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醜進入大殿時,發現大殿的長明燈盡熄,殿中一片昏暗,風流子已回主位坐好。
他微微斜靠在寬大的背椅上,一手撐着腦袋,雙目微阖,神情淡漠,絲毫沒有了與洛白相見時的熱絡。
“徒兒拜見師父。”
見慣了風流子的這副神态,半跪的六醜覺得這才是她熟悉的師父。
風流子并未答應,只是微微一擡手,六醜便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将自己擡起。
“師父召見徒兒,可是有事吩咐?”
風流子依然閉着眼,他朝六醜招了招手。
只需一個動作便可猜到師父心思的六醜拾階而上,走到了風流子身側。
“師父……”
風流子敲敲了身下寬大的座椅。
六醜愣了愣,但還是趴伏下了身子,依偎在了風流子身側。
風流子本就是側身而靠,半個身子都朝外躺着,玉石制成的座椅冰涼,雖然寬大但畢竟也只是為一人定做,餘出的地方并不大。六醜跪坐在椅下,交疊雙臂,小心翼翼将臉貼在了小臂上。這麽一來,就好似靠着風流子的腰窩而伏,她輕眨雙眸,清晰的看到師父腰間繡着浮雲野鶴的搭飾。
六醜努力調整着呼吸,雖說平日裏師父偶爾也會與她親近,但都是在外人面前,像是在昭示他對自己的寵愛,無人時這般靠近,卻還是第一次。
忽然一只大手落在了六醜的發頂,緩緩的,輕輕的,一下又一下的撫摸着,像是在獎勵一只聽話的寵物。
本就緊張的六醜身體微僵。
“師父……”
“噓……”
風流子垂首,整齊束于後腦的白發掉落,遮擋住大殿中本就昏暗的光線。他依舊未睜開眼睛,只豎起一指橫在輕薄的唇前,示意六醜不要出聲。
六醜看不清師父的表情,但那藏在昏暗中隐隐約約的淩厲線條此刻似乎變得圓潤起來,本淡漠冰冷的表情好似也柔和許多,憑空添了許多親昵之意。
心,開始瘋狂的跳動。
撫在發間的手有規律的輕拍着,
從未與師父這般親昵過的六醜享受着風流子難得的溫柔,她微微調整了一下雙臂,又朝師父靠攏了幾分,好似這樣就能更走近他一點。
幽暗的大殿裏,漂浮在半空中的長明燈盡熄,唯有鑲嵌在穹頂的一顆夜明珠淡淡散發着餘輝,光芒微弱好似瑩蟲,還未來得及鋪展開便被黑暗一點點吞盡。跪伏在主位之前的六醜不知在這黑暗中呆了多久,她微眯着眼睛,默數着師父輕撫發間的次數,一下、兩下、三下……直到雙腿都跪得發麻了,她卻舍不得換個動作。
六醜怕打斷風流子,這樣的感覺太好,就好像隐藏在心底的那點小心思在慢慢得逞着,輕而易舉的便滿足了。
一直默不作聲似在神游的風流子忽然嘆了口氣,撫摸着六醜烏發的手也暫停在了降落的半空。
微醺的六醜擡起頭,她嘟着唇,不滿的瞪了風流子一眼,撒嬌般固執的抓住風流子放在自己的發間,又在松手的瞬間猛然醒過來,她這是在做什麽?
“……”
半身斜依玉座的風流子眯着眼盯着突然大膽起來的徒弟,看着她瞬間僵硬的後背,唇角勾了勾。
伸手,捏住少女纖細的下巴,微微挑起。
六醜雙眸閃爍,不敢與風流子對視,眼神飄飄忽忽。
看不清師父到底是何表情,也猜不透師父是何心思的六醜,心依然狂跳不止,撲通撲通,好似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一般。
大約是大殿內的光線實在太暗,暗到風流子也不知他這唯一的徒兒現在是幅什麽樣子,他突然俯了俯身子,低下頭去。
好近……
六醜屏住呼吸,她睜大眼眸,看着風流子那張清美如谪仙下凡的臉一點點靠近,近到她似乎能數清師父纖長的眼睫,近到她能聽見師父微弱的呼吸……
在風流子帶着清香的涼薄的雙唇貼上六醜滾燙的唇時,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暫停,已經整個身子都陷入僵直狀态的六醜烏黑的瞳子放大到了極致,卻又好似沒有焦點,她什麽都看不見,只覺得耳畔被巨大的砰砰跳動不止的心跳聲籠罩,一種莫名的感覺從心口沖出,迅速的蔓延至全身,最後在大腦裏砰砰砰炸成了煙花。
後來,六醜明白了。
那時的感覺叫做幸福,即使它的存在那麽短暫,轉瞬即逝,卻是她一生都不會忘卻的美好。
被從天而降的巨大幸福感籠罩着的六醜緩緩閉上了雙眸,在風流子抵開她的齒間,探入她的口中之時,她忍不住輕哼出聲,雙臂擡起,環住了風流子的脖頸。
被捏着的下巴忽然被一股大力掐得生疼,緊接着唇上的涼意消失,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的六醜只覺腹部一痛,緊接着整個人從大殿主位上擊飛,後背重重摔在了厚實的殿門之上。
玉石做的堅硬殿門發出一陣轟鳴,随着聲聲的餘音,六醜滾落在地,喉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還在殿外等候的聞人七三人皆被殿內傳來的巨響所驚,正被戀人環抱着親昵低語的聞人七一把推開洛白,跑到殿門前,用力擊打幾下大門。
“六兒!六兒!仙尊?仙尊!”
