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循環
謝慕收了雨傘坐進車裏,掃了眼車內,出于對司機齊師傅的好奇,謝慕眼睛情不自禁地悄悄撇了一眼後視鏡。
看清了齊師傅的相貌,在謝慕的審美觀中說得上是中等偏上的那款,黑發微卷蓬松,五官俊秀深邃,挺白淨的一個人,不過出來跑網約車可惜了。
謝慕不愛打交道,只希望齊師傅能安全送到就行。
“西城精神病院?”齊師傅多了句嘴:“你當真要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謝慕規規矩矩地坐在後排車座上,回問司機師傅:“有什麽不妥嗎?”
話說回來,到現在謝慕還不知西城精神病院長什麽個樣呢。
“那地方,相當危險,一般人可不能去啊。”
齊師傅說得玄乎,跟在自顧自的講相聲似的。
謝慕偏了偏腦袋:“您好像說書很專業呢。”
“那是!咱八方鄰裏都說我說書說得好!”
在謝慕眼裏壓根沒個什麽人情世故,她單刀直入:“我剛剛上車的時候,你好像沒用用這種語氣跟我講話吧?”
“咳咳,咳……不好意思哈,我,我注意點。”
謝慕拿着手機搜了一圈有關‘西城精神病院’的問題,沒有結果,沒有答案,沒有回複,裏面只有衍生出的一個答案:
‘失樂院’,創立于1962年,創立人不明,投資人不明,創立地點不明……
傳言,這個地方可是教子無方之人骨肉的送葬地,怨氣之重,敢入者,有去無回!
裏面死傷無數,沒有健康活着出來的孩子,那些已故的孩童,在喊你陪他玩~
–
謝慕不知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一覺醒來,手機裏的網頁卡在了[404]裏。
退出網頁一看,現在已經早上八點了!
外面的雨小了,天也亮了。
謝慕忙從後座上爬起來,檢查了一遍背包,确認東西一樣沒少後她問司機師傅:“你開了一個晚上的車?”
“西城有點遠,咱是後半夜到的,沒有一個晚上那麽誇張。”說完司機師傅熱心腸地遞給了謝慕一杯豆漿和兩個包子,他警醒道:“你真要進去啊,裏面可危險得很!”
不知塞了司機師傅多少錢的小費,謝慕推開門,輕輕嗯了一聲。
下車傘都沒來得及打,換上雨衣穿過荒廢長草的馬路來到街對面的西城精神病院。
枯白色的茅草裏露出一半附着着大量鐵鏽的栅欄,受到磨損的石柱從中被遮去了大半,這些雜草似乎已經數年沒人打理,嫩草從生,一堆又一堆堆在圍牆邊。
仰頭石制橫匾上,‘西城’的‘城’土旁掉了,包裹字體的鐵皮化成了灰土色。
石柱上挂的豎牌已經老化變形,仍有些殘渣頑固地釘在柱子上,鐵門中間墜着一把大鎖,塵封已久卻無比堅韌頑固,撬鎖進去有些費勁,謝慕默認此路不通。
謝慕後退幾步在圍牆外掃了一眼,走栅欄不大可行畢竟茅草叢生,淌過去會被割出血。仰頭看看,石柱上沒有玻璃渣釘子之類的東西。
從石柱上翻越比較好辦!
一步飛躍上釘着豎牌釘子的高度,輕輕一點凸出的鏽釘使身體再度彈飛起來,上升一瞬雙手勾住濕滑的石柱頂端,用力攀上去。
當時謝慕沖人氣去買的青蛙雨衣,現在這一套新雲流水看來,多少帶點毫無違和感的實力在裏面。
司機師傅先是目瞪口呆地看謝慕炫技翻牆,忽然垂死夢中驚坐起,意識到這根本不是重點,争取能勸回這一位:“裏面真的不是人能去的,危險得很!”
“別管我了,回去給人說書去吧。”謝慕扔下一句轉身。
見謝慕又要動身了,司機師傅掏出各種理由大喊:“喂!你錢給多了!”
對方根本不在乎給他的那點錢,她跳下了圍牆,司機師傅再也看不到謝慕的身影,最終還是沒能拉住謝慕的步伐。
她進去了。
進了院區的謝慕路過塵封已久的傳達室,慢了幾步,報紙糊的碎玻璃後面傳來細微的電流聲,謝慕好像看見了一個人,她眯了眯眼睛,沒看清。
邁步向前,湊近看。
原來不過是一張出現在報紙排版裏的黑白插圖,畫上的人謝慕沒見過,五官清晰眼睛直視前方。
突然,插圖正臉一轉,兩眼直視謝慕。
謝慕并未察覺,目光移到了另外一片玻璃上的,僅看過印墨完整的區域。
一條對謝慕有效的十五年前的消息:知名慈善家謝耀一行人,失蹤三十天後憑空出現在國際大廈正門。
十五年前,那時候謝慕記不清自己在幹什麽,那段記憶一片漆黑。
不過那次謝耀才失蹤三十天,這次謝耀都走了三年了。
三年!是個人不吃不喝早該餓死了吧?
去了哪兒他也不說,幹說危險!
既然有點下落,那這謝慕做女兒的必須去撈啊!
