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悅整個人再次騰空飛起。
随之而來,她的身體像是淩驕陽手中的一只寵物貓,被他托着。
一會過肩。
一會在立于青鳥一樣,頭頂上旋轉,一會輕落于地上。
她剛剛站穩,雙手又被抓緊,身體随即往上空送去,耳邊傳來淩驕陽的低語:“保持空中姿态。”
說完她從他的身前,向後翻,貼着他的脊背慢滑到地上。
花滑的陸地訓練。
第一要有力量,第二要保持姿态。
前兩點,很多人能做到。
但第三點,表現力。卻是因人而異。
落地後的兩人,都如釋重負般。
楊心悅緊張不安的心足足幾分鐘後才歸于平靜。
而手機那邊的暗中指導的人,似乎對他們剛剛那三個托舉訓練沒有太多的興趣,只說:“測一下心跳。”
淩驕陽依言,拿出心跳儀扣在了楊心悅的手腕。
心跳儀的外觀長得像腕表一樣,上面顯示出來的紅色數字,正是此時楊心悅的心跳。
過了一百二。
通常運動員心跳比正常人要慢個每秒10次,而且就算是劇烈運動後,也會恢複得比常人要快些。
楊心悅的心跳明顯高過了預期。
花滑,短節目都在4分鐘以上。
各種托舉是整個節目得分的手段。
通常對運動員的體力要求極高。
就算是頂尖的世界級高手,也會滑過一場後,消耗大量的體力。
這還只是陸地訓練,比上冰的難度小了不是一星半點。
楊心悅忐忑的看着腕上的數字變化。
一直自诩在雙人滑上,比淩驕陽要專業那麽一點的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不安。
“你們的注意力沒有完全在訓練當中,還需要進行脫敏練習。”手機那端沒有絲毫猶豫的說。
“脫敏?”
這個詞,好像是用在訓練犬科動物上的。
主要是防止主人投喂食物時,因為動物的護食反應,而對主人産生攻擊。
楊心悅自覺對花滑,特別是雙人滑還是有點心得體會的,剛才跟淩驕陽做托舉時,她沒有覺得什麽敏感不敏感的。
“就是做技術動作時,要像……”手機那端的人斟酌了一會,“像雙人滑。”
雙人滑?
楊心悅自覺雙滑人就是兩人在冰面上,完成有質量的跳躍,高難的托舉,驚為天人的抛跳。
除此之外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他們做的不是“雙人滑”。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正悄悄有落在淩驕陽的身上。
正在聆聽教誨的他,目光罕有的露出迷茫之色,若有所思。
長久的沉默過後,手機裏再度傳出聲音:“放棄這次選拔吧。”
“當然不。”楊心悅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搶着回答。
“你們的動作很僵硬,像是兩個不相幹的人,跟機器一樣冷冰冰的。 ”那邊直率的說。
“前輩,主要是他對我還不熟悉。”她下意識的為他辯解。
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手機那端的“前輩”滿意。
“那你熟悉淩驕陽嗎?”那邊追問。
“我一直在熟悉。”楊心悅坦然承認現在的淩驕陽,跟她在比賽視頻裏所見的淩驕陽完全不同。
淩驕陽安靜的聽着她的回答,初練習的尴尬讓她三言兩語化解。
手機那端的聲音緩和了些,可話的意思卻讓人如芒在背:“你們是搭檔,做動作時,為什麽不看對方的眼睛?
雙人滑,需要眼神的交流。不是兩個人在黑燈瞎火各做各的!”
這個……
楊心悅偷偷看了一眼手機屏,沒有出現講話人的圖像,只有一只冰鞋出現在畫面裏。
而對方的口氣,前輩啊。
不過聲音聽着很年輕的。
“這樣的表現,別說是參加瓊海城的全國集訓,就是洪教頭那關你們都過不了。”
聞言,楊心悅着實倒吸一口涼氣。
淩驕陽安靜的聽着,沒有反駁,甚至臉上還帶着一些認同的表情。
楊心悅悄然看了他一眼,他的臉上還帶着從容的笑意。
被罵了還笑,他的心真不是一般大。
楊心悅并不知道,淩驕陽為了讓這位“幕後指導”出面指導他們,花了多少心思。
淩驕陽如實的說:“跟心悅無關,是我的問題,我習慣了一個人練習,一個人在冰上。”
手機裏的聲音停頓了一會,随後依舊:“在幾個小時內改變一個人的習慣是不可能的。”
楊心悅深以為是的點頭。
的确是這樣,她跟淩驕陽合練時,還時不時會有跟錢金龍合練時的保留下來的一些小動作。
但那是磨合了兩年才有的默契。
跟淩驕陽……她只求能完成動作就不錯了。
別無他求。
她的期待值低,不代表淩驕陽也這麽想。
“沒有什麽不可能。你不是一直想證明自己嗎?讓我和心悅入選,就是最好的證明。告訴那個姓洪的,當初他拆隊的決定就是個錯誤。”淩驕陽幾乎趴在了手機前。
隔着屏幕看着自己家人那麽渴望的眼神,一直冷靜的幕後指導也動容了。
她曾是冠宇最好的雙人滑隊員,一次傷病後,被拆隊跟另一個人組對。
從此她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巅峰狀态。
而她的搭檔在有了新人組隊後,也僅僅是昙花一現。
兩個人都不曾回到賽場上。
同樣的事情,在五年後發生了在了驕陽身上。
他在半年前踝骨動過手術後,他的狀态已大不如前。
十九歲的他,被宣布無緣男單全國賽時,足足有一個月不曾踏上冰面。
這對于每天至少有六個小時在冰面練習的他,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手機那端的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楊心悅看着眼前一幕有點哭笑不得。
他們兩居然跟一個線外指導隔空僵住了。
淩驕陽一副今天不搞定就不罷休的表情。
手機屏上的對方還是一只寒光閃閃冰鞋,冰刀的斜立,一動不動。
時間分秒流逝。
雙方都沒有再開口。
既然說不下去,那只好她來活躍一下氣氛:“前輩,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其實我覺得問題關鍵是我們男女有別,所以淩哥是顧慮重重哈。
淩哥,別把我當女的。這樣想會不會好點?”
