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冬會開始在日本櫻花初開的三月。
下車前,楊心悅就看到幾十個舉着攝像機,個個以挖料為職業的人,都沖鋒般的圍堵車門。
從酒店上車時,彥燕飛就搶了靠門挨窗的位置,此時,正好所有的鏡頭都沖着她去了。
因為樸真的緣故,她被自然而然的關注到了。
“此次換了新搭檔,為什麽沒有開新聞發布會呢?”英語提問。
樸真答:“這是隊裏的決定。我們只管比賽。”
“新搭檔叫什麽名字?”
樸真看一眼彥燕飛:“比賽時,會有字幕打出來。”
他的英文也就這樣。
彥燕飛一笑:“Yvette。”
樸真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彥燕飛還有英文名,而且還是這麽拗口的名字。
車門打開,媒體立即圍住了彥燕飛,問了幾個問題。
彥燕飛的英文是真好,正宗的美式發音,自信而流利,用詞更是地道風趣。
她跟別人相聊甚歡,楊心悅這個大生臉,是沒有人知道的。
故而拉低帽沿,側身悄然走過去。
有人問了一句:“這位是不是您的隊友?”
彥燕飛目露輕蔑,用中文沖着楊心悅的背後喊:“叫你呢。”
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
楊心悅明知她在叫,但真的不想壞了教練組交待的事,低調進場,因為這次比賽本就來練兵的,哪有練兵的人搞得大張旗鼓的。
所以她索性當聽不見,飛快的往入口處走。
通過運動員入口時,那兩名客氣的工作人員向她九十度鞠躬時,楊心悅很不适應的想讓開。
身形剛一動,肩頭讓人按個正着。
“這是禮節。”淩驕陽提醒。
“哦,”楊心悅沖那兩人笑笑,上身微微前傾,來了一句日語,“謝謝。”
那兩名工作人員中的女生很意外的擡眼看她,因為通常外國運動員都只說英文,那種亞洲各國的口音,連蒙帶猜加比劃什麽應付一下。
沒有想到聽到了流利日語,于是女生馬上回了一句:“不客氣。”
等她走後,那女生特別看了一眼登記表上的名字,悄悄跟同伴說:“她是中國人,會說日語呢。”
同伴;“說不定是你弟弟羽生君的粉絲。”
“哦!”紗菱又向楊心悅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弟弟在中國也很出名啊。”
同伴:“可惜他不參加這種級別的賽事。”
運動員陸續進場,紗菱和同伴低頭忙碌,突然間,外面一陣騷動,一個身穿拉鏈衫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只跟紗菱打了一個照面,就被放了進去,蜂擁而來的媒體體喊出一串的日語。
楊心悅套着運動衫,在後臺做熱身中。
賽前教練說過,進場後盡快适應環境,不要分心在別的事情上。
所以她真的聽話的把自己圈在後臺,連水都不喝的熟悉環境。
淩驕陽則安靜的呆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挂着耳塞一如往常。
楊心悅看到樸真領着彥燕飛選在一角,加緊練習,默默看向端坐另一邊的淩驕陽,他也太平靜了吧。
亞冬會,怎麽說也算是走出國門了,怎麽他的內心一個水花都沒有的感覺?
傳說中的反正是來練手的,所以就佛性一把的意思嗎?
她走過去,勾下淩驕陽的耳朵上的耳塞:“淩哥,等會比賽。”
淩驕陽:“知道。”
楊心悅:“要一起練練嗎?”
淩驕陽搖頭。
楊心悅:“緊張就說出來,不要憋着。”
淩驕陽笑:“那你緊張嗎?”
楊心悅:“我不是很緊張,因為奪牌的壓力在他們的身上。”
淩驕陽:“因為我是新人,所以沒有裁判緣,所以……”
他向樸真看了看才接着說:“評委評分除了技術分和節目內分之外,其實動作的執行加分才是運動員最不能掌控的。”
楊心悅點頭:“我發現了,所以我深以這次來亞冬會,就是讓我們來旅……”
“藥教練好!”淩驕陽突然打她的話,十分突兀的喊了一聲。
楊心悅真心佩服淩驕陽迅猛無比的應變力。
藥教練看了看她,皺眉:“你們在閑聊什麽?”
