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過晚飯後不久,六醜便來找聞人七。

“就我們兩個?”聞人七見六醜并沒有去找洛白與林英的意思,不解的問道。

“嗯。”六醜牽着聞人七繞着小道而行,“憑着西河師姐的功力,肯定會一眼看出我施加在洛白身上的陣法,到時反而不好解釋。”

因為天色已暗,昆侖派中早已掌上了燈,尤其是仙器大會将近,半山腰下一片燈火輝煌。但六醜帶的路頗偏,聞人七心思她是不想碰到太多人,也可能是仙器閣位于偏僻之地,她沒有多問,只跟在六醜身後前行。

兩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蜿蜒小道漸見盡頭,再往前行已無路可走,聞人七這才有些奇怪,她扯了扯六醜。

“六兒,沒路了。”

六醜拍拍聞人七的手,囑咐道:“你且跟我來,莫出聲。”

聞人七點頭,但心中依舊困惑不已。

不多會兒,兩人已行到了阻擋前路的山壁之前。

滿目嚴肅的六醜雙手張開,十指指尖相對,口中念念有詞,只見有瑩瑩白光從手心泛出,漸漸将六醜的十指籠罩。六醜雙手一合,白光大盛,倏忽間只見六醜飛速在山壁上畫出一個法陣,輕喝一聲“破”!

山壁發出一陣轟隆隆的低鳴,連腳下的小路似乎都在颠簸,聞人七趕忙扶住六醜以免摔倒。不多時,只見山壁緩緩從內打開,一個同六醜穿着打扮差不許多,但身材更加高挑烏發垂地的女子從山洞中走出。

“六兒,怎麽是你?”那女子見到六醜,十分驚喜。

“西河師姐。”六醜笑着喚道,她将聞人七帶出身側,“這是我師父新收的門生,小七。”

西河噗嗤一聲笑出來:“玉虛尊上真是好興致,一個六兒,一個小七,下回是不是要收個小八小九?”

“西河師姐就不要笑我了。”六醜知曉自己的名字給師姐妹們帶來不少樂趣,也不惱。她将西河拉到一側,小聲道,“你看這小七根骨如何?”

西河上下打量了幾眼聞人七,直把她看得渾身發毛才收回目光。

“資質一般,若是肯下功夫,有足夠耐力,勉強能算上玉虛尊上的門生。”

“我也這麽覺得。”六醜撅起嘴,埋怨道,“但是師父不這麽認為,他老人家說小七根骨奇佳,是個修仙的奇才,要收作親傳徒弟呢。”

“啊?”西河又細細看了聞人七幾眼,“實在是看不出來。不過若是師叔所言,怕是差不了多少,你我功力還不夠。”

“哼,若說功力,平輩裏哪個能比得上西河師姐?”六醜話裏話外,似乎都在表達着對聞人七的不滿。

“你這張嘴倒是越發會說話了!”凡人對奉承的話都喜歡聽,修仙者也不例外。西河看出六醜并不喜歡聞人七,這才問道,“那你帶她來我這兒,是要做什麽?”如果玉虛尊上下決心要收她為徒,她也幫不上什麽忙。

六醜嘆口氣,滿目無奈:“師父雖然看上了她的資質,她卻執拗的很,一心只想回去孝敬二老,死活不肯同意來派中修仙。”

“所以我今天帶她過來,想讓西河師姐你行個方便,讓她進去瞅瞅藏寶閣內的寶物,開開眼界。”六醜這才說到重點,她略帶懇求的看着西河,“此趟她若真能開竅,肯留下來,也不辜負師父對她的一番期望。”

西河卻定定的看着六醜:“六兒,不說你師父的意思,你可願意多個師妹?”

