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計劃(8)

“莫…莫…小冷。”

這瞬間,他什麽也聽不見,耳鳴般,腦子嗡嗡的,也有些昏沉,耳畔閃過自己沙蒙蒙的嗓音。

衆警察立時震驚住,會議室沉靜下來,壓抑的喘息聲恍如蓄勢待發的驚雷,很快便引起一片騷動。

“哐!”

最先反應過來的秦泷猛地站起來,神情由驚疑很快轉變為隐忍的憤慨,臉色陰郁得可怕。

“莫小冷。”

張成毅看上去早有預料,沒有驚訝,惟有無可奈何的悲怆,他斂盡眼底的情緒出聲喝止,“秦泷,會還沒有開完,坐下。”

“張局,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秦泷咬牙質問。

“坐下!”

周進只覺呼吸稍有困難,思想陷入一片混亂和惶惑,他張了張嘴,“小…小冷,是你嗎?”

莫小冷沒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掠他一眼,好似不解他此時的明知故問。

秦泷忍氣坐下,話頭直指後方,“你到底瞞着什麽?六年前又發生了什麽?讓你突然出國還改了名字。”

張柯從驚詫中回神,合上唇不由問:“是因為你父母的所作所為讓你在這裏待不下去,所以才出國的嗎?”

一位較年輕的警察不客氣地問:“還是你知道六年前的隐情,簡世華和夏文姝開始這場泯滅人性研究的原因?”

“啪!”

張成毅震怒地拍下桌子,抿直的雙唇壓抑着火氣,“這些問題對她來說實在殘忍,她可是…可是一個孩子啊。”

些許是女性的直覺更為敏銳,一個猜測閃過腦海,寧霜驚愕地望向後面,匪夷所思,乃至怒火萬丈。

“張局,她…也是4.13的受害者嗎?”

一想到莫小冷那瘦弱不堪的身軀,空洞無神的眼睛,白得一點血絲也沒的臉色,與那些被解救的兒童無異,甚而更為深重。種種跡象都在表明,而他們卻先入為主,擅自将她排除在外。

此話一出,衆人大驚,而後這驚駭的言論很快轉為理所當然的震恐。

周進恍然想起她脖頸上的燒傷,以及胳膊的針孔印,他的心跳猛然一滞,下一秒又快的出奇。

所有的靜寂都化為膽顫心驚的相顧無言。

是了,是了…一直以來答案就擺在我們眼前。

張成毅攥緊拳頭,重重點下頭,“是…莫小冷是4.13案主謀簡世華與夏文姝唯一的女兒,也是當年的受害者之一。”

過了許久,久到他低下頭,不敢看向角落,“小冷,對不起…張叔叔還是沒有保護好你。”

“我不懂。”

靜穆的會議室角落響起冷淡的聲音,如剛消融的雪水,潔淨而刺骨。

張成毅擡起頭,難掩眼中的悲楚,“我明白…你不在意流言蜚語,可你有權利反駁。”

莫小冷掃視一周,數雙同情憐憫的眼睛落在身上,她不喜歡。

“我可憐?”

她宛若一個懵懂不知的嬰兒,征詢着答案。

沒人回答她,這個答案她并不是非要不可,清淡的語氣就像在說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周進悄然挪回眼,望着白色的地板怔楞不已,回神過來才發覺自己的雙手顫抖個不停。

原來是這樣…難怪,難怪你什麽都感覺不到。

寧霜默默捏緊手指,扭回頭盯着桌面上的會議本緩緩出聲,“你不可憐,是他們太可恨。”

秦泷暗自深吸了口氣,來不及消化這接連的震撼,發聲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已沙啞些許。

“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肅靜許久,也沒人催促和生氣,莫小冷慢慢站起身,朝張成毅走去。

“達爾文計劃。”

張成毅一怔,這五個字他今天是第一次聽說,只得驚怔地盯住她。

原來你一直都瞞着我…

易中陵輕聲問:“這是什麽意思?”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徐懷一怔愕道:“這是達爾文進化論的內容…”

“他們改造人體基因,激發人類潛能,開發極限,創造各方面能力強大的新人類。”

她說的漠然,就像是在陳述書中冰冷的字句。

秦泷冷下眸,眼中有壓制的火氣,“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是。”

張柯皺了皺眉,“我們調查得知,你母…夏文姝七年前在家裏觸電身亡,是真的嗎?還是被…謀殺的?”