殿內沒有任何回應。
聞人七不由得擔心的望向洛白,洛白安撫的拍拍聞人七的手:“放心,風流子看起來頗為寵愛六醜姑娘,不會有事的。”
“可是……”他們打碎了寶鏡,而明日就是仙器大會,一心認為六醜正在殿內遭到懲罰的聞人七不由得心焦如焚。
“這門不是凡物所作。”林英突然開口,“我們外面的動靜,大約是傳不到裏面的。”
聞人七聽後只好作罷,繼續站在原地等待六醜出來。
如若她此刻能看到玉虛殿內的情形,便能明白為何沒有回應了。
被風流子一掌擊出數丈遠的六按着疼痛難忍的中掌之處,不敢做出任何想要反抗的神色,從地上爬起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跪下,上身緊貼地面趴伏,雙手交疊墊在額下,緊緊貼着地面。
玉虛殿中的長明燈,不知何時亮了。
整座玉虛殿都是由潔白無瑕的白玉雕砌,長明燈一亮正座大殿便如燈火輝煌,恍若白日。
跪趴在地的六醜盯着玉石地面上自己的倒影,那個平日裏不敢有一絲違逆情緒的少女此刻正滿面恐慌,淚水在眼眶裏堆積打轉,強忍再強忍才勉強留住。
一身白袍的風流子執着手,緩步踱下主位,一步一步走到了逆徒的身旁,看着眼前嬌小瘦弱的身影似在劇烈的顫抖。
“你怕我?”他冷冷開口。
“徒兒不敢!”六醜連忙大聲回應,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聲音都啞了。
她更怕了,身體自然抖得更加厲害。
“擡起頭來。”風流子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不想讓師父看到自己此刻滿是恐懼的神色,但更不敢違逆命令的六醜,努力調整着自己的表情,然後緩緩擡起頭。
她并沒有直起身子,依然保持着趴伏的姿态,只是擡起了腦袋,視線停留在風流子繡着繁複花紋的腰間配飾上,她這才發現那花紋哪裏是閑雲野鶴,分明是蛟龍戲珠。
六醜并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姿态太過謙卑低下,好似在別人去羞辱之前就已經自己将自尊狠狠的踐踏。
風流子皺起了眉頭。
他不喜歡看到六醜的這副樣子,尤其是那雙眼眶微紅好似遭受了莫大委屈的眼睛。
“好醜。”半晌,年輕的尊上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
“是徒兒的錯。”六醜垂首。
神色清冷的風流子朝跪趴在地的徒弟伸出了一只手。
在那熟悉的纖細指尖出現在六醜眼前的時候她還不太敢相信,她以為憑着剛才那件“冒昧”之舉師父定然會要将她轟趕出師門,無論她怎麽懇求,都再也不肯見她一面。
“師父?”六醜略帶驚訝的微微擡起身子。
風流子的神色依然冷淡,望向六醜的雙眸裏不帶一絲溫度。
六醜顫抖着将手伸進那只曾經牽引過她無數次的大手之中,然後輕輕握住,按着受傷的腹部起身。
風流子并未用力,所以六醜起的頗為困難,剛才那一掌好似擊碎了五髒六腑,要她疼痛難忍。她又不肯松開輕握師父的手,只能憑着自身力量緩慢站起。
待她站起,風流子便将手撤回。
一點溫存的時間都不給她留。
六醜低着頭,不敢直視風流子,她知道師父這是原諒了她,但是原諒不代表不會有懲罰。
“你可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風流子突然問。
“剛才……”師父帶着清香的吻好似還在唇邊,六醜不敢多加回憶,只道,“剛才徒兒惹惱了師父……”
“因何事惹惱?”