“哎?”六醜沒有想到西河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心思若真多個師妹也算有個人作伴,便點點頭。

西河沒有回話,她師從靈虛尊上門下,統共算來有十幾個師兄弟姐妹,師父也只緊着他們這幾個資質頗佳的徒弟照顧,就連她一年也見不到師父幾面,更不用提資歷尚輕的師弟師妹。

其實她在心底還是羨慕着六醜,玉虛尊上門下只有她一個徒弟,師叔有大事小事總會帶她在身邊,修行也是親身教導。西河明白自己雖然根骨底子好,但論進步,平輩裏卻真沒有人能比得上六醜。

“西河師姐?”

六醜的輕喚,将西河從沉思中驚醒。

她又打量了幾眼聞人七,心中突然有一個想法,若是玉虛尊上也多收了徒弟,不再親身教導六醜,是不是她的修為就會落下來,變得和他們這些平輩一樣,數十載也悟不破師父的一句講道之言?

“好,我放你們進去。”西河應下來六醜的請求,她叮囑道,“但時間不可太長,不要亂動裏面的寶器,尤其是仙器閣裏的仙器,一件也不許碰。”

“還是西河師姐對我最好了!”六醜抱住西河的胳膊晃了晃。

西河擡手刮了下六醜的鼻頭,這才将目光移向聞人七。

“此次破例讓你這個外人進入藏寶閣,今日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嗎?”

她冷言冷語,聞人七不明白怎麽同六醜談得好好的突然就轉到自己身上,但看到六醜朝自己使着眼色,連忙應下來。

“快去吧。”

六醜牽着聞人七進入山洞,西河并未跟上,在關閉了山口之後便盤膝坐在原地,周身泛起白色熒光,靈力貫徹整座山洞,将洞中的一絲一動都掌握在手中。

“六兒……”聞人七想問方才兩個人談了什麽,六醜将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靜音的手勢。

她掰開聞人七的手,在她手心劃道:“有人監視。”

聞人七明悟的點點頭,捂住嘴巴不再說話。

兩人又如來時那般,一人在前方帶路,一人在後跟随,不再多一言一語。

山洞內壁上每隔一丈的距離鑲嵌着一顆夜明珠,珠子光芒如燈火,照得整座山洞都明晃晃的。兩人前行不多遠,只見一扇由紅鐵鑄就的鐵門擋在了路前,鐵門上張貼着兩張神明畫像,一個持長戟一個持長刀,兩把武器交叉正好鎖住大門。

六醜恭敬作揖:“玉虛道長座下首徒六醜奉命查點閣內寶物,望神上通融。”

聞人七有樣學樣,也鞠躬作揖。

只聽到咔嚓一聲,畫像上交叉的武器分離豎起,鐵門緩緩開啓。

六醜并未起身,而是朗聲道:“多謝神明。”

她拉住聞人七,閃身進了鐵門。

身後咔嚓一聲,鐵門再度被鎖上。

聞人七被拉了一個踉跄,待她擡眼,只覺眼前光芒大盛,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她捂着眼好一會兒才放下手,這才發現原來這山洞中竟是暗藏如此一片天地!

只見原本通幽的山路已不見,映入眼簾的是高不見頂周不見邊的一片開闊空地,空中漂浮着點點星光照亮整片區域,腳下則是浮雲翻騰,踏上去好似踩在雲上,讓人不知如何前行。

而在這片空曠的空間裏,樹立着六道泛着金光的大門,門上有扁書着“淩翔閣”“懷古閣”“仙器閣”等字樣。

“這裏是虛無空間。”六醜見聞人七已經驚訝得說不話,解釋道。

“虛無空間?”聞人七更加疑惑了。

六醜笑笑,“你們凡人不解是應該的。”

“這六道門的後面分別連着一個特殊的空間,每個空間的具體設立地點只有掌門知道。普通人若想進入,只能通過這道山門。“

“那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仙器閣?”聞人七指着金光最盛得那道門問。

“是。”六醜點點頭,她将手伸給聞人七,“你牽好我,進門後定要清空腦中雜念。仙器閣裏多為靈氣之物,其中不乏可使人致幻的寶器。”

“好。”聞人七咽口唾沫,牽住六醜的手。

六醜走近仙器閣,朝着那道金門探出一只手。

好熟悉的感覺……

六醜蹙起眉心,她以前只随師父進過懷古閣,為什麽現在這道門會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牽着聞人七前行,在整個身體都隐入仙器閣大門之時,忽然有個女聲在腦海中炸開——“為問花何在”——

什麽?誰在說話?

