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七被扶進花轎的時候,正好有一陣風吹過,紅蓋頭飄了飄,正露出她塗得豔紅的雙唇。她在不知是哪個嬸娘的提醒下微微低頭,卻在邁進嬌子的時候停了下來,聞人七掀起蓋頭,回首望去,何青書、郝芳芳還有她那剛滿七歲的小弟正在不遠處站着。

“回去吧。照顧好爹。”

她輕啓唇畔,雖然沒有出聲,但她知道那三人都能聽見。

垂下眼睑,踏進花轎,聞人七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線中。

郝芳芳沒忍住,雙目垂淚,輕泣起來。

“芳芳姐不用哭,我姐會回來的。”聞人不予扯扯郝芳芳的衣袖勸道。

“你怎麽知道?”郝芳芳擦擦眼淚,難過的問。

“因為她是我姐,我姐才不會不明不白的就嫁給什麽河神!”聞人不予看着花轎篤定的回答。

“沒錯,小七是個堅強的女孩,她一定會回來的。”何青書抿緊雙唇,難得的臉上露出堅定的神色,“今晚我就守在這裏,我倒是要看看那個河神是個什麽人!”

“青書哥,我陪着你。”聞人不予拉拉還在哭泣的郝芳芳,“芳芳姐,麻煩你今晚照顧下我爹。”

“不予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伯父的。”郝芳芳點點頭,“我這就回去跟娘說一聲。”

郝芳芳一走,何青書與聞人不予二人便趁衆人不注意時躲進了距離花轎不遠的草叢裏,夏至野草叢生,正好遮住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只是,兩人料定了聞人七會有後招沒錯,卻沒想到夜幕剛降,便有睡蟲鑽進了耳朵,直接躺倒在草叢裏睡着了。

花轎裏的聞人七已經掀開了蓋頭,她都想好了,如果真有河神,她就做河神的新娘,然後懇求這個神夫婿先救救自己病重的老父親,再讓他想辦法把小弟送出村子去讀書,反正神的家人總該是有些好處的,就當是他娶自己的聘禮。要是根本沒有河神,或者有誰來冒充……

聞人七緩緩從袖子裏抽出一根半個胳膊粗長的擀面杖,她就把他打的哭爹喊娘!還要叫全村的人都來看看,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麽鬼怪神魔!

為此,她還偷偷換上了去山野打獵時的鞋子,鞋底上縫着防滑的倒刺,只要有人掀轎簾,她就先給他一腳再說!

只是,怎麽突然這麽安靜?

聞人七皺起眉頭,連蟲子的叫聲都聽不到了。

咽口唾沫,雖然現在聽不到動靜,但直覺告訴聞人七,轎子外面現在站着什麽東西。

女人的直覺總是準确的,在她擡起腳運足力氣打算來一發驚天一踢的時候,我們的河神大人洛白,剛剛從湖中緩緩升起,一步一漣漪的來到了花轎前。

掀開轎簾的剎那,他是滿心激動的。

在此之前,洛白想了很多種轎中女子的神态,她可能會有點害怕,身着紅衣頭蓋紅紗在微微發抖,也可能正好奇的掀開蓋頭張望着,猛地見到自己露出嬌羞一笑……嬌羞一笑……洛白臉上露出了蕩漾的神色,他施了法讓整個村子寂靜,唯獨留了這頂轎子,就是想看一眼他那未來妻子的嬌羞模樣。

“娘子……”

他輕念着挑開簾子,毫無防備的把全身暴露在轎前,卻怎麽也沒想到轎中直接沖出一股大力直接把他踹回湖裏。

“撲通!”

水面上炸開了大大的一朵水花。

“小賊受死!”

聞人七跳出花轎,把頭上蓋頭往地上一扔,指着湖中還在抹臉的河神大喊一聲,緊接着撲上去,抄起擀面杖就打。

“我讓你冒充河神!我讓你娶新娘!我讓你折騰,讓你瞎折騰!”

洛白壓根沒想到轎子裏會沖出這麽一個人見着他就又踢又打,湖邊水不深奈何在噼裏啪啦的棍杖下他竟然站不起來,只能在水中亂撲騰着挨棍子。

使出全身力氣暴揍河神的聞人七不一會兒就累了,她挽着袖子後退兩步,擀面杖橫在肩上,指着趴在水裏披頭散發看不清模樣的河神大喊道:“站起來讓姑奶奶我看看,你到底是誰家的臭小子!”

