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計劃(3)

搜查取證結束後,各位警察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洗掉這一身讓人作嘔的血垢。

周進同莫小冷打了聲招呼,便火速趕往出租屋,準備狠狠洗個澡,這一身的血腥腐爛味,他實在是受不住。

莫小冷獨自走進解剖室,冷白的裝修透露着一種肅穆的無情。章顯正在解剖屍體,餘光輕輕一瞥,并未停止手上的動作。

兩人沉默地待了半個小時,章顯将手探入屍體腹腔,取出胃,将其精準剖開。

“死者胃裏還殘留有肉渣,可以确定他的死亡時間是在4月21號6:00-9:00。按照血流速度,4月19日18:00-21:00他就被插上針管。”他取下樣本,将視線投放到屍體上,“死者遭受過持續性鞭打、電擊,不過都不是死因。那盆蘭花及現場地板的血液量已經超過成年人的致死量,是失血過多。”

莫小冷看向一旁的狗頭,章顯注意到她的眼光,不緊不慢地說:“這只狗是被毒死的,經過檢測,它的血液裏有毒物反應,是□□。根據腐爛程度看,它至少死了三天,是在死者之前被毒死的。”

片刻,她無言離去。

離開解剖室,莫小冷沉默地穿過走廊,路過的警察并未在意她,忙碌着手頭的案子。

易中陵迎面而來,他輕睨一眼莫小冷并未打招呼,而是繼續跟同事讨論案子。

“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情況不太好,他的身體素質很差,低血糖比較嚴重,除了身上有一些擦傷外,他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

“那孩子身上有不少針孔印和傷口,在此之前應該一直在被虐待。”易中陵擰眉說。

“不過易隊,你不覺得那些針孔印有些奇怪嗎?而且他的精神狀态非常不好。”

“的确不正常。”

每當想起那男孩的模樣,他的心就不由一沉,時而像只發狂的獅子,時而猶如一具屍體…尤其是那雙眼睛,讓他覺得有分熟悉。

倏而對上迎面走來的女生,他頓時明白那抹熟悉感從何而來。

這個女生似乎比醫院的男孩更像一具屍體。

莫小冷悄然停下腳,死寂的空眸直直盯住他,“受害人在哪?”

易中陵顯然被她的話問得一愣,“他目前在人民醫院治療,你問這個幹什麽?”

“幾樓幾號。”

“住院部9樓15床,你要去看他?你認識他?”

“不認識。”

這倒讓易中陵起疑了,“他跟你們查的案子有關?”

回答他的只有單薄的背影,可惜他看不見,那雙深谙的瞳眸在揣度着暗粼。

人民醫院住院部,九樓。

十五床病房前,莫小冷推門而進。這是間單人病房,除了病人只有一位年輕的男警在。

男警認識莫小冷,應該說公安局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他明顯有些詫異,随之而來的是道不清的緊張感。

“你來這裏幹什麽?難道你認識這名受害人?”

病人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此時睡得正深,深陷的眼窩被青黑色淹沒,蒼白的皮膚暴露在陽光下竟有點刺眼,青筋在幹瘦的四肢上暴露無遺。

瘦弱,病态,營養不良。

莫小冷的視線從男孩手臂上的針孔印移到他兩額邊如同拇指大小的燒灼傷上,就這樣,她站在床尾靜默許久,涼風卷起簾子帶過陣陣冷意,吹不走這份沉寂。

男警只覺這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诶…你到底認不認識他?”

“不認識。”

“那你為什麽來…”

“砰…”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男警一見來人立馬站直了背,“張局。”

張成毅輕點頭,雖然他被降職為副局,但局裏的這些下屬還是沒改對他的稱呼,畢竟副局也是局。

在這裏看到莫小冷他并不驚訝,反而是意料之中。

易中陵向他彙報了案子的進度,以及奇怪之處,并毫無保守的将遇到莫小冷的事一并告知。在聽到受害人的外貌描述後,張成毅臉色一變,這名受害人有種他說不出的熟悉,而莫小冷更是讓他确定這一點。

他知道她會來,也明白為何來。

張成毅深深看她一眼,對男警說:“小羅,去問問醫生受害人還有多久才醒。”

“是。”

房門合上,張成毅走到病床旁端量起男孩,眉結緊了又緊。

太相似了…

“兇手當年已經去世,這難道是模仿作案?”

“不。”

“的确…當年我們沒有透露案子一個細節,這不可能會被模仿,難不成是…”張成毅緊眸而視,須臾,所有咄咄相逼都化為一聲嘆息,“小冷…你說沒有結束,就是指這個嗎?”

緘默數秒,如剛化開的雪水般清冽的嗓音緩緩落進他耳畔,“很快就會結束。”

聽到此話,他手一顫,沉肅的瞳孔折射出不安,“你要做什麽?”

