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等待死亡的過程比我想象的要難熬,我不是第一次在死亡邊緣徘徊,但每一次我都痛苦萬分,總覺得老天爺在戲弄我,為什麽不能幹脆利落的讓我死掉呢?就像個普通的大壞人,某天吃完飯出門在餐館門口被仇家掃射,當場死亡,而不是現在這樣茍延殘喘,我捂着腰間的傷口,那枚子彈射中了我的腰側,幸運的是沒有彈殼和破碎的骨頭留在裏面,也避開了我的內髒,這表示我要是想活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躲在放食材的鐵架子後面避開被炸藥破開的倉庫大門碎片,舉起槍,小聲的辱罵:“媽的,這很有趣是嗎?每一次、每一次,在我快要死的時候,都要天降英雄嗎?”
我本是打算像美國牛仔片一樣,手持雙槍帥氣出現,然後和組織的人同歸于盡,卻在挪動腳步時走了反方向,向更深處隐藏,那是一個拐角,可以繞到來人的側面,我想起了鈴木園子,我讨厭女人的眼淚,總讓我自責,從小父親便教導我要做一位紳士,絕對不能讓女人因為自己哭泣,雖然父親他本人也沒做到。至少在死前要确認大小姐的平安,我需要撐到鈴木園子找的救兵過來再死,必須親眼見到安然無恙的少女,我才配閉上這雙漂亮無用的綠眼睛。
三枚子彈穩穩地穿過襲擊者的頭顱、脖子和肝髒,我的槍法不如婊/子和Yaco他們,更不如警校射擊紀錄保持者毛利前輩,但我還算擅長殺死敵人這種簡單的事情,我殺人沒有黑澤優雅和殘忍,也少了赤井秀一那種漂亮的手法,只是簡單粗暴的奪取生命,想要盡快完成任務,減少內心的罪惡感。
剩下的一位襲擊者因為同伴的死亡而憤怒,他沖我開槍的方向射擊,我再一次翻身跑過倉庫的架子,心中慶幸自己之前把這裏設計的仿佛迷宮,一枚子彈擦過我的左胳膊,真他媽疼,好在我不是婊/子那個左撇子,咬着牙忍痛試圖奔向大門。我不能在密閉的空間裏和這群家夥動手,優勢不在我,但我清楚外面迎接我的不會是緊張刺激的逃跑之路,那兩個家夥的同伴肯定在門口守着我,可我沒有辦法,只能賭自己的槍法和速度要快于他們,說不準門口已經被按上了炸彈,我悲觀的加快腳步,後方的子彈越加逼近,這裏無路可退。
身體失血過多造成的虛弱,我眼皮越加沉重,有黑色的斑塊出現在視野中,這不是好消息,距離大門的幾步明明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對于現在的我卻比馬拉松還要煎熬,又是一聲槍響,我的左胳膊再次被劃破,這次是小臂,雙腿無法支撐這轟然炸裂的疼痛,冷汗浸濕了我的後背,在摔倒前,埋怨的想着Rum找的人也太不靠譜,連一槍斃命的準頭都沒有嗎?
迎接我的并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個溫熱堅硬的身體,那個人的右胳膊攙扶着我,另一只手穩穩的擡起,槍聲在我的耳邊響起,震得我耳鳴,我迷茫的擡頭,在眩暈中模糊的看着這個人的長相,他很高,比我還要多幾厘米,可能有一米九出頭,身材健碩,就算穿着黑色的戰術服,我也能感覺到他胳膊上和胸前凹凸有致的肌肉,一頭和黑澤相似的銀色長發,但僅僅到肩膀的樣子,被束在腦後,幾縷發絲溜出額頭上的戰術目鏡,雜亂的翹起,我意識到這不是銀色,只不過是黑暗中的反光,男人所擁有的是違和的白色頭發,深紫色的眼睛冷漠的注視着被子彈穿喉的襲擊者,他的耳朵上戴着閃閃發光的鑽石耳釘,看見如此招搖大膽的裝飾品,我終于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
我咳出口中的血,說:“你怎麽在這裏?”
