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過敏。”楊心悅從隊醫手裏接過診斷書時,心裏一片普天同慶,總算躲過今天。
然,表面上還是一臉關切與難過。
她眼紅紅的看着紅紅眼的他:“淩哥,對……”
“楊心悅!”淩驕陽打斷她,眼睛帶着“你給我閉嘴”的威脅之意。
伸手拿過診斷書對折好,塞進口袋裏,起身走出醫務室的門。
楊心悅一路小跑的追在後面。
追了幾分鐘,一直大步流星走得飛快的淩驕陽,步伐總算慢下來。
楊心悅跟緊了些。
“跟着我做什麽?”
他停下腳步。
“怕你出事啊。”
公事這一關算是過了,但私事還未了結。
她心底還有事,只是不方便說出口。
“我出什麽事?”淩驕陽看她一眼,“你少惹事就行。”
“你紅着臉出去,跟喝醉酒一樣。”
呵呵,這個比喻讓淩驕陽極度不爽。
楊心悅察言觀色能力一流,忙改口:“我擔心你,不行嗎?”
淩驕陽一副我用得着別人關心的不屑表情,眼神嫌棄的掃過她,随後看向遠處凝望了一會。
“你是擔心我把姜湯是你給我喝的事,告訴洪教練吧。”
慘了,他怎麽一下子猜中她的心思。
人果然不能做一點壞事。
特別是在淩驕陽面前。
不過,她哪裏只擔心這一件事,還有更擔心的事呢。
只是不可說,說不得。
“我下次記住,一定不用姜湯給你暖胃了。”她低頭認錯,小聲嘀咕說,“五年了,我怎麽從來沒有聽到過呢。”
唉大意失荊州,是她在無意中犯下的錯。
五年?原來她關注了他五年。
淩驕陽眼神恍了一下,回眼看到她搓着手指,一副如何是好,怎麽做都不對的表情。
他匆匆說了一句:“別說了。”
別說了?那這事算過了。
她眉毛微不可見的挑了挑。
淩哥,公事過了,私事還沒有了呢。
**
走出滑冰場,淩驕陽停在車前。
跟在他身後的楊心悅站住沒有再動。
他上了車,看了一眼車窗外。
楊心悅站在車邊,呆呆望向他,風吹過她的頭發,長發飛揚,紅色的雙眼在陽光下越發楚楚可憐。
用風油精提神,也虧她想得出來。
這得多難受。
因為這一招,他也用過。
他輕輕按了一下車喇叭。
衛國和陳光從車外鑽了進來。
他向衛國看了一眼,已經爬上副駕上的衛國接收到他的意思,邊往後面鑽邊說:“好好好,我坐後面,前面給她留着。”
陳光:“給誰留?”
她!
她?
她是誰?
陳光掃視一圈,哪有人。
衛國:“靓仔,醒目點。”
衛國搬着陳光的頭,往車外看。
楊心悅跟小貓一樣乖乖看着駕駛座上的某人。
陳光秒懂,反過來一拍衛國的腦袋:“衰仔,還不請人上車。”
衛國好氣又好笑,明明是陳光占了位,他在好心提醒,現在陳光居然有臉編排他。
陳光被衛國看得不好意思,理虧的幹笑兩聲。
他伸脖探出車窗:“楊心悅,上車啊。”
楊心悅搖頭。
衛國回頭向淩驕陽喊:“淩哥,叫妹仔上車啦,太陽好曬,妹子曬多太陽,對皮膚不好啦。”
淩驕陽一副我自巋然不動,你奈我何的表情。
“讓她上車吧,到了基地讓她洗車,你看兩全齊美。”
淩驕陽臉色一沉,忽的拍在喇叭上,雙眼斜向衛國。
這一次按得比上次久一點。
楊心悅趕緊移動了腳步。
對,這才是聽話嘛。
不對,她怎麽一個人往公路上跑了。
衛國和陳光對視一眼,“淩哥,楊心悅不會因為你拒絕她,想不開吧。”
**
藥店。
楊心悅正跟店員詢問治過敏症的藥。
店員:“是哪一種過敏?”
