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程芷将公主的衣裳重新為她穿好，輕輕拉起白布蓋上公主的面容。

此時程芷終于能夠專心地去思索令自己十分在意的問題——這間屋子不對勁。

她站到偏廳的門後，以公主的屍身為軸，将屋子兩側在腦海中進行比對，左側明顯比右側小。造房的匠人不會在為皇親國戚打造府邸的時候犯下這麽明顯的錯誤，只能是主人特意安排。

偏廳左側比右側多出一個比人高的博古架，博古架緊貼牆壁，上頭擺設了各式各樣精美的古玩與珍寶。

博古架是用來遮掩這間屋子的異常的。

程芷走到牆壁附近，屈指輕輕敲了幾下，牆壁傳來的聲音空洞，牆後顯然還有一處空間，應當是一間暗室。

她左右打量這面牆壁，牆上光潔沒有裂縫，她理所當然地轉向博古架，暗門就在博古架的後頭。而最有可能是暗室機關的只能是博古架上的古玩珍寶。

她在博古架上摸索機關，忽然“咔”地一聲清脆響聲，她茫然了一瞬，還未反應過來自己碰到了機關，腳下猝不及防一空。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摔了下去。

程芷仰面墜落，眼睜睜地看着頭頂上方的出口逐漸關閉。

……

崔嘉慕似有所感地回頭，身後本該還有一個熟悉的人影跟随，但此刻卻空蕩蕩的。

他一愣，腳步随之慢了下來。

程芷人呢？

“崔大人？”

沈容英側頭喚他，于是衆人紛紛轉頭，視線都聚集在了崔嘉慕身上。

崔嘉慕遲鈍地應聲：“哦，無事——”

程和澤眼神停頓了一下，将視線向後拉遠，卻沒看見書童打扮的程芷，他心中一沉，眉頭幾不可見地輕皺。

程芷此次一直很低調地将自己藏在崔嘉慕的身後，經常低垂着腦袋，因此其餘人對程芷并沒什麽印象。

程和澤知道所謂的書童是混進來的程芷，因此即便發現程芷不見了，也不敢聲張，只能将疑惑和急切藏在了表情之下，用眼神詢問崔嘉慕。

崔嘉慕也不知程芷行蹤，但心中隐隐有個猜測。此時面對程和澤的诘問眼色他簡直有苦說不出。

“咦？下官沒記錯的話，崔大人身側還有一位書童随行吧？”沈容英困惑地向後探了探目光。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崔嘉慕餘光注意到安親王投在他臉上的視線，他佯裝沒有察覺，對沈容英笑道：“沈大人記性真好。”

沈容英聽在耳中，愉悅地笑眯起眼，口中謙遜道：“遠不及崔大人。那書童——？”

崔嘉慕做出一個慚愧的表情：“說來恐怕污了各位大人的耳朵，他吃壞肚子了，本官讓他自己去找茅房了。今日不應帶他出來，唉。”

他感到安親王移開了目光後，心中微松。

“崔大人既帶他出來，那麽必定要将他帶回，不如崔大人在此留下等他吧。”程和澤淡淡地說。

崔嘉慕聽懂了程和澤藏在話裏的意思，他直視程和澤的眼睛，認真道：“那是自然。”

“安王爺，我們先去您設宴的地方看看吧。”程和澤為崔嘉慕打掩護。

于是一群人撇下“等候去如廁的書童”的崔嘉慕，走出一段路後，沈容英回眸，看見崔嘉慕的身影從氣定神閑變成大步流星。

崔嘉慕眉梢忍不住帶上一點急切。

程芷簡直胡來，這可是安親王府，她竟如此膽大包天地孤身去探。

他步履急匆匆地趕回偏廳外，卻見緊閉的門外守着兩名大理寺捕快，他連忙調整步子，收斂表情。

與此同時，他心中不可避免地冒出一個疑問。

門口有人守着，程芷真的會在裏面嗎？

門口的捕快已經看見了他，紛紛行禮。

“崔大人這是——？”

捕快撓了撓後腦勺，雙眼茫然。不是說去其他地方看看線索嗎？怎麽崔大人一個人又折回來了？

“本官方才回想起公主傷口上還有疑點，故而回來瞧瞧，無需在意。”崔嘉慕随口扯了一個謊。

二人并未起疑，恭敬地側身為他推開門。

斜陽撒進屋內，裏面跟離開時一模一樣，沒有異樣。

崔嘉慕踏進門檻，眸光不定。

難道程芷真的不在？

他環視一圈，奢貴風雅的家具擺設彰顯安親王的地位。

他在心中咀嚼程芷最後的話——屋子不對。

他凝神觀察起屋子來，片刻後他将目光投到了左側。

而偏廳下方的空間中，程芷疼得呲牙咧嘴，她左手輕輕在右胳膊上揉了揉，擡頭左右張望一番後擡頭向上看，數道石階盤旋而上。

在她猝不及防墜下後，她發動全身的力量努力調整姿勢，來使自己落地時受到的傷害減輕到最小，所幸地面與地下暗室之間有階梯連接，她身子摔在石階上順着坡度滾落，一直滾到最底層才堪堪停下。

程芷所處的地下暗室是一個方正的密室，除了那道階梯通向出口以外沒有其他通道。

密室的布局十分簡單，如同一間常見的書房，角落中立着兩盞燭臺，兩朵火苗安靜燃燒。程芷緩緩吐出一口氣，走到書案前，她伸出手拿起鋪在書案上的一本書冊翻開，一張書信掉了出來，她彎腰撿起打開。

她越往下看，越是心驚肉跳。

耳畔倏地捕捉到了機關轉動的聲音，她登時渾身戒備起來，下意識地将手上信件揣進懷裏，無聲地放下書冊，她像只走路無聲的貓兒，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藏了起來。

靴子落在石階上的腳步聲輕輕響起，程芷屏聲閉氣，瞪大眼睛注意着動靜。

她悄悄瞄了一眼從石階上下來的身影，微微眯起眼。

“崔嘉慕？”她小聲驚呼，“你怎麽也下來了？”

崔嘉慕本就渾身緊繃，不料身後一道聲音冷不防響起，險些将他吓得魂飛魄散。

他轉身沒好氣地沖道：“你猜是我為何下來？”

程芷：“……”好吧，不用猜了。

她心虛目移。

崔嘉慕嘆息一聲，正色道：“我們快離開這裏，門口守着的捕快已經被我随便找了個由頭引開，但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回來了，我們要趕在他們回來之前出去。”

他握住程芷的手腕就要帶她一起出去，然而沒走幾步就感覺到身後的阻力，他困惑回頭：“怎麽了？”

程芷另一只手反過來抓住崔嘉慕的手腕，将他往一旁的書案帶：“你來看我發現了什麽。”

“沒時間看了，我們先離開再說。”崔嘉慕口中說着，但腳上卻聽話地跟從程芷牽引的方向走去。

程芷随手拿起一本書冊遞給崔嘉慕，目光灼灼道：“這些都是安親王通敵叛國的證據。”

崔嘉慕一目十行，忽然他看到一個如今所有人都諱莫如深的名字，心中震驚不已。

“鎮國大将軍陸遠安是被誣陷的……”他不自覺地低聲喃喃，眸光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