牽着聞人七的手一輕,意識到自己陷入幻境的六醜連忙回身,只見一片虛空之中聞人七早已不見了身影。

金色的大門在不遠處閃爍着刺眼的白光,六醜慌不疊的追上幾步,想立即逃出這片幻象,可腳下卻如深陷泥沼,怎麽也拔不出,眼見着大門越飛越遠,直至虛空中再無一點光亮。

從未有過如此不安的六醜,努力平複着心境。

她知道,肯定是有仙器在作怪。如此莽撞的就帶聞人七進入仙器閣,是她太過大意了。只是現在不知小七如何,看來她必須盡快走出幻境,好去解救聞人七。

六醜深吸一口氣,腦中努力回想師父所教的幻境破除之法。

——為問花何在——

方才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女聲再次在耳畔響起,六醜努力使自己不受其影響,可那聲音卻越來越頻繁,最後連成一片好似一個女人的痛苦嘶叫聲,要她無法靜心。

——為問花何在?

忽然女聲一轉,變成了一道低沉的男聲。

那男聲她是如此熟悉,這是師父的聲音。

六醜緩緩睜開眼睛。

只見黑暗的虛空之中,泛起一片朦胧的白光。

身着昆侖派普通弟子道服的風流子正站在那片白光之中,他俯首看着身側一叢盛放正豔的薔薇花,纖長的手指輕撫那繁複交疊在一起的嬌嫩花瓣,不知是不是剛下過了雨,花瓣上殘留着水珠。

指尖沾染了水跡的風流子負手而立,風揚起他并未束起的墨色長發,發絲飄揚,豔麗的花朵在風中搖曳着,忽而有花瓣墜落,像是美人的釵钿,混跡了塵土還散發着殘留的香氣,随着風流子翻飛而起的衣袂淩亂飛舞。

“為問花何在?”不知在向誰發問,風流子輕聲呢喃。

這話在六醜腦中已出現過數次,她困惑的走上前去,發現幻境中的風流子正值風華年少,面如冠玉,玉樹臨風,即使只是身着普通的藍白相間的道服也依然英氣逼人。

他看不到六醜。

只是看着那叢被風攪亂落了一地的薔薇花,嘆口氣,又問出聲:“為問花何在?”

六醜正不解,忽然有道輕柔的女聲在身後傳來。

“為問花何在?夜來風雨,葬楚宮傾國。”

風流子眼前一亮,同六醜一般轉身望去。

只見一個桃衫少女正站在不遠處,手中握着一只花籃,遙遙地朝這邊望來。

好熟悉……

六醜十分肯定她從未見過那少女,可那女子給自己的感覺十分熟悉,好似她就該認識她一般。

“在下昆侖派風流子,敢問姑娘芳名?”

六醜怔愣的空當兒,風流子已經走上前去。

“素心。”少女朝風流子揚起天真爛漫的笑,“‘皦皦素心,抱冰霜之潔白’的素心。”

風流子似乎看癡了,良久才回道:“人如其名。”

素心嬌笑,将撿了一籃的花瓣展現給風流子看:“昨夜的風雨太盛,今天的薔薇花都謝了。公子來晚了。”

“花不在,但人在。”風流子笑道,“何來晚一說?”

“公子難道不是來看花的?”素心指指四處的游人,“這邊的薔薇花花朵豔麗,每逢百花盛開之際都會有游客慕名前來的。”

“在下只是路過。”風流子并未撒謊。

“那可惜了。”素心抱緊了懷中的花籃

“可惜什麽?”風流子問。

“你不是為着人來的嗎?”素心反問風流子,“花不在,但人在,這可是你說的。”

風流子認真的看着素心,點點頭:“嗯,是我說的。”

素心沒想到風流子會這麽直白的承認,臉微微一紅:“你們道士都會這麽花言巧語嗎?”