“不必擔心。”

“這個案子我會負責,你不許參與進來!”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命令式的口氣對她說話,俨如一位父親在看管不受教的女兒。

“不。”

張成毅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瘦得硌手的肩膀,詞嚴令色,“莫小冷,這是命令。你明白自己在這個案子中的身份嗎?我不可能放任你。”

“我會破案。”

她說的十分平淡,沒有一絲神采的眼眸彼時更為冷漠。

“破案是警察的事,這個案子不需要你。”張成毅厲色道。

“你無法阻止。”

話一落,她擺脫掉他的禁锢,只留下孤寞的殘影。

人随聲動,男孩驀然驚醒,瞪大眼珠直碌碌地望着前方陌生的男人,恐懼一下子襲上心頭,他畏縮着身體拼命往後退,偌大的雙目充斥着惶亂驚懼。

“別過來…別過來!”

張成毅緩步上前,伸手想要撫慰他的情緒,可看到他這般激烈的反抗,無力地放下手卻攥緊了拳頭,“孩子,別怕…這裏很安全,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此刻此景,六年前的畫面猛然砸進腦海,那是他第一次遇見莫小冷。不似這般激動,恰恰相反,她平靜得詭異、可怕。

小羅叫來了醫生,鎮靜劑下,男孩逐漸恢複安靜,張成毅邁着沉重的步伐離開病房。

門外,他的拳頭在戰抖,隐忍的憤怒仿佛頃刻間就要爆發出來,他緊咬住牙齒,暗暗發誓。

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把你抓住,送上法律的斬頭臺!

六年前,他以為一切結束,救了那些孩子…如今,他自知對這些孩子無能為力,既如此,抓住兇手便是他對孩子們的交代。

特案組

周進放下手機,剛打算出去找人,迎面就撞上回來的莫小冷。

“你去哪兒了?我打你電話怎麽不接?我還以為…”脫口而出的擔憂,他深知得不到答案,但并不氣餒,“小冷,別把我排除在外。”

莫小冷取出口袋裏的巧克力,咬了一小口,甜膩微苦的口感說不上好吃,可對她此時的低血糖十分有效。

“死者信息。”

周進無聲嘆氣,對她的冷淡無可奈何,“盧建國是陵市醫科大的退休教授,正如書房看到的那些獎牌一樣,他參加過很多研究項目,不過那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之後他就沒參與過任何項目。但有一點很奇怪。”

“二十年前,他參加的最後一項研究,沒有獲獎,也沒有任何記錄,連研究項目、成員等都沒有公布出來。”

“繼續查。”

周進略有猶豫,“我試着往下查過…你知道嗎,這個研究項目被加密保護。”

“你害怕。”

“只要能破案,我不怕被追究。”

可不知為何,他總是惴惴難安,它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會将現有的安寧吞沒,再不複返。

“這是破案關鍵。”

她的話宛若缥缈的誘惑,而他深陷其中。

“好,我會抓緊破解。”

兩人一直待到傍晚,天色漸暗,等到周進二人吃完晚飯,秦泷幾人也相繼回來。

秦泷走到桌前,敲了兩下桌面,“說說你們查到的。”

張柯一口喝完大半瓶水,走到電腦前放出找到的監控,“我們排查了案發現場附近的所有監控,兇手十分謹慎,他像是知道附近所有攝像頭的位置,有意躲避。不過在小區後門路口,還是拍到一個可疑的人影。”

屏幕中,一個身穿黑色帽衫衣服的人朝右邊走去,這人在畫面裏只出現了三秒鐘,看不出身形,分辨不出性別,但可疑的行跡不得不讓人懷疑。

“我問過盧建國的鄰居們,最近一周盧建國家的大門一直沒有打開過,他們還以為盧建國出遠門了,而且也沒看到有什麽可疑的人出現。”

徐懷一接着說:“這個兇手反偵察能力很強,現場除了死者的痕跡和指紋,連他的一根毛都沒有留下。”

“能進行這麽慘無人道的謀殺,甚至還做出這種炸彈,這個兇手總給我種…游刃有餘的感覺。”寧霜掬住倩眉,繼續說:“莫小冷說的沒錯,他在享受。”

半刻沉默,寧霜再次出聲打破這沉抑的氣氛,“盧建國和他的妻子在十八年前離異,原因是盧建國與女學生暧昧不清,具體是誰她并不清楚,也只不過是他們婚姻破裂的導火索罷了。”

秦泷收緊眉毛,“盧建國在二十年前就不再任職院長,只是一個徒有空名的挂職教授。而學校對盧建國提前退休的解釋很有意思,犯了根本性錯誤。知曉原因的人已經不在學校,我們得從他二十年前的同事入手…這個錯誤很可能跟他的死有關。”

“我贊同秦隊的推測。”寧霜上前兩步道:“從一個立下赫赫戰功的院長,變成一個無所事事的挂職教授,這其中的緣由必不簡單。”

“叩叩。”

門聲響起,章顯坦然走進來,将報告交給秦泷,“屍檢報告,根據DNA比對結果,炸彈中含有的血液、內髒、碎肉屬于冰箱中的金毛狗,除了這只狗的組織外,沒有發現兇手的。”