洛白嘴角抽了抽,他擡起被湖水浸得濕淋淋的袖子抹把臉,不小心碰到被暴打時屢次中招的眼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疼,真疼,看樣子這人是真想至自己于死地,你說他一沒得罪天二沒得罪地,就想娶個媳婦,怎麽就冒出來這麽一個家夥?

捂着眼睛起身,洛白見眼前人還有往前沖的架勢,不由得一個後跳。

“你等等等等——”

“等什麽等,快說你是什麽人?”

夜幕下聞人七也看不太清對面的人到底是誰,但連她一腳都躲不開肯定不是什麽神仙。她舉着擀面杖,大有你不招我就屈打成招的架勢。

洛白甩甩濕成一绺绺的長發,即使是在濕身狀态下他也要保持作為一個神的形象。

“我是河神——哎呀——呀!”

話未落音擀面杖從側臉爆抽而過,洛白被打的口水四濺,再次撲進水中。

“你再說你是河神!”聞人七瞪眼,一腳大力踩在洛白肩上,毫不留情的碾了又碾。

這麽弱的河神?騙小孩子吶!

“我真的是……咳咳……河神……”洛白努力掙紮,無奈這種半身扭趴在水中的姿态實在是使不上力氣。

聞人七冷笑一聲,擀面杖在手中試量了試量,再次發着咻咻的聲響朝洛白甩了過去。

“哎哎哎我說我說我說!”洛白抱住頭,在擀面杖落在身上前大聲喊道。

擀面杖在洛白鼻梁前嘎然止住,聞人七松開腳,撩起被湖水浸濕的長裙往腰間一系,擀面杖在手心一上一下的敲着:“說吧。”

洛白站起身,單薄的長衫早已濕透緊緊貼在身上,他扯了又扯還是難受得無法忍受。他忌憚的看了兩眼那個在月光下殘暴度堪比惡魔的女人,咳嗽兩聲輕了輕嗓子,然後運足氣息:“凡人,你可知罪?”

聞人七挑起眉毛。

“弑神是重罪,對神不敬也是重罪!”洛白剛挺起胸膛,見對方揮着不知名的武器就要撲上來,趕緊跳着躲開,“你可別以為我不敢跟你動手,我這是神不跟人一般見識!”

“那你就見識給我看看啊!”

聞人七哪肯吃這套,撸着袖子就上,洛白往哪兒跳她往哪兒打,憑着利落的身手幾乎是百發百中,不一會兒對方就又挨了她數下,直疼的哎呦哎呦大叫。

“呔!”

不知道是不是疼得狠了,洛白突然往湖中心一退,指着聞人七大聲喊道。

聞人七被他驚得一愣,手中擀面杖揚在半空數秒,愣是沒落下來。

“本神不與你計較,你莫要蹬鼻子上臉!”揚手就要唱大戲,洛白趁着聞人七不備,化身一股青煙飄走是也。

“本神不會放過你的!”

這是洛白逃走前丢下的最後一句話。

聞人七眨眨眼,又揉揉眼睛,轉身四處張望,發現人确實不見了,冷哼一聲。

“還真會點兒功夫,以為會輕功能能裝神仙嘛?”

叫你裝神仙!再來打不死你。

扛着擀面杖,聞人七雄糾糾氣昂昂的回家了。

再說洛白狼狽不堪的回到栖身的山洞,一進洞門口就看見某個愛美如癡的仙子正對着他從老君那裏淘換來的淘汰照妖鏡扭着腰肢。

“我說,小鯉。”洛白捂着隐隐作痛的眼睛,不解的問,“你站在照妖鏡前面能美出什麽?”

怎麽看都是一條紅色的魚在鏡子裏左搖搖尾巴又擺擺短到不能在短的魚鳍。

“呦吼~河神大人回來啦?”小鯉頭也沒回的跟洛白打着招呼,“你懂什麽,這是最原始的美。”

“……”

對異性的審美無法理解的洛白拿過真正的鏡子,皺着眉查看眼角有沒有腫起。疼是次要的,破相就不好了,要知道他為了這副好皮囊可是多修煉了三百年才選擇化形的。

“你那嬌滴滴的新娘呢?”

小鯉從洛白身後冒出來問道。

“小鯉,我鄭重警告你!”洛白啪的一聲把鏡子摔在石桌上,“以後不要再我面前提起新娘兩個字!”

