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驕陽站起,大有拂袖而去的意思。
楊心悅最煩淩驕陽沖她說鳥語。
她聽不懂,但能領悟出話語他對她的不屑。
看他要走,她急說:“淩驕陽,你別走啊,我這人皮實得很,摔了就摔了,我還能找你負責不成嗎?真是的。”
淩驕陽瞪眼看她,心中似隐着讓他介懷的舊事,聽到負責兩字時,一下子臉色暗沉下來。
“別介,你這樣看着我,等會,我真以為你會把我當成大麻袋扔冰上。”楊心悅心底弱弱的說,眼神變得怯生生的。
這是吓着她了。
淩驕陽神色微微和緩:想着他在測試前說了太多以前不會說的話,的确對她的心理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以前他都不會這樣。
這次怎麽了?
她會不會受傷,跟他有什麽關系呢?
“驕陽,上冰。”洪教練叫他。
他上冰,跟飛妹做了一套簡單的各種滑串連。
看得出,飛妹在盡全力跟上淩驕陽的節奏。
奈何淩驕陽是個男單選手,他的暴發力,還有節奏感,飛妹極難跟上。
洪教練眉頭深鎖,一言不發的看着他們做完。
臨了目光向楊心悅這邊掃來。
她還是困得不行,李潇給她拿了什麽東西給她喝,她一個勁的推拒。
輪到艾娣上場。
兩人直接從滑步起,快速切換到雙人旋轉。
她和他雙手交握,旋轉時,艾娣快速貼過去。
但淩驕陽表現得猶豫,當她靠過來時,微微讓了讓。
大約是身體上彼此陌生,本應該像兩個太極魚一樣,一陰一陽互相融合在一起,旋轉出合二為一的感覺。
卻在兩人身體接觸,艾娣浮腿擡起的瞬間,整個動作走了形。
看起來,像是兩只龍蝦的大鉗子交纏在一起,全無美感。
單跳時,艾娣落地時,比淩驕陽晚了一些。
能聽到冰面上“喀喀”兩聲不同時落冰聲。
“停!”
音樂還在繼續。
但教練喊停了。
洪教練向冰上的兩人招了招手。
他表情凝重的說:“兩個月前,也沒有今天這麽糟糕啊。”
艾娣搶先說:“淩驕陽他做旋轉動作時,起跳得太快了,我拉他的手時,跟本沒有辦法跟上節奏。”
一旁的飛妹則一句話不說,一個勁的抹眼淚。
淩驕陽勾手将刀套戴回冰鞋子上,一言不發的聽着。
洪教練揮了揮手,示意他先去休息。
艾娣急了:“洪教練,我跟別人合練時,不是這個效果。”
洪教練點了點頭,顯得很無奈。
淩驕陽進到休息區,看到窩在一角的楊心悅,默默走了過去。
楊心悅正眯着眼,一看身邊多了個人,強打精神。
她手裏握着杯子,淩驕陽看了一眼:“睡醒了?”
“辣醒了。”
淩驕陽順手接過,聞了聞,太嗆,快速移開。
“喝點。”她遞過來。
這不是他的杯子。
“我的。”她做了個口型,拍拍胸,“沒有喝過的。”
淩驕陽沒有動。
楊心悅又另取了一只杯子,倒了半杯。
杯口冒着熱氣。
她送到他嘴邊:“去去寒。”
淩驕陽眼神閃了閃。
“剛才,看你動作有點僵,估計是沒有活動開。這個暖胃的。”
他有點意外,之前他對她的态度并不算友好。
現在她好像忘記了之前的一切。
只關心冰上動作有沒有做到位。
心真大。
上了冰,什麽都能忘記。
這一點,跟他真像。
淩驕陽凝視着杯中黃褐色的汁液,在思考着什麽。
沉默了一會,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辛辣味,沒有放糖。
又喝了一小口,感覺還行。
他問:“這是什麽?”