“我不是道士。”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認錯的風流子并未惱怒,他耐心解釋,“我是修仙人。”

“修仙?”素心眼睛亮了亮,“這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嗎?”

“若你肯信,自然是有的。”

“什麽叫肯信才會有。”素心撅起小嘴,她掰着手指,“不信就不會有嗎?”

“你信嗎?”風流子反問。

“我信啊。”素心眼珠轉了一轉,她朝四周瞧瞧,見無人能注意自己,朝着風流子的方向墊起腳,趴在他的耳畔小聲道,“我還能看到呢!”

“看到?”風流子驚訝的看着素心。

“對啊。”素心将籃中的花瓣展現給他看,她無不驕傲的說道,“普通人只能看到一夜的風雨打落了滿地的花瓣,可在我看來,這些都是逝去的精靈。”

風流子啞然,不知是不是巧合,素心籃中的那些花瓣或多或少都沾染着些許靈氣,應該是哪處的薔薇花成了精靈。

“下雨的時候,會有雨精靈,打雷的時候我能看到天上的游龍,包括你!”素心朝着風流子眨着眼睛,“你雖然是人,但是身上的氣息和那些精靈好像。”

她能看到蘊含靈氣之物,風流子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奇特之人。

風流子與素心還在交談,但聲音卻越來越小,六醜漸漸聽不清了。

她是第一次看到師父竟能與旁人相談甚歡,師父的脾性一向陰晴不定,就連面對掌門時也很少展現笑顏。

唯有對着自己的時候,師父才會露出和藹的一面。

可對那個第一次相見的素心,師父竟也笑得如何溫柔。她識得師父眼中的情愫,那是對一個人的喜歡大于好感才會流露的神色,那是她次次躲在一旁偷偷窺視師父的眼神。

師父好像,很喜歡素心。

素心……

為何這個名字這樣耳熟,為何這個女子如此眼熟?

沒人能回答六醜的答案,風流子與素心的身影也越來越淡,六醜下意識朝着風流子的身影伸出手,抓不到的虛影消失在她的指尖。

她又回到了一片黑暗的虛空之中。

忽而,黑暗中傳來一聲聲哭泣。

六醜知道新的幻想即将出現,她朝着哭泣聲望去。

只聽得一聲慘叫,素心被推搡在地,緊接着成人胳膊粗的棒滾從空中落下,狠狠的擊在她的身上。

“惡魔!”

“殺死她!”

“救命!”

……

落下的棍棒交錯在她的後背上,素心哭着求饒。她的父母就躲在一旁,她努力朝着他們爬過去,伸手去拉自家爹娘的衣袍,可他們卻害怕的躲進了人群,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看着背後已經是血肉模糊一片,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的素心,六醜不用想也知道,這災難定然是她那雙可視靈物的眼睛帶來的。

事有反常必為妖,無知的凡人們總是懼怕那些他們看不到的事物。

一只手握住了再度下落的棍棒。

不知何時出現的風流子面色冰冷的看着圍觀以及施加刑罰的衆人。

有人朝着他喊:“道士,這人是魔鬼所化!”

風流子沒有回答,他俯下身子,握住她因為吃痛緊攥出血的小手,擦淨她臉上的淚水,将只剩一口氣的素心抱進懷裏。

受到風流子身上寒氣所逼,衆人不自覺的為他讓開一條道路。

懷抱着素心的風流子,大步流星的離開。

六醜突然知道了風流子的所想,他要帶她離開,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去一個沒有棍棒與淚水的地方。

六醜慌了,她靈性極好,自然看透了這幻象呈現的什麽。

這是師父的過去。

為什麽她要知道師父的過去?

她不想知道,也不要知道!

她要離開這片幻象!

可事不如人願,随着抱着素心的風流子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虛空中之後,第三個幻象漸漸呈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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