“意外。”

“真的是在家裏不小心觸電身亡的?那還真是自作自受,惡人自有惡報。”朱仕武諷笑一聲,随即又心虛地瞟了幾眼莫小冷,“我不是…我對你沒有那個意思,你別想多了。”

看到她仍是一臉的冷淡,他不禁苦澀地嘆了嘆氣。

“算了…”

說了你也不明白。

易中陵覺得這個意外倒是出人意料,“看來你知道這個意外,能告訴我們是怎麽發生的嗎?”

“她給我戴上頭盔後,啓動開關時,接頭松落,觸電身亡。”

她到此都記得那日的燒焦味,夏文姝被電得在地上抖動痛叫,因為電阻的掉落,電流比往常加大了幾十倍,夏文姝才沒有僥幸存活。

張成毅愕然地看着她,直到她站在他眼前,他才抽回目光。

這就是夏文姝的死因?

哈哈哈——太可笑了,竟然是在給自己女兒施在傷害時…因果報應啊。

秦泷接着問:“簡世華呢?既然他死于火災,那這場大火是怎麽回事?”

“燒毀實驗室。”

“你是說,火災是為了燒掉那裏的所有東西?”

“是。”

“簡世華是事先知道警察會找到那裏嗎?”張柯問。

“嗯。”

秦泷站起來,神情晦暗不明,“最後一個問題,兇手是誰?或者我換個問法,你認識兇手嗎?”

不等她回答,門口突然走進來幾個身穿警服的人,最前面的一位肩上的級別還不小。

“張成毅,現在4.13案再次出現在大衆視野,掀起的風波不會比六年前小,你明知道莫小冷與此案有關,還放任她參與這個案子,你對得起身上的警服嗎!”

說話的人正是新上任的局長,他背起雙手怒罵道:“現在我們要帶走莫小冷,考慮到案子的特殊性,以及你們與嫌疑人有過長時間的相處,可能會導致無法作出客觀的推斷。所以從現在起,這個案子交由其他組負責,你們誰也不能接觸她!”

“戴局,你不能這麽做。”張成毅起身壓着怒氣說。

聞言,周進當即站起來,還未跨出幾步就被張柯幾人攔住,低聲相勸,“別過去,這不是你能解決的。”

“可她…”

“放心,張局…還有我們,不會讓她出事的。”徐懷一投以撫慰的眼神。

“戴局,這個案子我們已經查到這裏了,你讓我們中途交給其他組,他們能行嗎?”秦泷嗤之以鼻。

戴有為端量他幾下,挑起一側唇恥笑,“秦泷,不要以為警局除了你沒別人了,你們能破的,我不信其他人破不了!”

易中陵蹙起眉峰,“戴局,中途換人查案聞所未聞啊,這不是影響辦案進度嗎?”

“我有我的考量,現在莫小冷作為首要嫌疑人,會被監控起來,我也會交給其他人來審問。”

“她怎麽就成嫌疑人了?她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寧霜拍桌而起,冷冽的眉眼是顯而易見的惱怒,“她不是。”

“即便如此,她刻意隐瞞兇手和案子細節,裏外配合,能解釋得清嗎!”

寧霜不懼他的官威,冷冷說:“警察查案是要講證據,您有嗎?”

“夠了!”戴有為沖身後的兩人說:“把莫小冷帶走。”

張成毅将她一把拉到身後,怒目而視,“為什麽要把她關起來?在這個案子裏,她也是受害者!七年的監禁、折磨,那時她才六歲啊!”

“這我知道,但她與兇手曾經可能密切接觸過!你問問她,敢否認嗎!身為警察,辦案不能夾帶私人感情,這不需要我教你吧?張副局。”

張成毅被他緊緊相逼的眼神攝住,轉身抓住莫小冷的雙肩,白仁中的血絲仿佛要沖破瞳膜,“小冷,告訴我們,你沒有跟兇手接觸過,對不對?”

“不。”

他怔怔相望,須臾,失意地松開手,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任憑她離去。

莫小冷走到戴有為身前,微揚起頭,語氣不驚不擾,“你不能抓我。”

“我可不是張成毅。”

“你會後悔。”

戴有為微愣,火氣多了不少,嘴角掀起譏屑的弧度,“敢威脅警察,膽子不小。”

“我會破案。”

“警局不會再聘用你,你還是想想自己之後的處境吧。”

“愚蠢。”

戴有為被她的辱罵氣得不輕,“莫小冷,這不是你過家家的游戲!”

“無眼女屍,公廁自殺,六中謀殺,卡片,理大,封嶺村,直播殺人,拐賣案,都有他的身影。”

莫小冷說的平靜,可這一個個案子直讓戴有為及在場的警察們後背冒冷汗,不寒而栗。

秦泷這下大徹大悟,一直萦繞他腦海的疑惑都解開了。

“你果然跟兇手接觸不少。”戴有為氣得咬緊牙。

“你們抓不住他。”

“這都不是你需要擔心的。”戴有為沖兩位下屬說:“把她帶走!”