“姜湯。”楊心悅,“千年古方。”
他搖了搖杯子,心一橫,一仰脖全喝了。
她抽了兩片紙巾,悄悄放在他身邊。
洪教練:“楊心悅,十五分鐘後你上場。”
唉,疲憊不堪如她,不得不一聲嘆息。
彎腰勾手取鞋套,狠狠搓了把臉,上場。
淩驕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手中的紙杯慢慢捏癟,脖子上開始漫出一片潮紅。
楊心悅做熱身。
李潇在邊上給她支招:“姜湯喝了沒?這個可以提神醒腦。”
“喝了喝了,沒什麽用。”她有氣無力的說。
“下次弄點生大蒜給你吃。”
“不行不行,我早上吃了兩顆,除了蒜味,我覺得我還是夢醒時分中。”
“等會你記着,一定要配合淩驕陽的所有動作。”李潇敲着文件夾裏的紙。
上面只有兩個大字“別睡”。
楊心悅眼神悲切,不是我想睡,誰能讓一個通霄未眠的人,此時此刻跟鋼鐵俠一樣,龍精虎猛。
上冰。
她感覺雙腳踩在上面,像是踩了一團棉。
腿肚子直打顫。
滑了幾步,整個人很浮。
一圈後,她扶着檔板,對李潇說:“領隊,能不能明天再測試,我真的太困了。”
李潇作難的看她:“教練不是天天都在俱樂部的,他同時兼了深城好幾個滑冰場的特騁。”
楊心悅:“可我昨天……”
眼睛看到洪教練在跟淩驕陽交待什麽,她突然住了嘴。
“昨天怎麽了?”李潇問。
“昨日之事不可追。”楊心悅決心将不可告人的秘密翻篇。
她問李潇要了一瓶風油精,随後找了個借口鑽進了洗手間裏。
沖了一分鐘的冷水,困意濃如烈酒,終不散去。
楊心悅看着鏡中的自己,暗暗說,別慫。
說完,擰開了風油精扁平的瓶身。
半瓶下去,差點沒有把自己給嗆暈。
好了點。
她咬了咬牙,手沾了點風油精,在眼皮上抹了一把。
“哦喲,要了我的命。”
這辣爽,堪比酷刑。
兩分鐘後,出來時,她覺得自己跟打了雞血一樣。
回到冰上。
淩驕陽看到了異樣的她。
他在檔板邊招了招手,她滑過去,見他沒有穿冰鞋,問:“你怎麽換鞋了?”
“……”
淩驕陽吸了吸鼻子,一股嗆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他說:“你過來點。”
楊心悅站過去一步。
他說:“再過來點。”
她又移了一步。
“不夠。”
他眼神表示。
但天地良心,楊心悅已經距離淩驕陽只有不到一指的距離。
他問:“你噴什麽了?”
她答:“風油精。”
他皺眉:“為什麽?你中暑了?”
她搖頭:“我好困。”
他想了想:“昨天你十二點不是回宿舍了嗎?”
她含淚苦笑:“我一晚上沒有睡。”
他詫異:“為什麽?”
他在問為什麽?
這個始作始作甬者怎麽能扣下她那份“罪證”,然後一臉沒事人一樣的問她為什麽?
