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無比佩服地問:“席寒,沒想到你左右手都可以用筷子呀?”

席寒連眼皮都沒擡,很平淡地說:“我的左手和右手完全一樣。”看着他一副這沒什麽大不了,很普通的神态,我只好專心吃飯。

月光清朗、晚風涼爽,蟲鳴陣陣,落花簌簌。席寒還在客廳忙碌着,我懷疑他有嚴重潔癖,不過,這樣也挺不錯,有個人能把家裏裏外外收拾得一塵不染,正好讓我這種懶人偷着樂。

回到卧室,我看看時間已經九點多,決定謹遵醫囑,早點休息,争取早日養好傷。

我笨拙緩慢地用一只手搞定了刷牙洗臉。步履蹒跚地走出衛生間時,看到席寒正在卧室門口等我,我用眼神尋問,他揚起了手中的藥瓶和棉球。我想起醫生特意叮囑過,腿上的傷早晚上一次藥,連續五天。

我忙說:“我自已能行的,不用你了。”

他看着我說:“彎腰。”

我猶豫着沒動,自己的傷自己最清楚,要麽坐、要麽躺、要麽站,只要一動不動,就還好。可一旦動起來,別說坐下、站起、彎腰這些大幅度動作,就是稍微扭動一下,都會牽扯到傷口,鑽心地痛。給腿部上藥,又是一只手,肯定會痛。

我一咬牙,正準備彎下身子,席寒已經走到了床邊,說:“躺下。”

我看了眼他沒有表情的臉,快定還是不要挑戰他的智商,乖乖地靠躺在了床上。

席寒先用浸了褐色消毒水的棉球輕按傷口,再把醫生開的藥膏塗抹在傷口上。

雖然他戴着一次性醫用手套,但那透明的薄薄一層塑料,能隔絕病菌,卻隔絕不了觸感和體溫。他的手指看着白晳修長,卻一點都不柔軟,很堅硬,充滿了力量。但他輕輕地塗抹藥膏時,我一點沒覺得疼,甚至因為他冰涼的手指,還會有一些涼涼的舒服。

不知道是因為沉默所以尴尬,還是因為尴尬所以沉默,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我的心裏如同鑽進了無數只螞蟻,說不清又慌又亂,猛然出聲,打破了沉默,“你的手好涼,肯定是氣血不足,別盡給我補,你也要多多補充些營養。”

席寒看了我一眼,沒有吭聲,繼續上藥。

“還有,今天我不該逞強非要去歡樂谷的。”我期期艾艾地說,之後,我就再沒勇氣說下去了。

好不容易等處理完傷口,我如蒙大赦,立即說:“謝謝!你早點休息!”就差補一句:請你趕快離開。

席寒把藥水,藥膏都收好,平靜地說:“晚上好好睡,不許自己亂走動。需要什麽就出個聲,我就在外面的沙發上。”

目送着席寒走出房間後,我像被抽去骨頭一般,軟軟地倒在了床上,那種無所适從的慌和亂依舊萦繞在心頭。

本來以為會是一周美好的休閑時光,結果卻是在病床上度過。

每天席寒像個盡職的護工無微不至地照顧着我的吃喝拉撒睡。我也只能這樣聽他擺布了。

每天到了午後的休閑時光,席寒就會把我安放在客廳窗戶前的搖椅上,這面窗戶朝着庭院,正對大片開得明媚動人的五瓣梅,我坐在這裏,待多長時間,都不會覺得難受。

我戴着耳機,聽着MP3,拿出一本“唐宋詞鑒賞辭典。”從小就一直很喜歡唐詩宋詞,每首詩,配上作者的生平經歷、寫詩時的社會背景,以及字詞典籍故事的出處,細細品讀起來,無不是讓人稀噓不已,憾動心扉的故事。

我沒事時,常常随便翻開一頁,一首詩一首詩地慢慢讀下去。是非成敗、悲歡得失、生離死別,古今都相同,讀多了,自然心中清涼、不生虛妄。

我很快就讀完一頁,費力地翻到下一頁,還沒翻到,一只手就伸了過來,輕松地幫我翻了過去。我扭過頭,看到席寒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坐在了我身旁。

我摘下一只耳機說:“我自己可以的。”

席寒看着書,漫不經心地說:“沒事,我也在看。”

“你是說,你在和我一起看這本書?”我試探着問。

“嗯。”

如果這是一本武俠小說或者玄幻小說,我還能理解,可這是唐詩,連很多大學畢業生都不會拿來作消遣讀物。我不禁懷疑地打量着席寒,他專注地盯着書,眼中隐現惆悵、唇角抿嘆,應該是心有所感,真正看進去了。

