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循環·獄長郡
謝慕給不了宋行回應。
“她被怪物追了,我剛剛一直叫都沒有叫醒她。”一旁趴在地上的常抱這樣說道。
空氣在常抱說完話後,凝住了,很久都沒有人出聲,宋行只是轉了下臉,過了很久他身上才有動作。
謝慕能夠感受到背後的那一段距離裏,宋行離得更近了。
宋行把謝慕的身體翻過,先摸了摸謝慕的額頭。
他冰冰涼涼的手落在謝慕額上,略微有些刺激,那一絲涼意浸入肌膚後,謝慕微睜着眼看向宋行。
宋行穿着一身破舊的環衛工人的衣服,最外面套着一件圍裙,上面厚厚的一層油垢,只是那張臉還是謝慕想見到的那張臉。
發現謝慕睜眼了,宋行忙問:“哪裏不舒服嗎?”
謝慕很想回答他,她現在确實很不舒服,不舒服到自己無法開口,在體內醞釀了很久,終于從她的喉嚨裏彈出了一個短促無力的‘嗯’聲。
宋行再問道:“知道自己哪裏不舒服嗎?”
他問到點上了,謝慕只覺得渾身無力,醒不來意識卻還在,渾身痛又睡不過去,想跟宋行說話卻沒有力氣張開嘴。
這種時候,趴在邊上的常抱什麽話也不說,除了被怪物追她別的事只字不提。
“沒有力氣說話,還是……”宋行悄悄撇了一眼邊上的常抱。
在謝慕‘嗯’出一聲的同時,趴在一旁的常抱終于開口。
“你可別懷疑是我把她弄成那樣的,她現在什麽樣子了我都不知道,當時是她救了我,我才跟她到一塊的。”
宋行笑眯眯地轉臉向常抱:“你這麽說,她就不該救你的對不對?”
“啊?啊!我沒有那個意思,她救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常抱沒有腿,的确跑不到這裏,爬的話這麽點時間夠嗆。
“抱歉,個人感覺你是那個意思。”宋行說罷,目光回到了謝慕身上。
宋行有些無措,他拿起謝慕的手捏了捏,柔聲道:“你有哪兒疼,我要是指對了你就像剛剛一樣嗯一聲。”
邊上的常抱找着聲音,望着面前的空氣,“她跟我說了,她沒事,怎麽會這個樣子?”
宋行沒有管常抱,回頭怕謝慕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你要是有不舒服,或者是很痛的地方,你就對我嗯一聲。”
聞言,謝慕發出了一聲‘嗯’。
宋行從頭開始,他用拇指指腹輕輕按了按謝慕的頭。
“你能不能理我一下,你怎麽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面對常抱的無理取鬧,宋行換了一種口吻:“什麽紳士,我街邊乞讨的。”
躺在地上的謝慕趁機閉上眼感受了一下,頭好像沒有什麽痛感,不覺得疼,随後再睜開眼,不發出聲音。
回到謝慕這邊,宋行輕柔的問道:“不疼?”
謝慕彈了一聲‘嗯’。
指腹從太陽穴上劃過,接着是下颚,在脖頸上停了停。
謝慕醞釀着,盡量只靠聲帶振動,慢慢悟道:‘不疼。’
“很厲害,我們繼續。”宋行的指腹繼續往下,輕輕撫過血液凝結的衣領。
宋行早就看出,謝慕襯衫上的血不是人血,NPC和怪物的血其中大多遍布呈現楓葉鋪地的紋理,正常人的血沒有他們的花。
宋行的指腹到了謝慕的胸口,大概是肺的位置。
肺這個位置,謝慕本人确實感受到了不适。
‘嗯’。
宋行停下,他可能猜到了,問道:“你從上面掉下來的?”
‘嗯’。
“是啊,當時好多怪物追我們,我們的逃生路線也只有這一條了,沒辦法,所以我們就只好從上面跳下來。”
宋行頓了頓沒有理常抱,解下圍裙,将謝慕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抱起,敞開工作服,将謝慕藏進工作服裏。
“诶!你們走了,我……”
宋行還沒想着起步呢,常抱就已經有很大反應了。
宋行驚奇的問眼前這個沒有了眼睛的人:“你看得見是麽?”
“啊?啊,我看不見啊!”
謝慕看不到此時此刻的常抱什麽表情,只是能聽出些許她藏在聲音裏的抗議,讓謝慕感到了幾分不适。
“好吧。”宋行丢下常抱,帶着謝慕起身就走。
地上的常抱伸出手摸着前面的空氣,她急忙問:“哎哎!你們要去哪裏啊?”
宋行答道:“我帶她去醫院看看,能力有限我只能抱下一個,你在這兒等着吧。”
一聽宋行要丢下自己走,常抱開始發慌了:“啊,啊你,你可以背着我的!我不介意,我一個人在這裏害怕!”
謝慕帶着常抱跑了這麽遠,現在說不定是內髒摔破了,常抱還能露出這副德行,把謝慕的事一細思,從通風管上面掉下來,之後又來到這一間雜物間的過程有些令人可怖了。
為什麽常抱身上只有舊傷?
宋行反問常抱:“你害怕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我男朋友可不像你這樣……”常抱開始得意起了她的司徒空,提起了從通風管道下來那一會,司徒空的勇猛。
“要不是我的男朋友司徒空來了,你女朋友的屍體現在怕是都找不到!你倒好一點感激都沒有!還帶着你的小女友一起跑了!”