不過,他好象沒有發現上面的內容。
心中一片竊喜。
不由得精神更好了。
同時眼淚更多的往下掉。
李潇的風油精後勁可真足。
“你是怕上場注意力不集中對吧。”
“是。”她鄭重的點頭,“我不能出洋相。”
“可我們從來沒有合練過。”他好心提醒。
“是。”這一聲,她明顯沒有了底氣。
“怕了?”他躊躇着。
楊心悅:“怕。”
淩驕陽眉尾輕揚。
楊心悅眨巴還被風油精熏得掉眼淚的眼睛:“就怕追不上你。”
然後,冰場上的所有人都有看到的一幕。
從不将就別人的淩驕陽,居然勾下頭,刻意把兩腿叉開,就是為了讓目光能跟楊心悅平視。
更讓人驚嘆的是,他看着楊心悅的眼睛在說話。
等到楊心悅上場時,大家都只看到她一雙貓眼,紅得跟兔子一樣。
兩條淚痕,挂在臉上。
最慘的是,兩只眼像擰斷了開關的水龍頭,洩洪中。
所有人都在等待曾經的聯賽雙人滑第三名,今天跟冠宇男單完成第一次上冰測試。
但見此情景,每個人都在想,淩驕陽一定是直接拒絕了這次測試。
原因嘛。
淩驕陽向來以單人滑為人生追求,不會因為教練的壓力,就輕易轉雙人滑。
前面兩個隊員跟他試滑時,就能看出他根本不給別人機會。
從衛國和陳光兩人,都在安慰兩個跟不上淩驕陽速度的女隊員就能感覺到,他是有多不給人面子。
一個是于經理的侄女,另一個是舞蹈老師的妹妹。
總之,淩驕陽很難搞。
**
楊心悅踩着冰鞋,一臉沉重站在冰上,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等了一會,音樂聲沒有起。
環顧四下,李潇跟洪教練圍在淩驕陽身邊低聲說着什麽。
楊心悅對李潇真是感激。
都到這個份上了,還在為她說好話。
一會,洪教練轉身沖她說:“今天淩驕陽身體不适,你跟他的測試改在下一周。”
楊心悅擺好的姿勢僵在那,半天沒有動彈。
李潇叫她:“測試取消,心悅,過來。”
她錯愕的滑進休息區,一看淩驕陽,他正低垂着頭,心口微微起伏着。
一旁的洪教練口氣不再溫和:“淩驕陽你不是小孩了,這種過敏的事,應該懂得避免。”
助教和李潇都不知要如何解圍。
楊心悅伸脖一看,愣往。
淩驕陽過敏了?臉上、脖子上、紅得跟個麻辣小龍蝦一樣。
不可能吧。
他跟兩個女隊員,兩個人加起來只滑了不到五分鐘。
到現在止,近二十分鐘過去,怎麽突然過敏了
不會是身體有難言之隐吧。
洪教練對一直沉默不出聲的淩驕陽說:“淩驕陽,你趕緊去醫院看看,如果真是過敏症,以後飲食要特別注意。”
大家聽得一頭霧水。
他過敏,他對姜過敏,那為什麽他還要喝她給的姜茶?
楊心悅腦裏閃過一個念頭,心中馬上否定,但事實勝于雄辯。
知道內情的她,心中百感交集的擦着被風油精嗆出的鼻涕眼淚。
淩哥的壯舉,真是讓人感天動地啊。
“還有你,楊心悅,別低個頭不說話,就當我不知道。”洪教練秋毫必計的說,“你們年輕輕的不要玩手機玩過頭,大上午的懶洋洋的,沒有一點運動員的氣勢。”
哪有。
楊心悅心底小小抗議了一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到閏年時,才會有那麽一天不在狀态。
所以,每個三百六十五,她都人模狗樣的。
洪教練前腳走,隊員們後腳起哄。
衛國:“這就叫默契啊。”
“這算哪門子默契?”陳光一臉老成模樣,“這就是故意放水啊。”
此話一出,楊心悅快速向淩驕陽看去。
原本生得白淨的男人,現在紅得過分。
他跟喝醉酒一樣,白眼球都充滿血絲。
他站起,往外走,碰到李潇。
李潇拿文件夾拍拍他的肩膀:“老友,我認識你五年,從沒有看你吃東西過敏。”
淩驕陽繼續往前走。
李潇叫住他:“是故意的嗎?”
淩驕陽回看李潇,聲音淡淡的說:“聽楊心悅說,那姜湯是你熬給她的。”
李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