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號雜貨鋪4
“時隔多年,你終于回來了。”額頭上用狼毫勾勒出一個精巧火紋的女子這般說道,“而我等你這麽多年,也快要記不得你的模樣了。”
她隐在重重帷幕之後,對着腐朽的窗棂嘆息道:“來吧,都該回來了。”
紀思文一路跟着幺桂來到紀家前廳,他剛剛邁進門檻一條腿,就出現一道刺耳的聲音:“我還以為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膽子,竟然敢晾着所有人在這前廳喝着冷茶。原來,是我們大名鼎鼎的旭陰真君紀奈紀真人吶。”
紀思文擡眼望去,說話的是一個猴腮尖嘴的小厮,他想:沒有我帥。
紀思文打量着這暗藏殺氣的前廳,只見大廳衆人分流似的站在三個方位,各自圍着自己的“主子”,紀思文一進門,三股人齊刷刷地擡頭盯着他,尤其有一種三堂會審的壓迫感。
而剛剛出聲欲給紀奈一個下馬威的正是左邊圍着黃衣男子的一群的其中一個。
紀思文心裏驚嘆:我爹誠不欺我,原來當時的紀家真的七零八碎。
紀思文下意識看了看幺桂,只見他眸色沉沉看着坐在紀思文對面的女人,一時間,那“三堂會審”的壓迫竟然都壓不住只是站在沉默着的白衣男子。他發散思維:不知道他剛剛認下的師父心裏在想什麽。
幺桂凝視着對面那個紫衣女子衣袍上繁瑣的花紋,危險的暗芒在他藍眸裏一閃而過。
那左邊的黃衣男人率先發難:“吉時已過,你來晚了。”
紀思文看了他一眼,這是一個小角色。
一般來說,坐在權力寶座上的人都不會随意奚落人,因為會崩他們神秘又高深的人設。因此,他們會收一些“小弟”去幫助他們完成一些會崩人設卻又必須要過的任務。
紀思文想: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并且按照三個人這樣的坐法,中間這位估計就是最難打的boss。而右邊那個肯定就是所謂的“白臉”,至于左邊那個肯定就是“白臉”了。至于怎麽打過去,還是問問師父吧。
他看向幺桂,卻發現師父已經打算離開前廳了。
他不免焦急起來,卻發現幺桂站在逆光處,聲音清冷如山泉玉碎:“不要依賴任何人。”
下一秒,幺桂在原地消失不見。徒留紀思文面對三只野狼惡虎。
紀思文深吸一口氣,心底認為這是對自己的一次考驗。未來最偉大的冒險家思文·基夫拉斯基才不會害怕這樣小的磨難呢!
但很快,這個世界上即将誕生的最偉大的冒險家發現接下來的激烈場面毫無他的用武之地,因為真正的紀奈似乎重新控制了他的身體。
因此,紀思文就被強迫的切換成了第三視角。
紀奈泰然往前走了幾步,沉聲道:“不過就多等了幾個時辰,幾位什麽時候如此沒有耐性了。”
白臉男看似溫柔道:“阿奈,不要辜負叔叔們對你們的一片好意。”
紀奈冷笑:“哦?哪有好意,不都是殺意嗎”
紅臉男喝道:“無知小兒,你放肆!”
紀奈笑道:“還有更放肆的。”
他長劍一挑,眨眼間挑下了白臉男的舌頭、紅臉男的面皮以及他們雙人的筋脈。再一個昙花花開的時間,廳上就之餘下了除紀奈本人之外的三人。
金碧輝煌的前廳裏兩側大塊大塊紅色的絹布背景上畫着兩個用力嘶吼的男人,凄慘的音符化作長劍橫在坐在主位的紫衣女子的修長脖子旁。
紀奈眼眸深處泛起淡淡的紅,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語氣平淡:“希望你以後記住,這個位置,是我的。”
一道刺眼白芒閃過,紫衣上掉下一顆圓滾滾的球形物品,又沾上了不知道是什麽人的血肉,而軀體依然端坐在上座,很是體面。
紀思文膛目結舌的看着這一切: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嗎?
然後他聽見一聲嘆息,就從第三視角切換成了第一視角。
微暖的光芒灑在銀杏每一個角落,将它照耀得閃閃發亮。
幺桂将他先前收起來的那位死狀凄慘的姑娘放在樹下,微黃的光芒照在她的側臉上,仔細看來,她其實算是一個清秀佳人。
銀杏的扇形葉子緩緩脫落,在空中緩緩的劃下一道道好看的弧度,再輕輕地飄在她的身上。幺桂站在離她七尺遠的地方,看着她身上的七根紅色繩子在黑褐色的地上安靜鋪開,又緩慢地移動化成鮮紅痕跡在畫布上一點點的變成在那間密室裏初見的陣法。
幺桂微微側身,一聲“師父”随即而到。
幺桂笑了笑,然後一劍穿透了紀思文的胸膛。
紀思文瞪大了身體,低頭看着自己的傷口:“為什麽?”