“……打破了寶鏡……”将舊事重新搬出,即便此刻腦海一片混亂,六醜依然明白師父定然不想聽到真實的答案。
風流子冷哼一聲:“一面低等仙器而已,為師已幫你修複,送回了仙器閣。”
“謝師父。”六醜連忙拱手道謝。
“不過,就算是低等仙器,一旦碎裂,為師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恢複如初。”風流子彈了彈袖口,他好似早已将方才兩人之間的事情忘卻,當真是因六醜打碎仙器一事在惱火,“你如實告訴為師,那面寶鏡是如何碎裂的。”
六醜怔了怔,說道那面鏡子,定然會牽扯到幻境,但是她又不能将幻境的事情講出來,且不說到底是真是假,就她這份藏匿了這麽多年的心思,也足夠讓師父厭惡自己。
“是……無意中碰碎……”
“胡扯!”風流子突然厲聲喝道,六醜被吓得渾身一個激靈,立馬又跪倒在地。
風流子嘆口氣,他似乎對這個唯一的徒弟頗為失望:“你可知那寶鏡有何用處?”
“徒兒不知……”再度慌張起來的六醜飛快運轉着大腦,她需要一個借口,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師父知道幻境中的事情,不然她的那點心思就真的一點也留不住了,師父一定會趕她出師門的!
“那寶鏡又名迷生鏡,可喚起低階生靈的一切心中所思,同樣也可解惑低階生靈的一切困惑,呈現觸鏡者所思的所有過往。”風流子再次将六醜扶起,這次他并未松開輕托六醜雙臂的手,而是繼續問道,“告訴師父,你在那面鏡子中看到了什麽?”
六醜咽口唾沫,她緩慢的擡起頭,直視着風流子冰冷的雙眸。
“打破寶鏡的其實并非徒兒……”
風流子眼眉一挑。
“是聞人七。”六醜一字一頓的回道,“徒兒略懂靈術,且在進入仙器閣之前擔心會有靈器作祟,故而作了防範,并未陷入迷生鏡的幻境中。但聞人姑娘只是一個凡人,所以一踏入仙器閣便被幻境迷惑。”
風流子默不作聲,依然冷冷的盯着六醜。
六醜不敢遲疑,繼續說道:“徒兒想盡了辦法也未能喚醒聞人姑娘,正心急如焚,不想聞人姑娘竟然自己從幻境中走出。”
“她清醒的同時,擺置在附近的迷生鏡就碎了。”
“哼,你也說那聞人七不過一介凡人,如何能憑一己之力走出幻境,還震碎了迷生鏡?”風流子臉露怒色,顯然不肯相信六醜的話。
六醜暗暗握拳,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只好将聞人七身懷寶匕之事坦白:“聞人姑娘手中有一把麒麟座守的黑色短匕,徒兒無能,竟看不出那匕首是何材質,有何神通,只知鋒利無比,可斬殺妖獸。”
風流子的表情晦暗不明,不知對六醜的話信了幾分。
六醜額前滲出了些許汗意,她繼續道:“師父若是不信,大可将聞人姑娘叫進來與徒兒對峙,徒兒不敢欺瞞師父!”
“你認為,那匕首可認主了?”良久,風流子冷冷開口。
“徒兒認為,再上層的仙器落入凡人手中若無靈力天資催使,也不過是破銅廢鐵一把。”六醜言外之意,聞人七是凡人,卻能催得動那件疑為仙器的匕首,多半是已經認主。這點風流子不會想不到,六醜明白,這多半是師父在考自己,這也說明,方才的解釋風流子該是相信了。
“既然如此,你便将聞人姑娘請進來一趟吧。”風流子說罷,突然伸手抹去了六醜嘴角的血漬,再一揮袖,六醜吐在地上的那攤血跡也消失不見。
他不再說話,腳下生風,眨眼間已飛回主位。
六醜懸着的一顆心略略放下,她輕輕碰觸了一下方才被風流子抹過的嘴角,似乎這樣就能保留師父留在上面的氣息。
她回了一句是,便推開殿門去喚聞人七。
大殿之外早已是漆黑一片,偌大的玉虛峰上竟然連一盞燈也沒有,幸好皎月移上枝頭,灑下遍地銀輝,照亮了半個山頭。
焦急等在殿外的三人一見殿門打開便迎了上去,尤其是聞人七,抓住六醜借着月光就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你師父罰你了?受傷沒有?打你哪兒了?疼不疼?都是我的錯……”
六醜笑着搖搖頭:“我無妨,師父沒有責罰我,你不必擔心。”
“可是我們剛才明明聽到——”聞人七指的是之前的那聲巨響。
“師父是在測試我最近的修為。”随意找了個借口,六醜顯然不想多談,她拉住聞人七的手,輕聲問道,“小七,你的那把匕首可帶在身上了?”