謝慕低頭,不自禁地看向了剛剛的插圖,插圖上的臉又換了方向。
标題大黑字:【西城精神病患者出逃(後面印刷出了問題,一片糊)】
謝慕底下腰。
插圖剛剛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記得不是側臉。
就在謝慕蹙眉間,插圖裏面的臉動了。
插圖臉轉正定格,直勾勾地瞪着謝慕,後者心裏一陣毛;插圖凝視謝慕幾秒,向右帶着死板不貼合的腳步聲平移随後一格一格消失在插圖裏,只留下深黑純粹的油印背景。
謝慕在原地愣了好一會,盯着眼前玻璃上的報紙。
雨水透過避雨棚天花板的裂縫滴落在鋼板上叮叮作響。
沉重的敲擊聲連續響了八下,謝慕徹底從慌亂中醒來,整理好情緒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
才走不遠,更奇怪的事發生了,一把黑傘淩空倒挂在二樓樓道裏。
凝聚的雨水從雨帽落下,謝慕遲疑片刻,低聲喃喃:“但你們不是說謝耀在裏面嗎?”
咚——!
精神病院副樓裏傳出一聲巨響,聲音與巨大水球墜落相符,就連這種水聲中謝慕也能聽出什麽——這裏。
聲音暗示着謝慕過去。
副樓大門上封條被分成四段固執的懸在門板上。
精神病院年代有些久遠了,木板制的大門,推門時扭曲不平的門板發出聲響,吱吱刺耳。
木門是三片折疊的,門後就是副樓大廳。
盡管大門開着,外面的光線始終無法突破大廳中的黑。
掀下雨帽,謝慕從背包網紗裏抽出一只手電,電鈕摁兩下調制強光反握。
畢竟不是自家地盤,謝慕不大熟悉,每一步都走得慢。
大廳邊角都有密集髒亂的蛛網遍布,裏面挂着獸骨、壁虎以及老鼠屍體。
光柱晃過四周牆壁,一間辦公室門口有老式的挂繩開關。
這種開關以往都是用來控制電燈的,謝慕在陪同謝耀住鄉期間見過,被人安置在門口觸手可及的地方,一個黑色的節點裏撂下一條結實的小繩,輕輕一拉繩燈就開了。
懸在大廳正中的燈泡忽閃忽閃,過了一會兒才接電正常。
具有年代感的鎢絲燈泡,給新世紀的孩子帶來無限光明。
又在大廳天花板上,一把倒黑傘明顯地向謝慕這個方向傾斜。謝慕正走過去看,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拉繩開關的聲音。噠!
燈被人關了,謝慕眼前黑了大片。
她迅速回頭看向辦公室的方向,又一把黑傘懸在辦公室門口,這次是正的。
盯了幾秒辦公室門口的黑傘,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此時黑暗中傳來清脆的腳步。
噠噠噠……
是皮鞋,聲音就停在她身後。
謝慕再轉身,一把正的黑傘停在她眼前,只是一把傘,沒有人。
剎那,謝慕注意到了什麽——強光手電的光柱直接從黑傘裏穿過,在牆上投下一枚完整的圓。
黑傘沒有影子!
噠噠噠噠噠……
更多的腳步圍住了謝慕,等她轉身時,周圍全是正的黑傘!
它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逼到謝慕心髒猝停倒下。
“謝慕,醒一醒,西城精神病院到了!”
謝慕這次習慣性看表,石英表秒針不停轉,時針分針:八點五十八分。
猶如噩夢初醒,從中的真實感讓謝慕陷入極度的恐慌只中,轉眼看向窗外,小雨,天亮了!
一切都雷同。
她不知是夢是實,謝慕有些茫然的問司機師傅:“我剛剛是不是到裏面去了?”
“啊?沒有,你剛剛一直在睡覺啊~剛醒而已!”司機師傅拿着豆漿吸了兩口,又給謝慕遞過去了一個包子一杯豆漿。
多少感覺是有點餓,謝慕接過吃的,道謝後吃完了包子吮着豆漿。
視線不住的在車裏掃蕩,不久便停在了自己好像是剛才穿過的雨衣上面。
雨衣還是謝慕之前疊的樣子,綠豆色的防水布裏包着明顯的水珠,順手一摸濕潤冰涼,水漬很快被肌膚吸收。
這雨衣,按常理,謝慕根本沒動過啊。
怎麽可能是濕的?
到現在,謝慕腦子裏還清晰的記得當時被黑傘圍住之後眼前一片漆黑,再就是窒息感,都跟經歷過一樣。
終究是膽怯占了上風,她打算安定幾個月後再來看看,便對司機師傅道:“送我回去!”
“這才對撒,裏面危險得很!”齊師傅又強調了一遍。
回到家,家裏的保姆這幾天請假,謝慕一人在家平靜了一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泡咖啡,不管幹什麽都是一個人,最後就是入睡。
再次睜眼,謝慕有回到了齊師傅的網約車上。
“呦,醒啦?我正好買早餐回來。”齊師傅拎着早餐,才一步從車外跨到主駕。
謝慕猛地坐起,看表,八點四十三!
天亮了,外面小雨。
齊師傅的一個豆漿和包子。
她怎麽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