楊心悅:“姜。”
店員:“這個很少見。”
楊心悅:“有藥嗎?”
“有。”
拿了藥,楊心悅站在201室的門口徘徊了許久。
門內。
一片噼哩叭啦的聲音。
衛國:“淩驕陽,你趕緊躺好,不要激動,冷靜,冷靜。”
陳光:“你找什麽?我們給你找。”
過了一會,聽到衛國的聲音:“你別蒙被子啊,你不能捂着。”
楊心悅默默等了一會,裏面安靜了。
聽到有腳步聲朝門口方向走,她悄然退開。
衛國和陳光走出來,迎面看到她。
楊心悅手裏拿了一盒子藥。
“我去看看他。”
“嗯,去看吧。”衛國和陳光眼中互作一番秘不可宣交流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楊心悅大大方方走進去,回頭那兩人還在笑。
楊心悅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他們。
背對門口躺在床上的淩驕陽,揚聲:“出去的關門。”
不等楊心悅反應,衛國眼疾手快将門帶上。
進門,她一眼看到橫在床上的淩驕陽。
一條薄被從頭蓋到膝蓋處,露出兩條腿。
僅就露出的兩條小腿來看,上面紅得跟燒過一樣。
過敏反應挺大呀。
腿上有黑色的腿毛,楊心悅不明就裏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她站在屋中央呆了一會,才開口:“我去買了地撲爾敏,這個治姜過敏,一天一片。”
隆起的被子動了動。
淩驕陽本以為他剛剛那聲“送客”之言,就将她給攔在了門外。
哪裏想到……
定是衛國和陳光那兩個不嫌事大的。
他現在不方便起身,只能呆在被子裏一動不動。
楊心悅走過去,站在床頭:“你還好嗎?”
“……”
“我給你買藥了。”
“……”
等了一會,沒有回應。
空氣裏只有她身上散發的風油精味道。
有點尴尬。
她放下藥,去冰箱裏取了一瓶礦泉水,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在室內轉了一圈。
“這個衣服扔地上了,我幫你放洗手間吧。”
她彎腰撿起被淩驕陽随手脫在地上的衣物。
地上的衣服在放入洗衣桶之前,她都偷摸翻找過。
口袋沒有。
暗袋沒有。
一切能夾帶的地方她都仔細檢查過,還是沒有。
想了想,去翻垃圾桶。
裏面只有用過的膏藥、棉簽、沒有別的東西。
聽到身後有響動。
楊心悅趕緊裝作倒垃圾的模樣,拎着黑膠袋出來。
淩驕陽的頭從被子裏伸出,手橫在後腦,正仰面看着她。
她沒有由來的心虛了。
“這些事阿姨會做的。”他的宿舍向來只有阿姨進來打掃,楊心悅這麽走來走去的,他心煩意亂。
“好說好說,順手的事。”她嘴上敷衍,心裏想着那東西被他藏哪裏了?
走到書桌邊,上面除一臺筆記本,空空如野。
借着擦桌子的機會,她翻開看了一眼,沒有壓在下面。
淩驕陽看在眼裏覺得稀奇,怎麽有這麽傻的女生,在他眼皮底下翻翻找找的,還一副要給他的宿舍來一個大掃除的理所當然樣子。
楊心悅不死心,很想看看屜子裏是不是藏了她要找的東西,找了借口:“我宿舍有蟑螂藥,要不要給你放一些。這東西就喜歡躲在抽屜裏。”
她期待淩驕陽是個怕小強的潔癖男,會立即清理抽屜。
“被我滅了。”
牆角有一瓶殺蟲劑,加強型的。
“……”
“藥記得吃。”她實在沒招了。
他終于別了一下眼睛,看到了藥盒。
這是第二次送藥給他。
她也注意到他有看那盒子藥。
好像能說的都說完了,想找的東西卻沒有找到。
楊心悅往門口看了一眼:“我走了。”
他沒有挽留。
走到門口,她回頭:“上次給你的雲南白藥,你吃了嗎?”