男人将我扶起,又毫不留情的推到一旁,突然的滞空感讓我張大嘴巴罵道:“宇賀神音吉你他媽有——咳咳、咳病!”
我再次落入一個人的懷中,熟悉的香氣令我安心,我不願掙紮的厚着臉皮被這個人抱起,是标準的公主抱,我因為傷口的撕扯痛的皺眉呻/吟,男人遠離正一步步走向被擊穿喉管的襲擊者的宇賀神音吉,準備把我帶去屋外。
“為什麽沒有穿防彈衣?”
這是Yaco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癱軟在他的懷中,短促的小口呼吸着,盡量忍受着鑽心的痛苦,說道:“我沒想活。”
俄羅斯人沒再回應我的話,安靜的把我放入甜品店外的車後座,Yaco盡量動作溫柔,但我還是疼得告爸爸喊媽媽的,暗暗發誓下一次尋死絕對要找個痛快。
在我陷入昏迷前,透過車窗看見Yaco叼着煙打開駕駛位的門,打火機亮起郁金香般的黃色光芒,他用俄語給站在店門口的金發男人淡淡的說:“把他們溺死在廁所裏。”
我再次睜眼,滿目的金色,我擡起手摸了摸這柔順如絲綢的金發,男人趴在我的床邊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入睡,他沒有因為我的動作而蘇醒,平穩的吐息着,這他媽警惕性比我還差,我咳嗽了兩聲,男人還是沒醒,我猶豫要不要晃醒他,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替我呼到了男人漂亮的頭發上。
“啊!有敵襲!”金發男人整個人跳了起來,發出凄厲的慘叫,不知道還以為Rum親自上陣攻了過來。
站在他身後的白發大高個吼道:“你個傻逼,胳膊快要壓到這家夥的輸液管了!而且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人都醒了,你還睡!”
“你說誰傻逼呢!你個肌肉蠢男,信不信我告訴Lanbo先生你把他給的游艇搞壞的事情!”
“你已經說出來了,傻瓜!再說還不是為了保護你這個弱雞,我會把游艇炸了嗎?”
“你不要欺人太甚,明明是你先把我丢過去當誘餌的,我差點被那群加拿大人槍斃!哪有人會這麽對自己伴侶的!你這個沒心——等等,Lanbo先生!你醒了,太好了!Yaco先生,他醒了!”
後知後覺的金發男人情緒激動的抹着眼角的淚水,他和宇賀神音吉的體型比起來像個高中生,整整小了一大圈,兩個人站在一起格外可愛。因為不停的淚水,他的鼻涕都流了出來,被白發男人嫌棄的用病床櫃子上的紙巾擦幹,宇賀神音吉嘴裏對男人的淚水罵罵咧咧,對方也不示弱,帶着哭腔再次和大高個争論起來,就像休息日的大清早在床邊窗戶叽叽喳喳不停的兩只麻雀。
我痛苦的仰起頭,看向沉穩坐在床對面沙發上看着平板的Yaco,我熟練的按了下病床的調節鍵,讓床板升了起來,方便我與他們溝通,我無比感謝止痛劑還在起作用,不然身心一起受折磨,我可能會直接蹬腿和這個美麗世界說再見。
我盡可能讓聲音穿過身旁吵鬧的兩人,傳到戴着金絲邊眼鏡的俄羅斯人耳朵裏,“Yaco,我知道我這件事做的不對,但你不能用他們倆來懲罰我,這也太狠了,不要欺負我。”
我的話瞬間吸引了火力,白發男人高傲的看着我,雙手抱臂,優雅的聲音嘲諷道:“哈?你以為本大爺樂意去救你這個家夥?竟然會選擇自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金發男人急忙擡手捂住了大高個的嘴,怒意滿滿的說:“宇賀神音吉!你閉嘴!不要刺激Lanbo先生了。”
