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婚禮(完)
審訊室
陳雯坐在審訊椅上,神色坦然,眼底卻彌着得意的冷笑。
“不用問了,他們是我殺的。”
殺完所有人後,她就打算自殺,但她還是想看看譚順偉死亡的樣子,所以才沒有舉刀自刎。
“第一個黃旭,你是怎麽約他到樓頂的?”秦泷問。
“他啊…負債累累,我只是假裝一個生意合夥人,他不就屁颠屁颠的來了。”陳雯嘲谑一笑。
“陳文德呢?你給他灌下了夾竹桃的毒液?”
“沒錯,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我裝作路人扶他一把,他也真不客氣,說是礦泉水,他還真信了,一口喝掉大半瓶。”陳雯仰頭大笑,分外癫狂,“省了我不少力氣。”
默了片響,秦泷凝聲說:“第三個,你提前進入酒店割斷監控線路,婚禮當天溜進化妝室,将新娘…”
“對!是我一刀刺入她的胸口,還将她扮成背對大門而坐的模樣,你們吓了一跳吧!”陳雯露齒陰笑。
張柯停下筆,将她挾持譚順偉,此時已裝在密封袋裏的刀放到桌上,“這把就是你砍掉新娘頭顱的刀吧。”
他們已經鑒定過,這柄刀跟新娘脖子上的割痕一致。
陳雯微楞,很快她點頭冷笑,“對,是我砍掉她的頭,是不是很驚喜啊!”
“方可佳,你又是怎麽約出來的?”靜了兩秒,秦泷繼續問:“還有商場,你是怎麽進去的?”
陳雯霎時無趣地癟着嘴,扣起手指甲,“跟黃旭一樣的理由,方可佳愛穿名牌,借了不少網貸,被催怕了。我只是先在網上跟她聊熟,後來我說有一個掙快錢的工作,她一聽就來了。起初她也懷疑為什麽選在商場,我告訴她晚上那裏監控看不清,我們還可以搞點東西賣賣,沒想到她還真來了。”
“這世上沒有跟利益作對的。”陳雯随意掃向四周,百般無賴,“那商場有個後門,還好不是電子鎖,不然可得花費我一些時間。”
秦泷接着追問,“你是怎麽讓于梅上車的?”
“那個女人,喜歡占便宜。”陳雯輕敲桌面,冷勾唇,“殺她前,我跟她在超市裏認識了一下,她當時貪小便宜,被員工逼得緊,我幫她解了圍,她感激得不得了。我知道她每周一三五都會去買菜,所以那天我看到她下班後,直接開到六坡街等她。”
陳雯向前微傾身子,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卻是那麽陰冷,“她看到我可高興了,我一說送她回家,她笑得裂開了嘴。後來我就打開空調,放出乙.醚将她迷暈,我戴上口罩的時候她都沒有起疑呢~”
“你身手不錯啊,我們這麽多人都沒抓住你。”張柯冷笑一聲。
陳雯輕勾唇,“還不錯~”
“譚順偉,你是怎麽抓住他的?”
“還沒等我出手,他就出來了,我只是跟在他身後,找了個機會打暈他。”陳雯輕嗤一聲。
秦泷徒然開口,“說說你姐姐吧。”
聞聲,陳雯臉上的笑逐漸散去,眸底閃過哀痛,“她就是個笨蛋,老好人…去救別人,反而自己被害死,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出去玩,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
“她一直照顧你,還供你讀書?”張柯淡問。
“她不嫌棄我是小三的兒子,不怨恨我那個媽破壞了她的家,把我當親生妹妹對待…”陳雯握緊拳頭,雙目瞪得滿是血絲,“為什麽死的不是那些混蛋!為什麽是她!”
等到她平複些許,秦泷敲了兩下桌面,“你是怎麽得知代月笛是死于他們的見死不救?”