這次張成毅沒有阻攔,如果莫小冷說的是真的,那将她監控起來或然是好事。

“小冷!”

周進想跑過去阻止,卻被徐懷一緊緊拽住,“你幹什麽!難道你們也不相信她嗎!”

“冷靜點!”張柯低吼道:“就算你現在沖過去能幹什麽!”

“她在警局會很安全,不會有事的。”寧霜說。

朱仕武小聲安慰,“你放心,現在是法治社會,沒有嚴刑逼供。”

周進頹廢地坐在椅子上,抓撓着頭發,彌布紅絲的眼眸是藏不住的擔憂與怨憤。

該死!

審訊室,莫小冷坐在審訊椅上,冰冷的手铐吊在她纖瘦的手腕上,顯得是如此巨大,似乎她只需輕輕一抽,便能從那禁锢的鐵環中掙脫。

戴有為傲然睥視,“說說,兇手現在在哪?你們是怎麽合謀的?我們排查過六年前解救的人質,除了幾個失蹤外,其他的都跟家人團聚,年齡也不符合犯罪。兇手能制造出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實驗室,必然有一個知情人,而你是如今最符合的一個。”

“你是簡世華和夏文姝的女兒,我雖不清楚他們為何也用你做實驗,但你與其他人比起來肯定會特殊些。不管是六年前還是現在,都與你相關,你覺得自己脫得了關系嗎?”

莫小冷輕視他一眼,說的淡漠,“二十年前。”

“對,對…實驗是從二十年前開始的,夏文姝就是從那個時候心理開始扭曲的吧。”

戴有為繼續問:“兇手呢?跟二十年前有關嗎?”

她沒有回答,所有答案早已交到他們手上。

他逼上前兩步,眉色極為嚴峻,“不要以為你什麽都不說就會沒事,我不是張成毅,對你可沒那麽多耐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森嚴的審訊室靜得可怕,一個多小時的沉默徹底耗盡了戴有為的耐心,他狠狠瞪着莫小冷,壓下憤懑轉身離去。

特案組,張成毅站在窗邊,憂心忡忡地望着遠山。

小冷啊…我到底該怎麽做才是對的?

“張局,現在該怎麽辦?”張柯負氣地捶了一下桌面,“他們把所有跟案子相關的資料都帶走了。”

易中陵頗煩地搖了搖頭,“戴局的手腕還是這麽強硬,恐怕這個案子我們是接觸不了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真是夠嗆。”徐懷一輕嗤道。

“小冷怎麽辦…”周進坐在椅子上,焦灼地擡起頭,眼神中充滿了擔憂,還有一絲乞求,“她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我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經歷…以前還以為她是天生冷漠,挺害怕她來着,如今…”徐懷一垂下眼睫,心裏是說不清的自嘲,與踹踹不安的難受相互折磨,“…還是挺怕她的。”

他們何嘗不是這樣的心情,被自己親生父母囚禁在地下室折磨了整整七年,換作他們早就瘋了。七年的監禁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何況是作為一只“小白鼠”。

秦泷摁滅煙蒂,站起身問向窗邊,“張局,給我們說說六年前的案子,還有…她的事吧。”

張成毅迎着冷風,腦海中不由的閃過團團烈火,他驀然合上眼皮,枯澀的嘴唇一翕一合。

“當年…我正在調查幾起兒童失蹤案,就在我一籌莫展時,有人匿名寄來一封舉報信,信上寫着簡世華夫妻在進行秘密實驗,失蹤的兒童都在他們家的地下室。”

“誰寄來的?”秦泷追問。

張成毅晃了下頭,“六年前的網絡不算發達,監控都還沒普及,寄信人到現在都是個謎。”

“這個寄信人應該對簡世華和夏文姝了解不少。”寧霜斂眉說:“他竟然知道他們在做人體實驗,而且簡世華他們隐瞞了這麽多年都沒被發現,他卻知道。”

易中陵托着下巴思索片刻,“沒錯,這個寄信人不簡單,他與4.13案又有什麽關聯呢?”

秦泷沉思一會兒,繼續問:“之後呢?”

“收到舉報信後,我立馬帶人過去,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記當時的場景…”

張成毅睜開眼,眼底泛起的淚花模糊了他的視野,卻使瞳孔中通紅的火焰越發清晰。

“那場火很大,很大…滾滾黑煙直往外冒,孩子們凄慘的驚叫聲不斷從地下傳來,烈火焚燒,你們知道那有多痛嗎?一個個幹瘦羸弱的身體在火場中痛哭,他們絕望的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火勢太大了,燒的很快,盡管我拼命的跑,也救不了所有人…一根柱子突然被燒斷,孩子們哭得更兇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你們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她是什麽感覺嗎?”