男朋友這麽給力,她怎麽能是個熊包呢。
“我們在說履行當初的諾言。”
“諾言?”藥教練不信的板起臉。
“對,我和淩驕陽算是替老将征戰亞冬會,一定要好好表現。”她說得小臉發紅,讓人聞言熱血沸騰。
藥教練點頭:“你們沒有什麽積分,得一步一步來。”
本來藥教練對楊心悅一番套路式的表态還算認可,可是當他說話時,發現小家夥的眼睛不知什麽時候望向了另一邊。
而那個方向,正好閃過一個穿着拉鏈衫的男子,個子并不算高,身形卻能一下子吸引住人的眼睛。
藥教練輕咳了一聲:“注意點形象。”
原來楊心悅看着那個方向眼睛發直,就要是貓看到了魚一樣,就差叫喚兩聲了。
淩驕陽适時出聲:“走一起做一下熱身。”
楊心悅愣頭愣腦的說:“我現在很熱了,再熱得上頭了。”
淩驕陽目光微微一寒,向那人的背影瞟了瞟,眼內的光芒不再友善,想了想才驀然一扯身邊的呆瓜:“那帶你去吹吹冷氣。”
說完,拉起楊心悅的腕,往無人的角落走去。
楊心悅雙眼所盯方向不變,邊走邊保持對那個方向行注目禮,幾次欲從淩驕陽的手中掙出來,跑向已經漸漸看不到人影的“目标地”。
淩驕陽貼着她身後站了幾秒,往她耳朵裏吹了吹氣:“還記得我們自由滑表演的是什麽嗎?”
楊心悅木木的說:“《花木蘭》。”
淩驕陽:“我們表演的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女将軍,你能不能進入狀态一下。”
楊心悅回頭摸了摸淩驕陽的耳塞:“還說我呢,你在沙發上躺得跟大爺一樣,你是表演花木蘭的阿爺嗎?”
淩驕陽輕笑,取下左耳塞往她的耳朵裏一塞。
“靖康恥,猶未雪……”
雄混的男聲從耳塞裏傳出來,這可是她楊心悅背得最熟悉的一首詞。
《滿江紅》。
楊心悅對這詞的熟悉,得從她小時候開口能叫爸爸開始算。
那時,老爸天天沒事就念這詞。
爺爺那輩的人,喜歡,老爸更喜歡,楊心悅雖是女兒,對這個詞……被動的記下,被動的在幼兒時期向家中父老背誦,再後來,高中了,終于她主動了一回。
還是她進育才那一天,老師搞了一節愛國主義教育。
大家都是抄着百度,念着雞湯。
只有楊心悅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當衆朗誦了一首《滿江紅》,然後,男生都莫名的記住了她的名和姓。
自此育才的女生們都以為搞體育的女生,全是像她樣,長着可愛的臉,身體住着軍人一樣的靈魂。
往事種種。
一下子勾起了楊心悅的壯志雄心。
同時,楊心悅也收回了蕩漾的思緒。
楊心悅:“淩哥……”
淩驕陽:“不許說’我錯了‘……”
楊心悅:“?”
