑李明成，讓他分散注意力，如果不是她，我們可能現在還沒抓到兇手。”須臾，寧霜接着說：“送陳曦回去的時候，我跟她解釋了，可能她一時還想不通。”
心一怔，他能明白的，他想起當初徐懷一跟他說過，她是最理解罪犯的人。可當他逐漸理解這句話時，心裏卻泛起別樣的滋味。
“謝謝你，寧警官。”
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冷冰冰的女警察，原來心思是這麽細膩。
寧霜微點頭，而後往他來的方向走去。
心裏的愁雲也散了一大半，他望着大廳裏懸挂着的警徽，不由肅然起敬。
晚上八點，特案組。
徐懷一舉杯道：“雖然是在辦公室，但張柯，寧霜，咱們好歹也幹一杯吧。”
這案子破了，奈何他們還得留下寫報告，不過一天的忙碌，這次的晚飯不再是盒飯，也算是犒勞犒勞自己了。
“行。”
聞言，張柯放下筷子，舉杯相碰。
見旁邊的寧霜沒有任何動作，徐懷一咧嘴而笑，“這也算是慶祝你來我們特案組了。”
只見寧霜拿起酒杯輕碰，他們随即一飲而盡。
“可惜秦隊有事去找章法醫了，咱們組聚得不齊，還有周進和…”
徐懷一不由停下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寧霜不禁問向他，“你讨厭那個女孩？”
一旁的張柯揶揄道：“他哪是讨厭，是怕，出了這麽多次現場，還會吐。”
“我靠！行了，能別說這事嗎？”徐懷一一把箍住張柯的脖子，湊近他耳朵低聲警告，“兄弟我求求你了，能別提嗎？”
張柯扯開他的手，抹了把脖頸上的不舒服，“我操，你還真急了。”
寧霜似乎很好奇，“你為什麽怕她？”
徐懷一一愣，默而撓了撓頭，他一時還真說不出來。
“嗯…大概她太…太冷靜了。”
他形容不出來，冷靜中讓人感到格外無情。
“這倒是，從遇見她開始就那樣，除了案子什麽都不說。”張柯夾起一粒花生米丢進嘴裏，“局裏跟她最熟的就是張局，他們應該認識很久了。”
寧霜點頭，想到今天下午的事，忍不住問：“李明成為什麽指名要見她？”
“或許因為…只有她最了解他吧。”徐懷一狐疑着開口，又有些感慨，“不過因為她李明成也都招了，将所有犯案過程都講了出來。”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确定，這究竟是為什麽。
“李明成母親是不小心懷上他的，他的童年可以說是陰暗痛苦，生下來就不知道父親是誰，被母親厭惡毆打，七歲時被抛棄，好像是他母親跟男人跑了。”張柯搖頭嘆道。
“他童年是悲慘，但這不是他殺人的理由。”徐懷一吃了口菜，繼續說：“許倩倩，李思，蔣靈，還有今天的陳曦都是無辜的。許倩倩在酒吧借酒消愁，被男人搭讪，李明成就認為她感情不一，可真正的情感浪子是賀慶生。李思也是如此，還有蔣靈，她只不過喝了別人一杯酒就被盯上，今天的陳曦也是一樣，都是他給自己殺人找的一個借口。”
張柯輕搖頭，“就像莫小冷說的，丁湘是他的爆發。丁湘想去當演員，做了雙眼皮，變得更漂亮，他看到她跟其他男人吃飯親昵，想跟他分手，便刺激了他童年的記憶，激動下殺了她，卻讓他感到格外的興奮和釋放。”
徐懷一不免問：“丁湘那麽好看的女生怎麽會看上他？”
“還能為什麽，一時的利用罷了。他們因為丁河的車認識，慢慢熟了起來，丁湘認為他老實疼她，願意給她買東西，便待在他身邊。可當看到自己的前途要來了，便想甩了他，但這相似的情節，卻刺激了他童年的陰影。”
寧霜忽而開口問，“丁湘有喜歡過他嗎？”