“死氣…一身的死氣。她蹲在火柱旁邊,周圍燃着熊熊大火,她的脖子往下都被燒傷了不少,還在往外流膿冒血。可她卻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蹲在那裏,面目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一具焦屍。”張成毅悄悄拭去眼角的晶瑩,“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具屍體就是簡世華,他在大火中被柱子意外砸中,死了。”

“那孩子什麽也感覺不到了啊,在火場中第一次看見她的眼睛,我不敢相信…這樣的眼神竟然會出現在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身上,究竟是怎樣的折磨才會有這樣的眼神啊。”

幾人沉默下來,神情都額外凝重,夾着無盡的憤怒。

周進木楞地坐在椅子上,呼吸慢慢變得急促,他記得她當時說是燒傷時,平淡得像在講述一件極其微小的事,原來緣故竟是如此殘忍。

張成毅轉過身,難掩瞳中怒火,“那些孩子不知受了怎樣的摧殘,我想象不出是多麽殘忍的酷刑,才會有那樣的神情。”

他們說不出話,真相往往比他們想象的殘酷。

“殘忍的不只是這些酷刑,更是對他們施加這些傷害的人!”寧霜握緊拳頭重重捶在桌上,兩額青筋隐隐暴跳。

“我到現在都難以理解,他們竟然會對這些孩子…他們的女兒做出這般畜牲不如的事!枉為人啊!”

他們不配為人父母,更不配做莫小冷的父母!

緘默半響,易中陵凜聲說:“果然沒說錯,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她恨他們嗎?”寧霜喃喃自問。

她想不是,就如張局所言,莫小冷誰也不會恨,這樣的情感早就消匿不見。在她的世界,他們只是冷血陌生的劊子手。

周進将眼淚強行憋進眼眶,赤紅的雙目掩不住流瀉的憤恨。

她不用被同情,她足夠強大。

可這份痛心,他無法視若無睹。

“那些孩子被救出來後,我們給他們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有的孩子直到現在都還在接受心理輔導。可是小冷…”張成毅長長嘆出一氣,面容難掩掙紮的愁緒,“當時警局還讓他們做了一套心理測試題,測試他們的人格是否還正常,你們知道她得了多少分嗎?”

他們沒有回答,屏住呼吸等他的答案。

張成毅伸出一根食指,“就差一分就是滿分了,這意味着什麽?她有非常強烈的反社會型人格,如果放任她離開警察視野,肯定會出事。”

“那怎麽還讓她出國?”易中陵問。

“她是受害者,我們無權幹涉她的出行自由,還有…她當時說了一句話,我印象特別深刻。”張成毅微仰着頭,緩緩吐聲,“我是故意答錯最後一題,只要我願意,你想要多少分,我都可以給你。”

“那時她才…十三歲吧。”張柯不可置信。

“當時我也被吓到了,難以相信,這話是出自一個十三歲孩子的口中。”

寧霜連忙問:“後來呢?”

“後來…”

六年前,張成毅回過神後便問:“你知道這是什麽卷子?”

“知道。”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證明。”

他一頓,不解道:“證明什麽?”

“只要我想做,你攔不住。”

張成毅往後靠了靠,這個女孩讓他膽寒。

她接着說:“我不會殺人。”

他吞了吞口水,“你說這些,只會讓我更不能放你離開我們的視線。”

“随便。”

“你以後可能都會在警察的監控下生活。”張成毅沉下聲。

“簡慕檸早就死了。”

他的心髒猛一跳,擡眼盡是驚異。

“你…”

“監視比囚禁聽上去輕松。”

她的翅膀還未長出羽毛就已被折斷,而斷翅的鳥兒,注定飛不遠。

張成毅的心情十分複雜矛盾,所有情緒交織在一塊,他理不清,可最先浮現腦海的是火場中她那雙幹枯而死寂的眸瞳。

是啊…這個孩子的靈魂恐怕早就滅亡了。

“你這麽肯定自己不會殺人?”

“因為無趣。”

“…好,我明白了。”

她離開陵市時,他沒有當面送別,而是站在角落裏親眼看到她登機後,他才走出來。

原以為那是最後一次見她,沒想到時隔五年後,她會突然回國,還提出要幫警察辦案。

有過猶豫,但他還是決定将她放在自己視野內活動。

監視,不為過。

現今,他惟願這個孩子能好好過完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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