聞人七拍拍腰側:“随身帶着呢,這個可不能丢。”
“我師父對你這把打碎了迷生鏡的匕首,很感興趣。”六醜突然壓低了聲音,“一會兒進去,萬不可提我曾陷入幻境一事。”
聞人七朝六醜點點頭,心思大概是六醜擔心提起幻境一事會讓風流子誤認她修為不夠,她不要她提,那她便只字不說。
“你們随我來吧。”有了聞人七的保證,六醜放了心,便引着三人再次踏入了玉虛殿。
幾人進了大殿,風流子正端坐在主位之上,六醜剛要拱手彎腰,洛白便咋呼了起來。
“我說你什麽意思,把我們往寒風中一丢好半個時辰,有什麽話不能明日再說?”
因懷疑六醜被罰而對風流子好感度下降的聞人七沒有拉住洛白,任他叽叽喳喳。
風流子笑聲朗朗,從主位上走下:“仙人受累了,在下與徒兒已多日未見,一時只顧敘舊忘記了時辰,還望仙人海涵。”
洛白翻了個白眼,沒搭理風流子。
風流子也不惱,轉而将話題引向了聞人七:“這位聞人姑娘,我聽六兒說,當日在仙器閣,是你擊碎的迷生鏡?”
“你是說那面寶鏡嗎?”聞人七點點頭,“是我打碎的。”
“如何擊碎?”
聞人七毫不吝啬的摘下了腰側的匕首,往風流子跟前一遞:“用它。”
風流子接過短匕,細細打量,只見通體烏黑的匕首好似能吸盡一切光亮,明晃晃的長明燈燈光投射到短匕上竟無一點光芒反射,刀鞘上雕刻着繁複的紋理,鞘口之上蹲伏着一頭黑色麒麟,獠牙大張,似在咆哮。他握住匕首輕輕一撥,卻見匕首紋絲不動,當下明了,看來這麒麟短匕多半已經認主。
即使沒有認主……風流子眸光微暗,他将匕首還給聞人七又道:“聞人姑娘可否将匕首拔出,讓在下細瞧。”
聞人七點點頭,輕而易舉便将匕首拔出。
風流子狹長的眸子一掃刀體,不由得微驚,只見那刀刃泛白鋒利無比,隐隐帶着幾分兇煞之氣,顯然是用千萬人的血喂出來的,刀背也不似普通匕首平整,而是呈現鋸齒之狀,齒刃尖利如喙,好似一顆顆張牙舞爪的獠牙。
好一把寶匕!風流子心中暗嘆,怪不得能擊碎迷生鏡。
“聞人姑娘可否告知在下,這匕首是從何而來?”風流子有些想不明白,如此兇煞之物怎麽會落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手裏。
“這個……”聞人七尋思了一下,沒有說實話,“記憶之時就跟在身邊了,我也不曉得這匕首從何而來,只覺得與它十分有緣。”
“可有名字?”
聞人七搖頭,她從未給這把随身帶的匕首起名字。
風流子輕笑一聲,又問道:“聞人姑娘用這匕首,都做些什麽?”
“唔,就砍砍柴,殺殺野物。”聞人七如實交代,“主要是防身,我原本要經常去山間打獵采藥。它鋒利的很,比起斧頭大刀來都好用,帶着也方便。”
如此寶匕若只是用來做聞人七所說的那些俗事,怕是暴殄天物了。風流子心中可惜,卻也沒有點透,這匕首既然多半已經認主,他雖然頗為喜歡,但也不忍奪人所愛,只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明日的仙器大會,就要拜托聞人姑娘了。”
“哎?”聞人七眨眼,這是什麽意思?
六醜也一愣,忙插口道:“師父,小七從未修行過,如何與其他門派的弟子對抗?”