沉靜一會兒,陳雯冷諷笑道:“就在一年前的追悼會上,他們以為每年參加這種毫無意義的追悼就會抹消掉心裏的愧疚嗎?追悼會不登記姓名,很容易混進去,我無意間聽到于梅談起事故,便留心聽了下,跟她說話的還有一個男人,正是譚順偉。”
“譚順偉讓于梅閉嘴,別再談那次的事,而于梅想勒索他,但譚順偉說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誰也威脅不了誰。”陳雯頓了幾秒,接着說:“後來我就去查了下當年游輪的乘客名單,問了很多人,除了他們閉口不談當年獲救的事。幾個月前,我跟蹤陳文德,聽到他跟他一個朋友的對話,他們當時喝醉了,說什麽聽什麽都不清楚,可講起當年的事故來,卻十分清晰。”
秦泷接下她的話,“所以,你就決定借這次追悼會,計劃了這場連環謀殺。”
“是,除了譚順偉,我讓其餘五人自己選擇死亡方式,是不是很貼心~”
陳雯輕挑嘴角,語間含着尖銳而陰狠的笑意。
秦泷的唇邊挂起一抹冷笑,“你以為你真的報完仇了?”
聽言,陳雯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什麽意思?”
“舒以茜,你應該不知道她有個雙胞胎妹妹吧。”秦泷緊盯她彌着滿是血絲且微顫的雙眸,“你殺死的不是舒以茜,而是她的孿生妹妹。”
“胡說!你騙我!”
陳雯猛捶桌子,面目猙獰,她想站起身卻被手铐束縛住而動彈不得,只有攥緊拳頭,瞪着血目。
張柯将舒以茜和張琪的照片擺到她面前,“說來也湊巧,她們剛相認不久。”
陳雯緊緊盯住桌上相貌,身高,頭發等等都相似不已的兩人,根本無從辨認。
“胡說…胡說…不可能,我一定殺死她了…”
她似乎神經錯亂了,瘋癫的垂頭自語。
秦泷将一瓶香水放在桌面上,“現在已經沒有這種香水了,是你姐姐送的吧。”
陳雯恍惚地擡頭,看着那瓶還剩一半的茉莉香水,眼眸悲恸,眼淚滾落下來。
這瓶香水跟在方可佳頭上的香型一樣,并且指甲中的棉麻與陳雯家裏搜索到的衣服成分一致。
審問結束,秦泷他們走出審訊室,瞧見門外的兩人微驚,不過臉上并未有太大的情緒浮動。
“已經審訊完了,她都招供了。”張柯說。
“我們就是來看看。”周進撓了下頭,眉間有些無奈。
吃完飯,葡萄糖差不多都輸完了,他拗不過她,也沒理由再留住,只好任由她來警局,剛才寧霜也大致跟他們講了陳雯招供的所有東西。
案子已經結束,莫小冷淡瞥了眼審訊室內呆坐,時而大笑的人,而後緩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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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天終于歇息,好久不見的陽光灑落下來,周進微仰頭不禁眯了眯眼。
卡片連環謀殺案已經過去一周,陳雯的審判也将下來,不管她有什麽樣的原因和仇恨,都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
而存活下來的舒以茜,他聽徐懷一說,楊家誠得知後還是願意接受她,但舒以茜提出了分手,最後會怎麽樣也都無關緊要了。
只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舒以茜這輩子都會活在此案,以及愧疚中。
這幾天他一直在忙學校的事,今天難得一大早趕來,同王姨打了聲招呼他便大步跨上二樓。
推開門,還是一如既往的灰暗。
“小冷,這幾天你有好好吃飯嗎?”周進打開燈,望向書櫃前的坐着的人,嘴角微彎,“你早上還沒吃吧,我讓王姨煮面了,先下去吃點。”
莫小冷的視線從書桌慢慢移到他身上,那雙空洞的眼眸沒有一絲光彩,她站起身,無聲走向他。
“鈴——鈴——”
一陣鈴聲徒然打斷這份沉靜,他的心髒莫名劇烈跳動一下,只見她平淡地接起電話,這次卻沒有打開免提。
“小冷啊,我等下來接你,可別忘了哦。”
電話裏頭隐約傳來張局的聲音,不同于在警局的嚴肅,十分慈愛和開心,在這份安靜中格外入耳。
周進頗感驚訝,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只是輕輕瞧向她。
“不用接我。”
“這怎麽…”張成毅暗暗嘆氣,“你知道路嗎?”
