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借着月光,程芷看見了不遠處躺着一個人,想必就是周伯口中的男屍了。

她迅速來到屍體一側蹲下,屍體胸口處的血窟窿還在汩汩往外冒着血珠。

周伯和崔嘉慕趕至她身後,崔嘉慕喘着氣怒道:“程芷!你能不能別胡來?萬一遇上危險怎麽辦?”

程芷恍若未聞,崔嘉慕氣惱地走上前正要再度開口時,程芷卻低聲道:“此人剛死不久,身體還是溫熱的。”

“程小姐,你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屍體你也敢上手摸。”崔嘉慕都不知道該說她什麽了,只能說不愧是大理寺卿之女嗎,面對血肉模糊的屍體也仿佛吃飯一般淡定。

“死者腹部有一道不深的傷口,血液已經凝固;胸口一道利落細長的貫穿傷,血液黏稠。”

程芷視線中忽然出現一張幹淨的帕子,她微微一愣,順着那只手擡頭便瞧見崔嘉慕繃着一張冷臉,她接過手帕将手上沾染的血跡擦掉。

“多謝,回頭洗了還你。”

崔嘉慕接着程芷的上句話說:“兇犯所用兇器恐怕是劍,死者的致命傷就是胸口的那道貫穿傷。”

“沒錯,而死者面目被兇犯故意用劍刮花,想必是為了隐藏死者身份。”

程芷站起身,彎腰低着頭在周圍地上察看,口中念念有詞:“地面幹淨、腳印不淩亂、無搏鬥跡象,兇犯能将一個壯年男子一擊斃命,是個武功高手。”

“嗯?”

程芷聽見聲音轉頭看見崔嘉慕彎腰撿起一樣事物,問:“你發現什麽了?”

“一粒豆子。”

“豆子?這裏怎麽會有豆子?”程芷困惑地将腦袋湊過來,還未看清崔嘉慕手上捏着的豆子,崔嘉慕就幹脆伸手遞給她。

程芷瞟了他一眼,心道這麽體貼?

崔嘉慕卻撇過頭,心中嘆息,這姑娘家的,怎麽對男子随随便便就靠近?一點防備之心都無。

驿丞姍姍來遲,看見死屍後,他怪叫一聲,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口中喊着:“有死人……死人了!”

第二日鄰縣接到驿丞的報案後派出數名衙差,将屍體運走。

崔嘉慕看程芷捏着昨日撿到的豆子出神,便開口問道:“你還在想那具屍體的事情嗎?”

“這方圓十裏除了驿站外就沒有人家了,這豆子應是那名死者身上的。死者小臂粗壯,手上有許多厚繭,可見生前是做力氣活的。”程芷細細回憶起白日裏一眼晃過的死者身上的衣物,“他衣着普通,是最常見的麻布,腰側有一處不大的補丁。”

崔嘉慕若有所思地接道:“死者是個普通的平民百姓,生活拮據。”

“死者死因雖是胸口那道劍傷,但腹部也有一道傷口,雖然不深,但若是再往裏刺一點,也是必死無疑。說明兇犯知曉人體弱點,精通殺人,看那胸口的劍傷,手法幹淨利落。”程芷不解地歪了歪頭,柳眉蹙起,“兇犯是個武功高手,目标明确,就是為了取死者性命。可是生活困苦的老百姓怎麽會招來武功高手的追殺呢?”

“公子,程小姐,可以出發了。”周伯将馬車牽出驿站馬棚,收拾妥當後走到二人身前低聲說。

“辛苦周伯了。”崔嘉慕點頭,對程芷繼續說,“別想了,我們該動身了。”

走了三日,馬車終于行至臨州境內。

臨州府城門前排着一列長長的馬車隊伍。

周伯駕着馬車跟着隊伍一點點往前移動,崔嘉慕和程芷則下了馬車,偶爾有路人投來好奇探尋的目光,最應該不自在的程芷毫不在意,反倒是崔嘉慕恨不得在臉上寫上“我是她哥”四個大字,跟程芷劃清關系,以免總有形形色色的眼神打量他們二人。

崔嘉慕壓低聲音對程芷說:“進了城後,你要僞裝成是我妹妹。”

程芷咋舌:“男人就是麻煩。”

崔嘉慕氣惱:“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的清譽!”

“好好好。”程芷敷衍點頭的态度将崔嘉慕氣了個仰倒。

程芷瞅了一眼甩袖背過身子的崔嘉慕,反思自己确實有些不識好歹後,她抿出一個乖巧的笑來湊過去,“哥哥為小妹考慮周全,小妹在這裏謝過哥哥,哥哥別生氣啦?”

崔嘉慕卻腳尖一轉,再度用背影對着她。

程芷自認虧心,便锲而不舍地繞到崔嘉慕身前仰頭瞧他,光芒落入她清澈的烏眸,竟顯得她一雙眸子好像天上的星辰。

“哥哥別生氣了好不好?”

然而二人四目相對時,不約而同地愣住。

程芷未料崔嘉慕竟俊臉通紅,心道不妙,他居然這麽生氣?

而崔嘉慕卻是聽着少女口中一聲聲嬌軟的哥哥,心中泛起陣陣漣漪,一股熱意湧上臉龐。

崔嘉慕撞上程芷的目光後像是被燙到似的,立刻将眼神轉向別處,“我沒生氣。”匆匆丢下一句就狼狽地落荒而逃。

程芷留在原地苦惱,崔嘉慕看都不想看見她一眼了,這還不生氣?

