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語之泣(5)
第二天早晨,面館。
周進頂着一雙黑眼圈吃着面條,看到對面入座的人,立馬放下筷子拿出包裏的資料。
“昨天分開後我去查了下,方平明的案宗很簡單,就是事故死亡,因為實驗操作不當打翻了酒精,引起其他化學品的爆炸。他去世的時候母親還健在,有個弟弟叫方平林,不過十二年前他母親去世了,他的弟弟也離開了陵市不知所蹤。”周進放開裏面打印的一張較為模糊的照片,“這是他弟弟當時的照片,方平明去世時他才十八歲,他現在也有三十七歲了。”
照片上的男人跟方平明有幾分相似,面容還很稚嫩,眼尾蕩着抹淺笑,看上去十分開心。
“我查了他的交通記錄,他一年前又回到陵市,之後沒再離開過。”周進拿出打印好的記錄表,“他在陵市消失了。”
莫小冷淡然一瞥,并未說話。
“除了廖茂華外,當年跟方平明一起去六中的幾個老師都轉去其他城市或者其他學校了。”周進嘆道。
他們又被逼到死胡同了…
“今天你準備去哪裏查?”
莫小冷吮吸一小口面,放下筷子,“舊實驗樓。”
周進微頓,而後一口吃完剩下的面,拿起背包跟上她。
王姨過來收碗筷,看到幾乎沒怎麽動過的一碗面無奈的搖頭嘆氣。
這孩子又吃這麽少…
學校後山,寂靜清涼,茂密的枝葉下微風拂過一陣桂花香,濃烈而不膩人,但在這蕭瑟甚至略顯陰森的後山,他背後感到一絲冷意。
警戒線依舊冰冷地懸在四周,那棵被血染的鮮紅的桂樹,發出悚然的“沙沙”聲,他似乎還能聞到那天的血腥和桂香的交纏。
舊實驗樓前,爬山虎肆意的在矮圍牆上躍動,無人幹擾的幽靜,暗影下隐約能看到微黑的燒痕。圍牆大約有兩米高,被幽綠的爬山虎侵滿,甚至已逼向那荒廢的舊樓。陽光透過樹影灑落細碎的光影,投在荒涼之上。
莫小冷慢慢跨進無門的圍牆,那扇鐵門早已蕭瑟地躺在邊上沉睡,腳下傳來“吱呀”聲,在空蕩的舊樓裏格外驚耳。
裏面有些陰暗,陽光難以照入,散發出一股腐朽的黴味。一些破桌爛椅雜亂的堆放在角落,地上還有些染塵的包裝紙,應該是那些來此貪玩的學生留下的。
這棟樓只有兩層,從外面看着火點應該在二樓,而莫小冷的來意也正是二樓。
舊實驗樓雖然荒廢許久,但好在樓梯是石梯,還能走動。
“咚…咚…”
沉悶的腳步聲響徹在樓裏,一陣塵灰在腳下幽幽濺起。
“小冷你慢點,這裏荒廢這麽久還是要小心點。”周進跟在她身後叮囑道。
沒有回聲,抵達二樓,莫小冷徑直朝右邊走去,那條走廊上有漆黑的燒痕,在這陰暗中格外瘆人。
燒痕門口,周進看着門上的牌子,慢慢吐聲,“化學實驗室…”
這裏就是當年的起火點,也是方平明的葬身之地。
她推門而進,一陣灰塵襲來,帶着極淡的焦味,他忍不住掩住口鼻。
實驗室不大,但被燒的一幹二淨,只剩下驚悚的燒痕。
“這裏燒的什麽都沒留下,即便留下什麽應該也被清理掉了。”周進捂着口鼻,環顧一圈空蕩而幽黑的房間。
莫小冷走向門外,站到走廊邊看着對面那棵高大的桂樹,那正是廖茂華陳屍的地方。
“不對。”
周進走到她旁邊,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什麽不對?”