他目光閃了閃,半晌才答:“吃了。”
楊心悅勾頭看腳尖,“那個,對扭軟有好處,用白酒送服。”
“知道。”他的聲音軟了很多。
楊心悅擡起頭:“今天為什麽幫我?”
“……”他眼尾挑了挑,臉上的紅潮越發沒有消退的意思。
楊心悅聲音低低的:“做搭檔就是要互相扶持,我記着你的好。”
淩驕陽再怎麽想繃着臉,聽到這話,也是有些動容。
哈城的女生,都這麽直接嗎?
他眼色微微閃出暖意。
楊心悅:“我昨晚沒有睡好,真不是故意的。”
“你想說什麽?”他問。
楊心悅:“我重新寫份檢讨書吧。”
“哦?”
“以舊換新。”她大膽了些,“能不能把之前那份還我。”
“?”
她當他默認了。
從門口奔到床前。
伸手來讨。
他眼望了望她:“你确定要回去?”
“是。”
他在被子裏挪了挪:“重新寫,就要一萬字。”
啥?
這不坐地漲價嗎?
“你你你……”她倒吸一口涼氣。
淩驕陽:“我什麽?”
楊心悅:“你到底有沒有看那份檢讨書?”
淩驕陽:“我白天上課早晚要訓練,哪有那個時間看你幼稚無比的五千字。”
“所以,你只是收着,從沒有看過。”她還是不太信。
淩驕陽微微虛眼,想了想:“我不喜歡字醜的東西,所以當天收了後,就不記得放哪了。哪天找着了,還你。”
他早看出楊心悅送藥只是一個借口,她是來找東西。
還給她,哪那麽容易。
他平日裏一貫清冷習慣了,雖說大學裏少不得有女生愛慕主動出擊的,但他的心思全在花滑上。
那些借口找他學花樣滑冰的,有不少還曾經加入了冠宇俱樂部。
不過沒有撐過一個月的,均是要死要活的來,偃旗息鼓的走。
久了,他成了衆女生眼中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男神級人物。
因而深大和冠宇都有流傳一句話,能在花滑界立足的女生,才有可能走近淩驕陽的生活。
楊心悅将信将疑的審視完,室內簡單無比的陳設。
的确也藏不下什麽東西。
只差這張床沒有檢查過了。
呃……
她抱着最後的希望:“要不我給你把床單洗了吧。”
說着要去掀他身底下的墊子。
他眼尾閃過一絲錯愕,她這樣急着要找檢讨書,莫不是裏面還真藏了什麽東西。
不行,身為隊長,他有義務對隊員的思想品德做一個了解。
畢竟花滑隊員很多都堅持不了幾年,就要面臨停滑,轉行,升學等等問題。
他幫不了她,但這事跟李潇說說,也算對得起朋友了。
想到這裏,他一把按住薄被說:“我沒穿衣服。”
伸到被子前的手一抖,馬上打住。
“啊,我想起了今天得減重一斤,我得去做個運動。”楊心悅轉話轉得極快,暗說好險,差點就晚節不保。
淩驕陽聽到門砰的一聲響,一直忍着沒有笑的臉,突然崩了。
蒙頭縮入被子內,幾秒後,他被憋得透不過氣,一下子掀開了被子。
手裏赫然多了一張紙。
紙在手中揚了揚,往空中一抛,落下來,吹氣,紙往上飛。
過一會,紙悠悠下墜,蓋在他的臉上。
紙下的臉止不住的聳動。
就在楊心悅進來前,他在被子裏脫衣時,看到了枕頭下壓的紙。
黑暗裏,紙上顯出幾個白色的字。
這是用一種夜光筆寫的字。
只有在沒有光的黑暗環境下才能看到。
“十六歲,成為他不可替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