“李明成在爆發前也算一個正常人，只是內心太過黑暗陰冷，敏感又多疑，是他的生性導致了現在的慘狀。”張柯思索幾秒又道：“或許有，或許沒有吧，也只有丁湘本人知道了。”
“是他的家庭造成了他的現在。”
一時無話，他們回想着整個案子經過，都有不一樣的感悟。
沉默間，又都默契的舉杯一飲而盡。
這個案子算是結束了。
寧霜最後喝了一杯啤酒，對徐懷一說：“等下幫我把報告交給秦隊，我先走了。”
“這麽快？”徐懷一連忙起身，“一起吧，我送你。”
“不用，我有點事，謝謝。”
看着離去的倩影，徐懷一洩氣地坐下，不由苦澀的嘆氣。
張柯瞧着他這模樣，嗤嗤笑道：“行了，我看你沒戲。”
“要你看。”徐懷一猛灌一口酒，下一秒又碰向張柯的酒杯，“喝酒。”
“行，今天我就陪你好好喝喝。”
天氣轉暖，這兩天額外的涼意也在夜風中漸漸消散。
提前離開的寧霜沒有馬上回家，而是走進了一家咖啡館。
暖黃的燈光，看上去溫馨又浪漫。
“寧警官，這兒。”
一張雙人桌，孫怡潔起身向她招手。
寧霜聞聲看去，而後朝她走去。
“寧警官，你要喝什麽？”
“不用。”
她冷聲拒絕，晚上喝咖啡她會睡不着。
孫怡潔轉了轉勺子，“寧警官，你找我什麽事嗎？”
寧霜盯着她，松懶的長發垂在肩上，鏡片下的眼睛幸福又傷感，五官不算精致，卻溫和，不及許倩倩的俏麗，但沒有那種攻擊性。
“兇手抓到了。”寧霜道。
“真的嗎？！太好了！”孫怡潔很是激動，以及寬慰，可眉眼又彌漫起一股傷感和輕松，“倩倩也能安息了。”
“真的能安息嗎。”
孫怡潔一怔，她困惑地看向對面忽然冷言相對的人，“你…寧警官，你這是什麽意思？”
“許倩倩或許到死都不知道你們的事。”
霎時，勺子重重跌落，激蕩起褐色的波浪，孫怡潔不可置信地望着寧霜，慌亂，羞恥，愧疚，以及哀傷。
“你…你怎麽知道？”
她垂下眼皮，緊緊抿着唇，嘴裏彌漫開一股苦味。
“我跟他從大學就認識…我喜歡他，一直都喜歡，可那時他已經跟倩倩在一起了，我将這份感情壓在心底。後來倩倩家出事，他們分手了，他很傷心，是我一直在他身邊陪着他，可他回陵市後知道倩倩過得并不好，他們就…我很悲哀是吧，寧警官。”孫怡潔揪着手指，望着窗外的路人，澀然的扯開唇角，“我不恨倩倩，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恨賀慶生，因為我愛他。我們都沒料到後面會…會發生這種事，是我對不起她，是我一直在騙她，瞞着她。”
寧霜依舊冷漠的看着她，舒爾她輕啓唇瓣，“許倩倩被害那一晚，賀慶生是跟你在一起吧。”
孫怡潔一驚，随後苦澀的淡笑，“是。”
其實，寧霜也是猜的，她只不過想要确定下。
聽到答案，寧霜起身便準備離開，在離去之際，她淡淡的留下一句。
“這對你們來說，也是種解脫，對吧？”她轉過身，“賀慶生不是個好歸宿。”
話落，她便離去。
窗邊只剩一人，獨自哀泣。
回到事務所的莫小冷，沒有打開燈，屋內一片黑暗，窗外的霓虹隐隐照射在桌上。
她徑直走向椅子坐下，她好像十分熟悉屋子擺設，沒有碰到任何物品，也沒有黑暗中不可見的害怕和小心。
她坐在椅子上又是漫長的沉寂。
頃刻，她瞥見桌上的一排牛奶，紅棗味，是她常喝的那個牌子，上面還貼着一張便利貼。
小冷，過兩天我要考試，最近可能不來了，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半響，她拿起一瓶奶，輕輕地喝起來。
神色依舊，同此屋的黑暗一般，不可揣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