“還不夠。”
“你在說什麽?”周進很是困惑。
她不語,他也只好當她是自語。
周進耐心地問,“你在這裏看出什麽了?”
“你們在上面幹什麽?”
樓下傳來叫聲,是那個叫趙叔的保安。
周進連忙解釋,“我們就是來這裏看看,這就下來!”
說完,他就拉着莫小冷快步而小心地走下去。
“小夥子不是我說你啊,帶女孩來約會咋能選這種地方呢?”趙叔看着他直搖頭,又指向警戒線,“幸好我今天過來巡邏,你們明知道這裏發生過命案,這樓又鬧鬼還敢來?你們的膽子未免太大了點。”
“我、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周進有些着急,他瞄了眼莫小冷很快又說:“我們就是來看看當年的火災發生地。”
“這跟案子有關?”趙叔有些不信。
周進心底深深一嘆,很快就斂了情緒,“我記得您在學校待的挺久的,知道當年火災的事嗎?”
趙叔微仰頭仔細地想了想,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當年那火燒的很奇怪,因為這裏比較偏僻,大家看到煙子跑來後已經燒的很大了,門口都在冒火,進不去。”
“燒死的方平明老師您認識嗎?”周進又問。
“方平明?”趙叔思索片刻,說:“記不大清了,我就記得當年火災死的是個剛來的老師,聽他們說好像是因為他操作失誤才引起大火的。”
“您又來這裏巡邏嗎?”周進掃了眼幽靜的四周,随口問。
趙叔牽起嘴角的皺紋,“是啊,這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我怕那些好奇的學生來這裏惹出事。”
周進心底暗生出欽佩,“辛苦你了,還得每天來這裏巡邏。”
聞言,趙叔笑着擺了擺手,“這都是我的工作,哪有什麽辛不辛苦的。”
“您謙虛了。”
“咱們走吧,這地方不吉利啊。”趙叔看着荒涼的舊樓一聲長嘆。
“對了,那個陳銘來了嗎?”周進問。
趙叔邊走邊說:“他今天來了,就在保安室裏。”
保安室,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正無聊地玩着手機,頭發利索有點亂,即便手上纏着繃帶,他手指依然靈活的跳動。
“小陳,你要好好看着校門,別只顧着玩手機。”趙叔看到裏面的男人不由叮囑。
那個被稱為小陳的男人不情願的收起手機,看到門口的兩個陌生人,疑道:“趙叔他們是…”
“他們是警察,有事想要問你。”
陳銘一愣,下一秒略有不耐地起身,“怎麽問過了又來問啊?”
聞言,周進倒是疑惑起來,“誰來問過你了?”
“就在剛才,來了兩個警察,一男一女。”陳銘走向門外,他蹲到旁邊的草叢旁艱難地點燃一根煙,他的右手纏着繃帶現在只能依靠左手,“你們也是要問我那個廖主任的事嗎?”
周進走向他,“你說。”
“半個月前,我從網吧出來後在路上看到那個廖主任跟一個男人在打架,不過依我看是那個男人在打他,旁邊還有個女的在拉架,估計是因為女人吧。”小陳吐出一個煙,啧啧說道。
“你還記得那兩個人長什麽樣嗎?”
陳銘不耐道:“那我怎麽記得,玩了一天的電腦眼睛都花了,誰還看的清啊。”
周進眉梢挑了挑,目光略有質疑,“那你還認得出廖茂華?”
“這廖主任我在學校經常看到啊,而且當時他正對着我。”小陳深吸了口香煙,不以為意。
“你那天在哪家網吧玩?”
“嗯…”小陳吸着香煙,忽而吐出一口,指向校門外,“藍色網吧,就在對面三條街最裏面的一家。”
“19號晚上,你一直在這裏?”