常抱極至求生欲,一番發言确實叫停了即将出門的宋行。
謝慕堅信,這個人肯定被胡小雅奪舍了,都不知道多少狗咬了謝慕這位‘呂洞賓’了,胡小雅就是第一位奇葩,現在又來一個胡小雅的同款。
“我可不是你男朋友,瞎了眼了可別瞎叫,不然割你舌頭。”宋行摔門而去,留常抱獨自在雜物間裏。
謝慕現在有些慶幸這種時候與宋行重逢。
離了常抱,宋行變溫柔了,他注視着蜷縮在衣服裏面的謝慕問:“你會不會還因為我的那些事生氣?”
蜷着身子謝慕更覺得渾身難受,她看了兩眼宋行:‘什麽事?’
“應該是,昨天晚上的事了。”說起這件事,宋行還很慚愧。
為什麽在宋行眼裏,生氣的會是謝慕。
謝慕張張嘴,舒了口氣,啞聲道:“我,我以為你生氣了,我才來找你。”
宋行慌忙的腳步突然頓住。
隔着一層環衛工人的工作服,宋行一只手輕輕撫過謝慕的腦袋:“下次,別這麽來找了,我不會生氣的,這個問題确實在我。”
“可是,他們都說,你害怕被打……”
宋行當即截斷謝慕說話:“你未嘗反一下思路想這個事,要是我是一個真正的壞人,我監視你,你打了我之後再來道歉,我會不會覺得你這個人很好欺負,下次還能再來?”
“可是,你怕被打……”
宋行繼續向前邁步,他笑道:“人要硬氣一點,不要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你要有自己的思路!”
“哦。”謝慕把頭埋進宋行的衣服裏,面着宋行的白襯衫,只聽宋行說話,她能回答一下就回答一下。
“怕被打是真的,我真的很怕被打。”
衣服裏的謝慕:‘嗯。’
“可能是之前遇到過很多不好的事,留下的陰影。”
謝慕表示有在聽,并嗯了一聲。
“所以有些事你大可不必在意,跟着你自己的想法走就行了。”
安靜了很久,謝慕想起了一件事,謝耀跟他說的,宋行之前的事是什麽。
謝慕沙啞着嗓子,道:“我想聽你講講,你的過去。”
“我的過去?”宋行笑了笑:“好啊。”
宋行說起他自己的過去,遠了并不是很願意,只願意講近幾年的。
“簡單的說就是被你的父親買回家,撿回了條命,跟你的父親聯手過很多次,唯獨這一次出意外了。”
謝慕挪挪臉:“我不要聽這個,我要聽更早的,你的原生家庭。”
宋行單手護着謝慕,一只手攀上高牆,落下後才對謝慕道:“這個,以後再說吧,我不是很願意把這種事說給任何人聽,你的父親都不知道全貌。”
剛剛謝慕被颠了一下,緩了一會才道:“哦,這樣啊。”
兩個人現在身在校外,非人領域裏的各種機構還是會對玩家開放,西城病院隔壁的醫院沒多遠,只是循環深入,不免獄長郡學校旁的醫院會與獄長郡裏面的老師勾結,洩密都有可能。
更何況,穿了帶血的襯衫會被全校通緝,醫院注定也不會有多安全。
宋行竄進一條巷子裏,檢查了一遍四處無人後,才把謝慕放出來,他一邊脫下工作服一邊跟謝慕解釋:“帶血的襯衫不能穿出去,不然會被外面的NPC舉報,後面會更麻煩。”
“哦。”謝慕很自然地脫下了外面帶血的襯衫。
宋行把自己的襯衫脫下來給了謝慕:“你穿這個。”
宋行則系上了工作服的扣子,背着謝慕安靜地等她穿好衣服。
宋行的襯衫比謝慕的幹淨多了,套在身上時還有餘溫,系上了扣子謝慕道:“好了。”
宋行早有預謀,托住謝慕穩穩地将她放到自己背上。
沒有罰分好歹謝慕也是一個成年人的體重,想不到宋行的力氣能有這麽大,她趴在宋行肩上,望着遠處的路燈,宋行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這一段夜路看上去要比想的遠,還沒到醫院,謝慕就已經困倦了。
睡着了昏昏沉沉中,聽到有人在跟宋行說話。
“你确定,她的血液裏有安樂死這種東西?”話裏宋行還特別強調了‘安樂死’這三個字。
差不多同一個點上的位置裏,有人回答了宋行:“确實,病人的血液裏有安樂死的成分,跟你一樣,我們都很奇怪,為什麽……”
他們知道後面的話說來晦氣,所以便終止了解釋,看病人家屬怎麽發言。
宋行不信,但對面到底是比他在行的醫生,他只能平和語氣,問道:“你們再看看,不會錯診了吧?”
“從最基本的來看,肉眼可見的,病人的血液要比正常人的血液粘稠。”
他們說話時摻雜着一些器皿敲擊所發出的脆響,應該是要證實給宋行看吧。
“而且病人的脈搏心跳要比常人的慢很多。”
“啊?不會吧醫生,真的,我覺得是……”不知是誰突然打住了宋行将起的氣勢。
身邊一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