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在虛假的世界裏我回到了年少時第一次與黑澤的旅行,我們去了海邊,心血來潮的兩個人租了車沿海行駛,車走了很久,直到深夜,我開口叫停,終點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沙灘,月光照耀在水面上,泛着奇異的幽光,我把車停在沙灘邊,打開雙閃,請副駕駛快要睡着的婊/子下車,我故作神秘的把他推到沙灘靠海的地方,用不知哪裏變出的黑色領帶蒙住了男人的眼睛,黑澤險些反手用那條布料勒住我的脖子,我求饒的讓他安生點,可悲的尋求一分鐘的時間,婊/子可能因為旅行的好心情答應了我的要求,穿着白色條紋襯衫的男人格外蒼白,像用了禁忌巫術上岸的海妖,銀色的長發在空中伴随着海水的腥氣揚起,我生怕動作慢一點,這位不好惹的海妖會消失不見,急忙從後車廂拿出趁婊/子在酒店洗漱時準備的東西。
夢裏的我用那個東西抵住了男人的後腦勺,而婊/子無動于衷,他被我殺死在夜晚的海邊,我沒有一槍斃命,就如同Gin折磨Scorpion一般,讓年少時的黑澤口含鮮血,扭曲掙紮的死亡,不斷流出的血液和人體組織碎片落入清澈的海水中,連帶那散發月亮光輝的銀色長發一同被卷入貪得無厭的浪潮中,我靜靜的坐在抽搐的将死之人旁邊,讓海水打濕我的褲襪和身體,沾染着婊/子死亡的氣息,到了最後我也沒有解開黑澤眼上的布料。
我睜開眼,脫離了夢境,直到白天坐在店內我都能清楚記得那個夢,因為是真實發生過的故事,只不過現實中我沒有殺死婊/子,我準備的不是能殘忍奪取生命的手/槍,而是一大桶華麗的煙花。
随着爆裂聲,年少的我扯下了黑澤眼睛上的遮蓋,因為急匆匆的動作而喘着氣期待同學的反應,不知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光亮,還是這份在夜空中與海水交相呼應産生的美麗,黑澤綠色的眼睛變得透亮,我笑着與被煙花渲染的溫暖的婊/子欣賞這少見的人造景觀,我輕聲叫着同學的名字,就好像他才是這海邊升起的煙花,照進了我的未來,讓将要來臨的黑暗變得绮麗。那次旅行是我們在正式開始卧底工作前的海市蜃樓,從海邊小鎮回來後,各奔東西,再也沒有被照亮過,我每次回想起這段往事,都會錯以為煙花是離別的預兆。
“如果當時真的殺了他就好了。”我喃喃道,眼中看着店內為數不多的客人,這人以為我眼瞎嗎?找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來安裝信號幹擾器,還有些其他眼熟的設備,這估計又是某個可憐人,被Rum威逼利用拽進了處死叛徒的計劃中,我默許了這位少女的所作所為,這麽看來最後時刻就是今晚,我嘆了口氣,心裏希望婊/子與Rum的争鬥真的到了我們所猜測那般的惡劣,同時期待Rum的自大和多疑能夠害死他,讓他充滿自信的做下一個個看似正确的決定。
我被那個夢折磨到了夜晚,八點不到我準備下班關門,或許我該謝謝出現在夢中的婊/子,這讓我不再執着于計算自己的所剩無幾的日子,就連在最後時刻我都能平淡接受,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了,因為這不會影響到計劃的正常進行,如果讓我自己選擇,我偏好前者,死掉的話就不在需要管這些破事,再說我也沒什麽好留戀的,這一次不會再有一個突然出現的小偵探來拯救我,善良高尚之人不會總圍着尋死的惡人打轉。
門被推開,我舒了一口氣,期待自己不會死的過于難看,最好一槍爆頭,雖然那也很醜,然而熟悉的少女聲音攥緊了我的心,是鈴木園子,大小姐穿着校服笑嘻嘻的進來,向我問好,“竹內店長,我就猜到你還沒下班,你看見我發你的消息了嗎?我把學生證忘在這裏了,今天班級要求檢查,我才發現不——”
“趴下!”
店內和小巷內的燈光突兀的消失,在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把鈴木園子護在身下,子彈擊碎的玻璃渣掉落在我的後背,我摟住不能動彈的大小姐,把她攙扶起來,靠在收銀臺後,擡起胳膊拿出吧臺下的槍,我愧疚的提醒少女:“呼吸,園子,不要害怕,等一下我開槍,你就往倉庫跑,聽見了嗎?”