想了想,她說:“與其追着他,思慕他,當一個普通的冰粉花迷,不如上冰比賽,做一個真正的征服者。”
淩驕陽嚴肅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松動,視線緩慢從她的臉上移到她的嘴角,紅若豔花,真想親親……
唉,他微微在內心嘆了一口氣,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比賽要緊,要親回酒店去親。
退而求其次的他,伸出雙手,抱住楊心悅。
楊心悅被突如其來的一抱搞得蒙住,雙人滑隊員間動作親密不假,但只是為了做技術動作才會有肢體接觸。
……不好吧
……其實抱抱有什麽要緊的。
這是禮節……
她不好意思的看看四周,沒有人注意……
嘿嘿,那就……把手摟在他腰上,賽前熱身而已,想着心底暖如朝陽,臉上一片溫柔。
她擁抱着眼前人,完全忽略了剛剛一閃而過的身影。
即使彥燕飛尖叫着的沖那團影子飛跑過去,她依舊無動于衷的跟淩驕陽相擁在一起。
冰上“六練”時間開始。
雙人滑有四對選手上冰練習,做适應冰面的熱身。
楊心悅和淩驕陽依輪次是最後上場的,上冰時,她脫掉了外套。
玫瑰紅的短裙,前襟上繡着黑色的棱條紋飾。
一頭短發的她看起來幹練精巧。
淩驕陽的表演服則是黑色,領口做的正是漢服式的斜襟。
衣料上燙金的火焰紋,正好跟楊心悅額前推波出的紋路一模一樣。
觀衆席裏,距離他們最近的一片地方,是中國冰粉,紅色的衣服,紅色的國旗,有人把微縮的國旗貼在了臉上,額前。
突然有人高喊:“楊心悅!”
楊心悅笑笑,她還是個新人,居然能在這裏遇到國人,這種感覺真不錯。
淩驕陽上冰後一刻不閑,在冰上試了個3T。
接着很低調滑了半圈查看冰面冰坑的情況。
通常靠近評委席前區的冰面,冰坑比較多。
在做跳躍、托舉、撚轉時,要特別避開。
楊心悅在另一邊滑了半圈,默默記下淩驕陽之前跟她交待過的要查看的位置。
最後一分鐘時,看到幾對試練的人已基本完成跳躍練習,楊心悅向冰中央滑去。
這個時間裏通常沒有什麽人練習,所以她的滑行速度很快。
一個加速,右腳外刃切冰發力。
就在她身體奮力一縱的瞬間,一道紫蘭色的身影像光一樣的沖撞過來。
“哦!”
“天啊!”
雖語言不同,卻表達着同一種情緒。
意外!
吓人!
觀衆席上一片不知所措,夾雜着唏噓感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冰上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撞人了。”
“誰?”
“不認得,反正撞人的不是中國人。”
“誰撞的誰還不一定呢。”
楊心悅沒有看清楚來人,只覺得自己躍起時還未有完全離地,就被一堵牆狠狠的拍了下來。
身體不聽支配的往前撲去,頭擦着冰面滑出了幾米遠。
她整個人俯在冰上,半晌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腦子半天回不過神來。
淩驕陽很快趕過來,他看到楊心悅的頭貼在冰面上,表情痛苦異常。
他不敢去扶她,只得蹲在她的身邊:“別用力,慢慢起身。”
楊心悅躺了一分鐘,感覺到額頭處有些粘黏,手撐起坐在冰上,摸了一把,一片紅色分外刺眼。
她指間抖了抖,喘了幾口,才扶着身邊的人慢慢站起。
在看到淩驕陽的那一刻,她還盡力的笑了笑:“淩哥,我破相了嗎?”
“沒有,傾國傾城。”
明知他在安慰她,但心中卻很歡喜。
“這下真的很應景啊。”她自嘲着。
“嗯,熱血勵志。”
淩驕陽扶住她,慢慢往前滑,教練和隊醫迎上來。
藥教練:“怎麽樣?”
隊醫上前看了看,額前的頭皮被冰面上的冰碴滑破,不算深,但是因為先撞擊後拖拉,血水不斷往外滲。
受傷最重的地方,已經開始腫脹。
他趕緊拿上冰袋讓楊心悅覆在傷口上:“都是擠壓傷口,頭皮處撕開了一公分,只怕是要縫針。”
聞言藥教練如五雷轟頂。
縫針還怎麽能上場?
他沉默着看着痛得龇牙咧嘴有楊心悅,拿出了手機。
他要跟鐘教練彙報。
鐘教練正跟在彥燕飛和樸真的身邊,還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
淩驕陽上前按住藥教練的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