我暗罵了自己一聲“狗眼看人低。”諾貝爾獎得主莫言小學還沒畢業呢。席寒這樣一個想當初的堂堂帝王将相,對古代詩詞感興趣當然是在情理之中了。我把書往席寒的方向推了推,也低着頭看起來。是周邦彥的《解連環》

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燕子樓空,暗塵銷、一床弦索。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

汀洲漸生杜若。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謾記得、當日音書,把閑語閑言,待總燒卻。水驿春迥。望寄我、江南梅萼。拼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一首詞讀完,席寒卻遲遲沒有翻頁,我悄悄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沒有察覺,一直怔怔地盯着書頁。

這首詞,用連環比喻相思之情,連環不可解,相思亦不可斷,然而,解與不解之間,斷與不斷之間,又有許多情感之起伏與思想之矛盾。

他這聲嘆,嘆得我心上也泛出莫名的酸楚,忍不住急急地想抹去他眉眼間的悵惘,讨好地問:“要不要聽音樂?”

兩人并肩坐在客廳的窗下,一人一只耳機,一起聽着音樂,一起看着書。

日光輕暖,鮮花怒放,歲月靜好。

華燈初上,由于我的行動不便,吃過飯,沖完澡後,我們就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我把遙控器交給席寒,讓他選。發現席寒只對動物和自然類的節目感興趣,他翻了一遍臺的一,開始看“動物世界。”

我平時很少看動物類節目,想當然地認為這種動物的節目肯定很無聊,但是真正看了,才知道不但不無聊,很快被深深地吸引過來。世上的生物體在與大自然的鬥争中,強者與弱者之間的為了生存的拼搏中,無處不體現碰上頑強和殘忍無情,卻又牽動人心,溫暖去吧人。

這在非洲草原上拍攝的獅群和象群的争鬥的動物世界的場景。因為食物匮乏,瀕臨死亡邊緣饑餓獅群決定捕獵象群,目标是象群中的小象。經過上千裏的追殺,幾日同夜的奔襲,沒有任何一方可以退出,因為退出就是死亡。我看得十分揪心,不知道應該希望誰勝利,如果象不死,獅子就會死,兩邊都是令人起敬的強者,它們都在為了能夠在這世上多生存一天而奮力争取。

經過雙方激烈地搏殺,獅群不但成功地撲殺了一只小象,還放倒了一只成年象,象群哀鳴着離去。

仍然活着的獅子們平靜地蹲踞在領地上,漠然地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陽。它們警惕地豎着耳朵聆聽着,雖然身體慵懶地卧着,卻依然保持着一種戰備狀态,眼睛裏既沒有生存的痛苦,也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是自然而然地又一天而已。

我被震撼到了,回為它們的眼神和姿态何其像席寒——無所畏懼,無所在意的冷淡漠然;警惕而慵懶;兇猛和閑适,詭異和諧地交織于一身。

席寒卻沒有反應,字幕剛一出來,他就按了關機,準備睡覺。

我不無期待地問:“看完片子有什麽想法?”

席寒面無表情地掃了我一眼,說:“沒感覺。時間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我表情複雜地看着他,他卻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我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感覺,賭氣地站了起來,冷着臉,扔下一句“我的事情我做主,用不着別人來操心。”就回了卧室。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睡不着,總覺得很生氣、很不心甘。從初識時他的強霸無理,冷漠傲慢到後來的舍命相救,但是我們的關系——,我煩惱地搖了搖頭,真懶得支費這個腦筋。氣着氣着,我慢慢冷靜下來。

我理智地分析了一遍,很後悔剛才莫名其妙地給席寒甩臉色,至于心底的不甘,我選擇了忽略。

我輕輕拉開了房門,看着沙發那邊,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聲音,實在看不出來席寒有沒有睡着。

正在我躊躇間,席寒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怎麽不睡覺?”

我往前走了幾步,拉近了我們的距離,但顧及他正在睡覺,沒有太接近,“我有話想和你說。”

百葉窗沒有完全拉攏,月光從窗葉間隙一縷縷地落下,将黑暗的夜色也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區域。我将身影隐藏在一片黑暗中、光亮與黑暗相互交錯着,給人的感覺是那麽的一真實好象是在夢境之中。

房間裏我的聲音在輕輕響起,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很像我此時複雜的心境。

“剛才——對不起。我——我有點莫名其妙。請你原諒。”我一邊說話,一邊努力看着沙發那邊的動靜。在黑暗中,我在明,他在暗,我只能感覺到他在那一動沒有動,如果不是他剛才說過話,我都懷疑他是否真的還在那裏。

我的話音落後,席寒一直沒有出聲。

寂靜在黑暗中彌漫着,我尴尬異常,甚至後悔不該出來。席寒的聲音終于傳過來:“快去睡吧。”

冷淡中隐隐地又多了些什麽。我等了等,看席寒再沒有話說了,打起精神,微笑着說:“晚安,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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