我學着鄰居阿姨的口吻:“啊,優一,沒事的,你們小夫妻不要天天吵架了啊。”
宇賀神優一,愛爾蘭和日本的混血兒,外號“熊先生”,是位異常出色的黑客,經常被人追殺,最後哭着抱住偶然在愛爾蘭撈了他的我和黑澤的大腿,求我們救他,婊/子自然是不管,一腳把男人甩給我,我的公司難道是什麽孤兒院嗎?宇賀神音吉,日本人,原先是安保部門的優秀員工,稱得上王牌之一,後來被我暫時特派保護宇賀神優一,不過那個時候優一還不姓宇賀神,鬼知道這兩個人居然會搞在一起,暫時特派也變成了永久調動。他們确認關系三年後領了證,在歐登塞辦的婚禮,我千裏迢迢飛過去,只為看兩個男人在童話之鄉秀恩愛和不斷的吵架,我一度因為身邊都是一群基佬而痛苦,雖然我自己貌似也是。
“不行!音吉哥,你必須給叔叔道歉!你知道膽小的他做出這麽大膽的決定有多困難嗎!”同樣穿着病號服,串門一般走進來的川七抱着果籃,嘴裏塞着香蕉,少年像是在比嗓門一樣,也大聲的吼着。
我同樣大吼:“川七,我他媽謝謝你啊!”媽的,震的我傷口發疼,我小心翼翼的扒開衣服檢查着,生怕線崩開。
粉毛小夥把果籃放在他爸面前的茶幾上,樂呵呵的拿着一個蘋果坐到我的床邊,說:“不用謝,叔叔,來,我給你削蘋果吃。”
“天然真可怕啊。”宇賀神優一感慨。
“天然真可怕啊。”他的好老公宇賀神音吉附和道。
我躺在病床上,悠閑地吃着川七為我削好的蘋果,房間門被敲響,我想應該是那個人來了。
鈴木園子的父親,圓圓的臉頰看上去很是慈愛,他走進單人病房,看見屋內綁着繃帶的我和兩位面色不善的高大男人也沒有露怯,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向我問好。
一直沒吭聲的Yaco也走了過來,和川七站在同一邊,與對面的鈴木史郎點頭打招呼,粉發少年識趣的從我的病床上滾下來,拽着兩個宇賀神坐到遠處的沙發上,剛剛還在吵吵鬧鬧的三人組現在安靜如掃黃打非現場的雞和鴨。
“對不起,鈴木先生,我讓您的女兒陷入了危險。”我愧疚的低頭,手指攥緊,不敢去看這位父親,說:“園子是無辜的,您想怎麽懲罰我都可以。”
“我接受您的道歉。”鈴木史郎厚重但溫和的聲音安撫着我:“我的女兒是無辜的,但她意外闖入危險後,竹內店長第一時間保證了她的安全,放棄了自己的利益,我不勝感激。”
“不,其實——”我驚恐的睜大眼睛,擡起頭與鈴木史郎對視着,想要解釋這個誤會。
男人搖了搖頭,說:“真正錯的人不是你,我在和Yaco先生溝通後非常震驚,現在的問題不在于你和我女兒的關系,而是你想要園子做什麽?或者說,你想要鈴木家做什麽?”
面對鈴木集團掌權人的咄咄逼人,我沉默着,現在問能不能行使電話場外援助機會太破壞氣氛,于是我期待的看向了一旁的俄羅斯人,棕發男人察覺到了我炙熱的目光,他無奈開口:“如果我給您一根鐵絲,您能用它來打開那扇堅不可摧的大門嗎?”
沒錯沒錯,這就是我想說的,我注視着中年人和藹的面龐,表現的無比認真,用不切實際的交易滿心期待于面前男人給予肯定的回答。
鈴木史郎笑得溫和,沒有猶豫的說:“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