莫小冷忽而開口,語氣平淡,陳銘這才發現還有個人的存在,不過那雙眼睛看得他心緊。
“對啊,我那晚都在這裏。”陳銘丢下煙蒂起身踩滅,“那天太困了,我眯了一會兒,醒來後還特意看了下鐘,差不多要十點半了。剛好那會兒趙叔來交班,我們聊了一會兒鞏哥就回去了。”
“沒有鐘。”莫小冷淡語。
陳銘一時愣住,很快說:“你眼睛還挺尖的,鐘被摔壞了還沒買,這幾天因為後山的事鬧得人心惶惶的,我就給搞忘了。”
“什麽時候壞的?”
莫小冷眉目淡然,語氣平靜的激不起一絲漣漪。
陳銘微擡頭想了想,“就前幾天…好像是後山出事的那天早上吧,那天打蟑螂的時候沒注意就把鐘給碰掉摔壞了。”
“我看你們保安室挺幹淨的。”周進向裏面瞟了瞟,随口說。
“趙叔喜歡幹淨,經常收拾屋子。你也知道,夏天蟑螂蟲子比較多,我們買了很多驅蟲的藥在裏面放着呢,這蟑螂也最讨人厭,爬來爬去的。”陳銘不以為意,語間卻有對蟑螂的厭惡。
“是挺煩的。”
周進頗有同感,宿舍的蟑螂他都快認識了。
倏而,周進微眯起眼,“那天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還能回去…”
這麽安心,這麽無所謂…
聽言,小陳急了,“你什麽意思啊!廖茂華死了跟我屁關系!下班了,我想走就走!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趙叔和鞏新啊!那晚我一直在這裏!清潔阿姨離開的時候還跟我打招呼,你也可以去問她們!”
“你別激動,我就是照例問問。”周進幹笑兩聲。
小陳啐了口唾沫,臉上還挂着憤色,“你們還有什麽想問的?沒事我就回去了!”
周進睨了眼莫小冷,扯唇道:“沒事了,你走吧。”
清風刮來,枝葉搖曳生姿。
藍色網吧旁邊的某商店裏,張柯一動不動地盯着電腦中的畫面,眉心愁雲凝結。
寧霜指着畫面中交纏的三人,對商店老板說:“将這裏放大一下。”
“好…”
畫面放大,張柯視線一定,“暫定!再放大一點。”
看到畫面中的面貌,寧霜冷聲道:“她果然有事隐瞞。”
他們原本只是随口問問保安,哪曉得那個年輕的小保安還真知道點什麽。
“我先告訴秦隊,這個人得好好查查。”
張柯拿出手機正要撥打電話,奈何它先響了起來,“這麽巧,我剛要打就給我打來了。”
“秦隊我們…”
“張柯,帶着寧霜來西平街514號。”
“那邊有什麽發現嗎?”
張柯倍感驚疑,他記得西平街就在六中旁邊,隔着幾條街。
“不,這裏發生了命案,人手暫時不夠,過來幫忙。”
他神色一凜,“好,我們馬上過來。”
寧霜已經讓老板拷好錄像,她不免疑道:“怎麽了?”
“我們先去一趟西平街,那裏有命案發生。”
她微楞也不多話,只點了下頭。
走出商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拿出手機準備撥打,可看到通訊錄她才想起她并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
“莫小冷的電話你有嗎?”
張柯一頓,“這個案子還沒有破,那邊的案子應該不用叫她。”
“我只是覺得有她或許會更快破案。”
須臾,張柯拿出手機,“我沒有她的電話,不過她的助理倒是有。”
“你不喜歡她?”寧霜斜視道。
張柯手上一愣,電話還未撥打出去,“無所謂什麽喜不喜歡,只要能破案,誰管她是誰。”
“你見過她父母嗎?”
“沒有,她家裏的事我不清楚。”張柯看向寧霜,眼裏多了分探究,募地他笑起來,“秦隊說的沒錯,你果然很關心她。”
寧霜的唇角扯開一個淡淡的弧度,“我只是…看到她想起了我的妹妹。”
“像她可不好。”
不招人喜歡啊,還是活潑點的讨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