“謝了。”

章顯說完就轉身離去,潇灑的背影讓徐懷一不由的羨慕,他也想準時下班。

看完屍檢報告,他們也大致确定盧建國的遇害時間範疇。

“找到了。”周進端着電腦走過去,将屏幕對向他們,“二十年前,盧建國曾參與過一個非常機密的研究,我已經破解了密碼,現在随時都可以點進去查看。”

張柯指着他欲要批評,可一想到這跟案子相關,話裏便沒了鋒利,“你小子,動手前記得打報告。”

“…下次我注意。”

秦泷沒有猶豫,當即點開文件,二十年前…他不清楚是不是巧合,但這裏也許會告訴他答案。

半刻鐘過去,特案組的幾人面色尤為沉重。

“原來盧建國當年參加的是一個有關基因工程的研究,他還是這項研究的負責人,不過具體項目內容沒有記錄,而其他成員的信息被删掉了。”周進轉過電腦,雙手飛快的敲擊鍵盤,“我試試看,能不能恢複數據。”

不到半刻鐘,周進停下手,有些氣餒,“抱歉,我只能恢複這些基本數據,其他的被删的很徹底,已經沒法複原了。”

張柯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已經盡力了,起碼現在我們知道當年所涉及的研究成員的基本信息。”

周進仔細看了看研究所的地址,驀地,他驚得睜大雙目,“這個研究所不就在新明嗎!”

“你确定?”秦泷追問道。

“我确定,當初我查過新明的前身,是一家醫學生物研究所。”周進指着界面上的文字,無比篤定,“就是這家研究所。”

他掉轉電腦,将研究所的基本信息調出來,“這家研究所主要從事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巧合的是盧建國是股東之一,二十年前研究所突然倒閉,項目被迫終止,具體原因不明,而項目內容更是什麽也沒寫。”

寧霜斷言,“現在可以确定,盧建國在這家研究所從事的項目非常機密,盧建國的降職,研究所的倒閉,或許都跟這場研究有關。”

“我們在盧建國家中沒有發現有關研究項目的資料。”張柯細細一想,“二十年前的網絡還不發達,資料應該大多都是手寫,麻煩的是研究所早就倒閉了,當年的相關資料也不知道被存放到哪裏去了。”

周進接上他的話頭,“我查過他的電腦,裏面也沒有相關的文件。”

“新明…”

秦泷陷于沉思,那場以直播預告殺人的兇手,曾給過他一個提示。

而那提示正是現在的新明醫院。

那裏到底藏着什麽秘密?

跟二十年前的研究有關嗎?

他相信,那裏有他想要的答案。

“周進,麻煩你将這項研究的成員信息發到我們手機上,仔細在網上查查這個項目的研究內容。”秦泷緊接着說:“寧霜,你繼續去查盧建國的社會關系,弄清楚二十年前他變成挂職教授的原因。張柯,徐懷一,根據周進發來的成員信息,我們分別去調查。”

恍然間想起什麽,他将視線投射到站立在窗戶邊的莫小冷身上,“你沒什麽想說的?”

莫小冷對上他探究的眼光,并未應話。

“她給我的提示就是新明。”秦泷隐晦地笑了一下,“雖然目前還不确定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但直覺告訴我,真相就在眼前。”

寧霜忍不住開口辯解,“秦隊,二十年前,莫小冷還未出生,也許那所謂的提示,只不過是兇手的惡作劇。”

無可辯駁,時間駁論無法推翻。

秦泷收回眼,他明白,現在所有的猜想都是無法佐證的推測,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到線索破案。

莫小冷掏出手機,點開周進發來的文件,五名研究員的信息被她盡收眼底。在掠過其中一位時,空洞的瞳仁驟然一縮,指尖止不住的輕顫。

…原來如此。

等到他們走遠,周進合上電腦,濃密的眼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小冷,你別在意秦隊的話,我相信你與這件案子無關。”

“你不相信。”

莫小冷頭也沒回的戳破他的謊言,冷漠的話刺痛了他的胸口。

“寧警官說的沒錯,二十年前你都還未出生,怎麽可能有關系,當初那兇手說的提示,沒準就是惡作劇。”周進快步到她身前,扶住她的兩肩,固執的對上她空寂的眼睛,“即便是真的,那也可能不是同一件事。”

她沒有理會他的糾結和愁慮,收起手機只淡淡說:“盧建國的老師。”

周進一愣,緩緩松開她,“從查到的資料顯示,盧建國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陵市醫大就讀,他研究生時的老師叫謝東來,今年已經74歲了,不過還健在。謝東來不僅在醫大,在全國醫學領域都享有很大的聲譽,盧建國是他最後一名學生。”

“地址。”

“你要去找他?”問完,他便直接拒絕,“太晚了,不安全,而且這個時間他應該也睡了,明早我再陪你一起去找他。”

“嗯。”

莫小冷最後望一眼漆黑的遠山,涼風侵襲,樹影纏動,黑夜深了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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