崔嘉慕走到周伯身邊,周伯奇道:“公子,你的臉怎的這麽紅?可是太熱了?”

崔嘉慕一愣,竟磕磕巴巴起來:“是、是有點熱。”

見周伯還要繼續問,崔嘉慕忙生硬地轉了話頭,他望了望前頭的長隊,感嘆道:“奇怪,今日為何這麽多商隊的馬車進入臨州府?”

“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旁邊一樣等了許久的路人順勢攀談起來,“三日後便是知府大人的生辰,這些啊都是富商老爺們從各地搜尋買來的寶物,要獻給知府大人的。”

崔嘉慕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心中對臨州知府生出幾分不喜來。

“按照大夏律法,這可是要殺頭的重罪。”不知何時,程芷來到了幾人身後,聽見聲音的崔嘉慕身子一頓。

程芷并未察覺崔嘉慕的異樣,她繼續說:“這臨州知府如此膽大,非但不遮掩還聲勢浩大,很是嚣張啊。”

崔嘉慕贊同她的話:“确實,況且臨州府離京城不遠,天子腳下,他卻明目張膽地行事……”京中必有靠山,且勢力不小。

最後一句話他沒有言明,但程芷卻聽明白了他的未盡之意。

路人大哥卻嗤笑一聲:“律法只對我等升鬥小民起效,對這些大官有什麽用呢?”

崔嘉慕和程芷對視一眼,默然。

路人大哥左顧右盼一番後壓低聲音說:“別說這些大官了,就連富商也不管用。”

程芷也學着壓低聲音:“說來聽聽。”

“不知幾位可曾聽說過李輝賈?”

“可是那有名的成衣商鋪老板?”程芷作為閨閣千金,雖然沒有親自去成衣鋪裏買成衣,卻也從家中丫鬟口中聽說過李氏成衣商鋪的名頭。

“對對,就是他。他府邸就在臨州府城內最繁華的街市,他有個獨子李飛,寵得不行,經常縱容他兒子欺負咱們這些平民,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沒人報官嗎?”

“報了呀!可是壓根不管用。”

“是收買了衙差?”

路人一臉“你還是太單純”的模樣,他撇撇嘴說:“是收買了知州!”

“就在前幾日還又鬧出一條人命呢。”路人唏噓道。

“快說說。”程芷催促道。

路人大哥煞有介事地皺起五官,說:“那李飛每日帶着仆從在街上無所事事地轉悠,瞧上哪家姑娘就把人搶回家。這不,他又看上了東街那賣豆腐的秦娘子,當街便調戲人家姑娘。秦娘子撂下攤子就逃,但被李飛命人抓回了家。第二日才在小巷中發現了秦娘子的屍身。”

“欸——你說得不對。”這時後方一位路人大嫂插話進來。

路人大哥不高興地嗆道:“我哪裏說得不對了!”

路人大嫂說:“那日我正好路過,李飛沒有把秦娘子抓回家。他是先放秦娘子跑了一段,又命人偷偷跟在後頭。秦娘子最後是死在家中的。”

路人大哥見風頭被搶走了,忙說:“但你說奇不奇怪,最後知州大人卻判罪秦娘子隔壁的趙伍!李飛仍然大搖大擺地在四處騷擾良家婦女。要我說,一定是李飛殺死了秦娘子,他那有錢爹為了包庇獨子,就賄賂知州大人栽贓趙伍!”

崔嘉慕沉吟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程芷看他:“但确實有點奇怪。”

城門的士兵揚聲催促他們,将他們的談話打斷,“喂,你們幾個要過就快過,不過就別在那裏堵着。”

進入臨州府後,三人直奔客棧而去,周伯跟着小二前往安頓車馬和行禮,崔嘉慕和程芷則坐在客棧大堂等待上菜。

崔嘉慕将倒扣的茶杯翻過來,提起滾燙的茶壺,為自己倒滿茶水,他雙手虛虛捧住杯身,口中溢出一聲喟嘆:“吃了好幾日的幹糧,終于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了,只可惜明日一早我們又要啓程往南走了。”

程芷一愣,問:“明日就走嗎?”

崔嘉慕點頭:“距我正式上任還有月餘,若是路上一直耽擱,屆時趕不及便是對皇上的不敬和渎職之罪。”

程芷心中對秦娘子的命案很是惦記,于是她道:“那你去吧。”

崔嘉慕聞言皺起眉來:“你這話是何意?你不跟我一起嗎?”

程芷觀察着崔嘉慕的神色,仔細斟酌用詞:“去清苑縣的路途本就遙遠艱辛,周伯帶着你一人尚有餘力,多帶一個我便太累贅了。再者我本就是意外上了你的馬車,厚着臉皮糾纏你才一路來到這裏,不便再繼續打擾你們了,也許還會耽擱你們的行程。不如我們就此別過吧。”

程芷本想掏些銀兩給他以示感激,但轉念一想,如此作為顯得他們之間太生分。同行了幾日,程芷以為他們之間稱得上朋友,朋友之間若是算得太清楚就傷感情了。

而崔嘉慕耐着性子聽完程芷的話後,面沉如水,他冷笑一聲:“程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啊,如此為在下考慮,在下感激涕零!”崔嘉慕甩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

程芷懵然看着他憤怒離去的背影。

周伯全都聽見了,他上前對程芷躬身行禮後,才開口道:“程小姐,您是坐着我家公子馬車出的京城,因此他認為他有責任照看你的安危。若是您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出了事,他會于心不安,況且也失信于程大人。”

“周伯,我……”

周伯:“程小姐,您再考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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