幺桂覺得無聊,緩緩伸手從他的衣袍裏捏出那片鮮嫩的銀杏葉:“因為,紀奈不是我要找的人。”
紀思文一愣,急忙道:“師父,我就是紀思文啊!就是那個22歲就讀于N城的紀思文啊!”
幺桂安靜地看着他。
“紀思文”卻“呵呵”的笑起來:“怎麽看出來的道長,我自認為這樣一個小小的幻境對我來說不過是探囊取物了。”
幺桂挑起眉頭:“像這樣?”
話還未落到地上,那一片銀杏葉就化作飛灰飄向那位清秀佳人,或者應該稱呼她“梅娘”。
紀奈陰恻恻道:“道長,你不會以為你做到了這般就能夠和我那位後輩安然無恙出去吧。”
幺桂輕聲道:“沒有。我只是覺得梅娘很是可憐,想要給她一個解脫罷了。”
紀奈忽然意識道了什麽,他往梅娘那邊看去,只見那銀杏葉灰裏夾着一道淺藍光芒一齊縮進了女子的天靈蓋:“不!!!”
幺桂笑了笑,看着他往梅娘身邊跑去。再然後,梅娘緩緩睜開眼睛:“少爺?”
紀奈腳步一頓:“梅娘,你、你醒了?”
梅娘歪歪頭,看起來天真無邪極了:“是呀,我早該醒了。少爺,你看見我醒了,為什麽不高興呢?是因為,我醒了就不像夫人了嗎?”
紀奈手腕上的紅線一緊,他擡起頭,目光滞然。
梅娘笑道:“呀,少爺。小八怎麽在你這裏呀。”
下一刻,那陪伴了他許久的紅線電光火石間絞殺了他的軀幹。梅娘笑着對幺桂揮揮手:“大哥哥,謝謝你把少爺送給我,現在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啦!那麽作為謝禮,我把那個小少爺還給你呀。”
幺桂朝她點點頭。然後手上一重,眼前那顆銀杏緩緩褪色,再然後是那八根紅線。
畫面的最後,是那個活潑天真的女孩抱着心愛的玩具朝他揮揮手告別。
幺桂再睜眼,先是感覺身旁一沉,再是嬌娘的透着欣喜的聲音:“道長果然神通,回來的比我想的還要快些。”
紀思文扶着腦袋:“嘶,這可比過山車刺激多了。話說回來,師父你是怎麽知道後來那人不是我的?”
幺桂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家妻平時酷愛一些神鬼志異,偶爾看了一些,自然明白了些其中門道。”
紀思文“哦”聲道:“師娘啊!”
嬌姐端了兩杯茶來,各放在兩人的對面。她聞言有些淺淺的好奇:“是嗎?道長看起來年紀尚輕,竟然就已經成親了。”
幺桂笑了笑,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
嬌姐“唔”了聲後笑着從身後拿出一個平平無奇的木制盒子,遞給了紀思文:“看看,這裏面的東西是屬于你的。”
紀思文将盒子接了過去,嬌姐随即抱起柒柒順手揉了幾把。
紀思文摩挲着盒子,狐疑地看着嬌姐:老板娘這副模樣,看着也不差。不會看上了我師父吧。那麽,師父那句話可是有意告訴她的?可是我媽說少女根本拒絕不了閃閃發光的寶藏。
他嘆了口氣:可別做傻事啊老板娘。
紀思文緩緩打開這個盒子,裏面墊着一塊質料不錯的絲綢,絲綢之上靜靜躺着八根成捆的朱砂紅線,紅線上還有一片鮮嫩如初的銀杏葉。
紀思文猛的擡起頭來,吃驚的看着嬌姐:“老板娘?”
嬌姐:“嗯,送你了。記得明天來上班。”
她這麽說着,又向遞出一封信,俏皮地向他眨眨眼睛:“回家再拆開,有驚喜哦。”
紀思文睜大眼睛:“老板娘,你這是趕我走嗎。”
嬌姐笑笑。
一陣鈴铛的音符飄蕩在空中,紀思文下意識回頭看:來者竟然就是病床前給自己送花的男人?!
只見男人先向正笑顏如花的嬌姐打了招呼:“嬌爺,麻煩您了。”
嬌姐笑道:“還好,小孩挺可愛的。”
一身黑色正裝的男人接着對着幺桂道:“這位道長,先生很是感激你。這是些許謝禮,不成敬禮。”
幺桂順着他的手勢望去,大大小小的禮物堆成半米高的小山放在純白色小推車上。他對着男人道:“那貧道就笑納了。”
最後,輪到了紀思文:“少爺,夫人要見你。”
又是一陣清脆的鈴铛聲停。嬌姐對幺桂說:“道長,你想要知道的。明日盡情來問。只是今日你忙累了,是時候該休息了。”
幺桂放下手中的茶:“不累。”
嬌姐往後靠着椅背,興趣盎然:“那麽,道長有什麽想要知道的呢?”
幺桂:“窺鬼。”
嬌姐不急不緩道:“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