室內空前安靜。
淩驕陽目光微微帶着驚訝。
楊心悅絲毫不覺得這話有何不妥,繼續她的勸服工作:“要不當兄弟?”
“……”
雙人滑可以說是冰上雙人芭蕾,親近無比的肢體動作很多。
敏~感~部位的接觸可以說是極為日常。
大多數人一看雙人滑,難免會想,不是夫妻男女朋友做這種動作太過~火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東方選手,一直在表現力上讓西方評委們壓分的原因。
技術、難度都已經登峰造極了,可是被西方推崇的情感表現從來是國內花滑的弱項。
雖然她都已經表明得清清楚楚,沒有誰比她更能犧牲小我。
作為搭檔的她說到這份上還不行嗎?
可是淩驕陽依舊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
她唉了一聲,索性把話說開:“就算以後嫁不出去,也不會賴到你頭上的。別那麽封建好嗎,淩哥?”
淩驕陽頭微微轉過來,盯着她數秒,他不否認,他的确有這方面的障礙。
“放心,我們00後沒有那麽矯情。”她大方的說。
淩驕陽定定的說:“這話跟誰學的?”
“李……”楊心悅馬上打住,她可不能出賣身後的狗頭軍師李香,“沒有,自從遇到你,我早就出口成章,而且全靠自學成才。”
淩驕陽用看“天才”的表情打量了一會,目光從她身上移到手機屏上;“她真很像你。”
手機那端人正在縫娃娃,被這句話嗆得紮到了手。
鼓着眼睛瞧了楊心悅幾眼,心說哪裏像了,小個子,平胸,說話跟個小男生一樣。
不過對花滑的火辣勁,的确跟她有一拼。
她腦中閃過李潇的身影,跟眼前的畫面何其相似。
她放下手中的活計,突然發話:“走過去,看着對方的眼睛。”
楊心悅尋思這是個互動環節,幕後指導是淩驕陽請的,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配合一下,她努力的擡起眼,盯着淩驕陽看。
淩驕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四目相對。
但兩人相隔至少三米之遙。
“哪一對花滑選手,會距離這麽遠?牛郎織女嗎?”
“……”
室內頓時一窘。
楊心悅帶着小心的神色瞥向某人,淩驕陽很識大體的——小跨一步。
這算是他最大的讓步一樣。
楊心悅的眼睛露出微微的嘲笑之色,原來淩驕陽也有怕的人。
看他跟洪教練還有于經理說話的态度,也是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
這一度讓她覺得淩驕陽因為實力超群,所以在人前總有些自負。
就算是受了傷,他也能虎死不倒威的保持住作為冠宇一哥的尊嚴。
“淩驕陽,”手機的聲音緩慢的說,“盡快熟悉你的搭檔,這能讓你們受傷概率降到最低。”
聲音還是那麽不急不緩,甚至像是母親對孩子的一種叮囑。
可是又有讓人不能抗拒的魔力。
淩驕陽沒有動,楊心悅反而無比聽話的跳到了淩驕陽的跟前,擡頭挺胸,像寵物貓見到久別重逢的鏟屎倌。
她不忘記向着鏡頭示意一眼:“我們現在近到能目測他眼裏的血絲。”
說完,回轉頭。
少女的呼吸拂過耳時。
她看到他的耳尖泛紅。
“抱她。”手機那端輕輕飄出一句。
“前輩,要不要用這麽熱情的方式熟悉彼此。
東方人不是講究含蓄……”
“稱出體重,精确到公克。”手機裏在下達命令。
楊心悅心中一抖,這位導師真是不走尋常路。
還在一片震驚中,腋下驟然多了一股力量。
她被舉起,離地半尺。
“不對,不是拎包,她是個人,你得用抱的。”
淩驕陽的舉動被批駁了。
楊心悅倒是心中小小幻想了一下被淩驕陽當奶娃娃抱起來時的樣子。
她微笑的一伸手:“來吧,太陽神,就當恩澤四方了。”
淩驕陽勾頭看了她一眼,略遲疑着要從哪下手才好。
不等他出手,楊心悅聽到手機在催了,只得先下手為強。
她直接蹦到了淩驕陽的身上,雙手扣脖,雙腿鎖死在他的腰間。
随後歪頭在他的脖間小聲說:“42.03。”
說完對着一臉懵的淩驕陽眨了眨眼。
放水,她可是內行。
淩驕陽默了默,雙手勾住楊心悅的,往上一帶,“42.05。”
太沒默契了。
連作弊都不會的耿直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