鈴木園子終于回過神,眼淚止不住的流出,她張開嘴巴似乎準備尖叫,我沒辦法的俯身捂住了她的嘴,囑咐道:“不要叫,我知道你現在很害怕,但是如果你不能振作起來,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說完,我起身沖從門口走入的兩個黑衣人開槍,不止他們,最少有四個人,身邊的鈴木園子這時聽話的顫巍巍站起身拼命的跑向了倉庫,我緊随其後,不斷地沖那兩個人射擊着,同時警惕周圍潛在的襲擊,這讓我的神經異常緊繃,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大小姐打開倉庫的門,踉跄着摔了進去,我側身躲避子彈跟了進去,鎖上了門,急忙蹲下身檢查顫抖着的少女,好在除了腿上擦破點皮沒有別的傷。
“大小姐,你先走吧,我需要處理完這邊的事情,這破門雖然能防彈,但也撐不了多久。”我松了口氣,把少女扶起來,說:“那邊的門可以通往大廈的停車場,密碼鎖有指紋識別,裏面錄了你大拇指的指紋,直接出去,然後跑,找到有信號的地方給家裏打電話,趕快回去。”
我抽出藏在倉庫面粉袋後的手/槍,确認了彈夾,然後偏頭看向紅着眼眶的鈴木園子,她看起來是那麽膽怯和痛苦,少女的發帶因為剛剛的混亂斷開在地上,沒辦法再使用,栗色的頭發都變得灰暗,仿佛沾染了火苗的灰燼,垂在漂亮臉頰的兩邊燃燒着無望。我放下手裏的槍,猶豫的走向鈴木園子,我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因為如果少女表現出一點害怕,我都會傷心到哭泣。
“竹內店長。”她的聲音帶着恐懼,但令我開心的是,她并不抗拒我的靠近。
“你可以怨恨我,我欺騙了你。”我伸出手摟住了鈴木園子顫抖的肩膀,貼在她的耳邊小聲說着:“但……不要怕。”
少女眼角的淚水開始滑落,她揪住我的衣服和胳膊,結結巴巴的說着:“店長,我們報警——”
“那就拜托你了啊,快一點出去找警察來救我。”我笑着艱難彎腰,痛覺在慢慢的恢複,我抽出常年綁在腳踝上的迷你手/槍,拉住鈴木園子冰冷的右手,将那把黑色殺人兇器交付給她,我嗓子一時哽咽,不知該如何告訴這個還未成年的女孩子去握緊這把罪惡的武器,這不是她該承受的事情。
鈴木園子的手出乎意料的扣住了那把槍,但卻沒有松開我的胳膊,她吸溜着鼻涕,沙啞的說:“我們一起跑吧,店長你還有武器嗎?都拿上,我們一起走。”
我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我以前的生活都是在黑暗中行走,與黑澤一同摸爬滾打,渾身都是污漬和傷痕,那麽上天又為何要在我們快要墜落懸崖之際,亮起一點點星光,這種缥缈又美好的東西是致命的誘惑,無論是炸彈邊的我和小偵探,還是那個為了黑羽快鬥中了一槍的黑澤,都無法抗拒的向他們妥協,但也正因為他們是光,我永遠不會去觸碰,婊/子也一樣,我們清楚甚至不屑,永無明日的長夜才是最适合影子生長的地方,我渴望和喜歡那些希望和美好,可我所能做到的只有盡力不去磨滅他們。
我無力的擁抱着少女瘦弱的身體,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大小姐,快走吧。”
“不行!”鈴木園子尖細的聲音穿過我的耳膜,她努力控制着悲傷和恐懼,喉嚨裏擠滿了未發出的叫聲,用無法抑制的哭腔請求着:“竹內店長,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們快點走吧。”
“我走不掉了。”這是既定的結局,我松開大小姐,用手掌輕輕地推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指了指我的腰側,鮮血已經将那裏白色的布料染紅,“現在只能由你去叫人來救我了,所以,為了讓我活下去,你快點走。”
我又一次的拿起手邊的槍/械,望向推開後門的少女。今晚是個好天氣,圓圓的應急燈高懸在鈴木園子的頭頂上,像輪圓月照亮了她那張泛紅悲傷的小臉,她很聰明,察覺到了我的目的,望着我的眼神仿佛正在注視刻有屬于我姓名的墓碑。
我因為腰間的疼痛而喘了口氣,笑着說道:“園子,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