“知道。”
張成毅苦澀的淡笑,“好,要是不記得路了就給我打電話。”
“嗯。”
收起電話,莫小冷便徑直朝外慢慢走去。
飯桌上,沉默良久,周進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剛才…是張局給你打的電話嗎?”
莫小冷放下筷子,她已經吃完了,拿出紅棗牛奶輕輕插進吸管,輕應了聲“嗯”。
周進擡眸直視,“他要帶你去哪兒?”
“吃飯。”
他一愣,回味過來,不由尴尬地笑了笑,“吃飯啊…你要去他家吃飯嗎?”
她淡漠一瞥,不再回答,周進也自認為有點明知故問,便不再追問。
須臾,她起身離去,周進連忙站起來準備跟上卻被她冷不丁的一句制止。
“別跟着我。”
“你現在就要去嗎?”他脫口問。
沒有回答,他望着逐漸遠去的背影,自怨地拍了下腦袋。
我都問了什麽問題啊!
兩個小時後,陵市監獄,探視室。
莫小冷坐在椅子上,漠然地看着與她相隔玻璃而坐的女人。
“你找我有什麽事?”陳雯戴着手铐,拿起電話筒,唇邊泛起一抹冷笑,“我記得警察抓捕我那天,你好像也在,怎麽?還有什麽事想問嗎?”
探視殺人犯不是簡單的事,但秦泷還是給她拿下了批準,雖然他有疑惑,但參不透,只能叮囑她有什麽異樣必須通知他。
莫小冷拿起電話筒放在耳邊,輕語,“面具人。”
只不過三個字,卻讓陳雯收斂冷笑,她似笑非笑地盯住莫小冷,“你發現了。”
“你不會割下頭。”莫小冷的瞳眸依舊很空,“殺死于梅當晚,是她幫你引走警察。”
緘默許久,陳雯忽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她果然沒說錯,你很厲害。”
“告訴你真相的人,不是她。”
這次,陳雯眼底閃過驚異,“哦~那你說說是誰?”
“殺人手法是他教你的。”
“…是,你都猜對了。”陳雯向前傾了幾分,咧開嘴譏笑,“但那又怎麽樣?你會一個人來探監,不就是不想被別人知道嗎?”
莫小冷淡語,“你被利用了。”
“無所謂,相互利用罷了。”陳雯自嘲一笑,疑道:“你不問我他們在哪兒?”
“你不知道。”
陳雯愣了下,扯開唇冷笑,“你就這麽确定?”
“他不會讓人輕易發現。”少焉,莫小冷輕擡眼皮,“你只是他尋找樂趣的一個工具。”
“只要能報仇,做工具,被利用又怎麽樣?我不在乎這些,我只恨最後竟然沒殺死那個女人!”陳雯狠色道。
“愚蠢。”
丢下一句平淡無比的話,莫小冷便準備放下電話筒,可陳雯的低冷的嗓音突然從話筒中傳來。
“你認識他們,對吧?”
莫小冷如死潭的雙瞳掃向她,薄淡的唇并未動分毫。
陳雯動了動唇,似是自語,“他們很神秘,我沒見過他們的樣子,現在回想起那僅有的幾次見面,我還能不寒而栗。”她緊盯對面仍平靜十分的人,“你們有相似的氣息。”
看到這雙死寂的眼眸,她的心不免顫了顫,那不動如山的沉靜,如潭底淤泥般的死色,難以尋覓到她的求生之意,或者她根本不知道活着是什麽。
離開監獄,莫小冷擡頭望向被遮蓋在雲朵下的太陽,神色淡然,一陣微風拂過,灰色的紗巾虛掩住她半張蒼白憔悴的臉龐。
……
秋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