“怎麽,被人給揍回來啦?”小鯉幸災樂禍,“我看看我看看,這眼角青的,怎麽着?河神大人,那群凡人是圍毆的還是請了道法高深的驅魔人?”

“哼,我是不想跟她、他們動手!”洛白一想起那個暴力新娘眼角就滋啦啦的疼,但在同伴面前還是要面子的,他一揮手不屑道,“我可是要保得一方平安的河神,怎麽能跟一群凡人一般見識?打吧打不得,躲吧雙拳難敵四手,這才受了點小傷好吧?”

“保得一方平安的河神?”小鯉又飄到了照妖鏡前,“沒聽說過哪家河神一上任就要娶凡人新娘的,還恐吓人家村長不給娶就發洪水,你就不怕地仙一狀告到九重天,先撤你的仙資後拆你的仙骨?”

“他敢!”洛白對此倒是毫不在乎,上九重天?先看看夠不夠資格再說。

“地仙敢不敢的另說。”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小鯉湊到洛白跟前笑着說道,“就說你娶媳婦這事,要我就咽不下這口氣,搶也得把新娘搶回來。”

洛白一把推開好友,嫌棄的揮揮袖:“你離我遠點,身上一股子腥氣。”

“有嗎?”小鯉慌忙擡手四下聞聞,“沒有啊,我可是剛剛洗了花瓣浴的!”

聽到花瓣浴三個字,洛白不由得一陣惡寒。他打開始認識眼前這條鯉魚精開始,就不明白她為什麽放着好好的天資不去修煉,天天在化形上苦下功夫。當然,想不明白的洛白選擇性遺忘了自己為化形更加帥氣逼人一點多修煉的那幾百年。

“妖就是妖,就是去王母的湯池裏泡上百年也泡不掉你一身臊。還搶新娘,我要的是一個心甘情願愛着我崇拜着我不論我是喜歡吃甜豆腐腦還是鹹粽子都能死心塌地跟着我的知心人,你個小妖精懂什麽?”

小鯉撇嘴,對洛白的話懶得反駁。

“不過,有點你倒是說對了。”洛白托着下巴道,“不蒸饅頭争口氣,這賬我可得好好算一算……”

“怎麽算?你真要發洪水啊?”小鯉睜大眼睛瞧着洛白。

“想什麽呢,我是那麽公報私仇的人嗎?”洛白輕哼一聲,輕蔑道。

洛白四下打量着光禿禿的山壁,這山洞平日裏只他一仙居住,就擺了張寒冰床和石椅石凳,看起來十分落魄。他記得凡人的書籍中有記載,若是成親,新房可是要塗椒牆燃紅燭鋪紅帳的,現在看來,不僅那群凡人沒把這次的河神娶妻當回事,他自己好像也沒太上心,什麽都沒準備就穿着一身新衣去接親了。

這樣想着,洛白揮袖掃過寒冰床,大紅的紗帳憑空從洞頂垂下,又打了個響指,石桌上燃起一雙紅燭,洞壁上也貼上了大紅喜字。他歪頭想了想,腳下跺了跺,一條鮮花鋪就的紅毯從洞口織開,鋪滿了整個山洞。

正在照妖鏡前美着的錦鯉仙子發覺了山洞裏的變化,輕笑一聲,甩着手帕扭到洛白身前:“我說尊敬的河神大人,這新房布置的着實不錯~”她展開纖細的五指撫上洛白微微凹下去的鎖骨,順着緊實的肌肉線探進那身大紅的喜服裏,在洛白耳畔輕吹一口氣,“不過你真的明白洞房是怎麽一回事嗎?”

洛白側頭躲開錦鯉仙子探過來的紅唇,将在自己胸前作怪的手掏出來,一把推開。

“你離我遠點,腥氣熏天了要。”

錦鯉仙子順勢往同樣鋪滿了鮮花的寒冰床.上一躺,她嬌媚的攀起雙腿坐起,對擡腳就要離開的洛白說道:“我就要去參加仙子比美大賽了,你可只有一次機會哦~”

“什麽機會?”洛白回頭。

“弄明白洞房的意義啊。”錦鯉眨眼。

“哼,你真以為我是白癡嗎?”

洛白朝錦鯉丢了個白眼,轉身離開。

不就是在一張床.上睡覺嗎?只要身上沒有怪味他都能忍受!

剛剛化形不過百年第一次來人間的河神大人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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