“你從未參加過仙器大會,自然不會明白。”風流子朝六醜微微一瞥眼,六醜便識趣的住了嘴,“仙器大會并非比武大會,比試的是各大門派帶來的仙器,而非弟子的修行之法,所以無所謂上場的弟子是誰,重點在于,這仙器有何功法。”
他微微一頓,見幾人皆聽得認真,便繼續道:“聞人姑娘與劣徒無意打碎了迷生鏡,我雖已修複寶鏡但也只是勉強将其重新拼起,從表面上至少看不出破綻。明日仙器大會,我自會想辦法要聞人姑娘與天鳳宗的弟子一戰,那迷生鏡本就不是這麒麟座守匕的對手,更不用提破碎後的寶鏡。”
“可……”想來,天鳳宗便是迷生鏡的持有者,那天鳳宗不過是一個新興起的小門小派,怕是沒什麽太大本事,但是六醜還是有些擔心,“仙器對陣名單不是早已拟出……”
“雖然拟出,卻并未公布。”風流子接着道,“仙器大會由花犯師姐一手操持,我一會兒去見她一趟,修改一兩個名額,不是問題。”
知道自己的師父與靈虛尊上花犯前輩關系一向交好,六醜安下心,師父既然說出口,便是能夠做到,她沒什麽可擔心的。
“聞人姑娘此次入昆侖山,打的便是要拜師的名義。”風流子笑笑,“在下勉為其難,在今日破例收聞人姑娘為徒便是。”
“……”聞人七沒想到話鋒轉了又轉突然就轉到拜師上,一時驚愕說不出話來。
六醜也是一愣,她原本只是為了帶三人上山方便才冒用了師父的名義,卻沒想到師父竟然真的要收聞人七為徒。
“不行當然不行!”洛白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把聞人七往懷中一攬,“七七只能是我的!”
原本世間有多少人想盡一切辦法要拜入天下第一修仙門派昆侖派,哪怕只是做個門生也會贏得衆生的尊敬,沒想到會有人反對的風流子微微一怔,不由得搖頭輕笑。
“仙人不必驚慌,我收聞人姑娘為徒不過是權宜之計。”他垂下眼眸,彈彈衣袖,“若不然,聞人姑娘要以何名義明日與天鳳宗一戰?”
“一定要我明日上場嗎?”聞人七游移不定。
風流子見幾人似乎還未明白自己的心思,不由得嘆口氣,略帶失望的朝六醜一瞥,甩袖轉身回了主位。
六醜知道師父耐性一向不好,只好替他解釋:“小七,你的短匕既然能擊碎迷生鏡一次,就肯定能擊碎第二次。明日上場之時,各家仙器寶器才會移出仙器閣,交到各門派出場弟子的手上,屆時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去檢查仙器是否完全正常。師父是想借你那把短匕,再次擊破迷生鏡,以避免你我二人闖入仙器閣,打碎迷生鏡的事情敗露。”
“即使如此。”一旁始終未開口的林英突然朗聲道,“昆侖派就沒有一兩樣仙器能打敗那破勞什子的迷生鏡?”
林英這一問,也問出了聞人七的困惑,她不由得點點頭,再次望向已經坐上了主位,在明亮的長明燈照射下,看不清表情的風流子。
“你們……”風流子勾起唇角,他瞧着座下站立的幾人,眼眸微微眯起,“不是還要幫仙人洛白,修複神魄嗎?”
“仙尊有辦法?”聽到風流子提起此事,聞人七眼前一亮。
“有。”風流子斜靠在了椅背上,他一手輕敲白玉把手,“昆侖派有一鎮派之寶,名為六爻鏡,是我派祖師爺機緣巧合之下,于神界獲贈的一面仙境,可觀凡人三生三世,重鑄仙子體魄。”
第一次聽聞昆侖派還有這麽一件寶物,六醜也十分驚奇,更毋論聽聞有能重鑄神魄仙器的聞人七等人。
“你拜入我門下,便是我玉虛峰主的弟子。”風流子摩挲着指尖,“我也便有名義去找掌門人,商談借用六爻鏡一事。”
“不然,非親非故,昆侖派何以要助一個小小的河神?”
聞人七聞言不再說話,當即雙膝一跪,趴伏在了地面上。
“師父在上,受徒弟聞人七一拜。”
風流子眼露笑意,随手一擡,便憑空将聞人七扶起。
“六兒。”
“在。”
“去給你的新師妹安排一間房。”風流子眼波流轉,又落在了洛白與林英身上,“至于仙人與這位兄臺,也暫時住在玉虛峰上罷。”
洛白舒口氣,他就怕這風流子冒出一句要把他送回惜輝澗。
倒是林英若有所思的盯着風流子,他總覺得事情哪裏不對,但一時又想不出是哪裏出了問題。
“去吧。”風流子揮揮長袖,閉上了雙眸,示意衆人退下。
六醜知曉師父肯定是累了,忙帶聞人七三人離開了大殿。
等幾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殿中,殿門無聲的關閉,風流子纖長濃黑的睫毛微微輕眨幾下,緩緩開啓了一個細小的縫隙。
他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原本清冷似仙的臉剎那間變得魅惑起來,仿佛要颠倒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