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深夜的房間裏還亮着一盞小壁燈, 借着微弱的燈光,降谷零趴在自己的床上,翻開一本雜志, 對着小狗自言自語。
“雖然最近偷偷打工攢了一點錢,但總覺得這點預算買下來的禮物送給秦老師,會顯得很不體面呢……”
将下巴磕在小狗腦瓜頂上, 降谷零翻着雜志, 忍不住地唉聲嘆氣。
“秦老師平時總是穿着正裝, 我看雜志上說,這樣的男人最适合送西裝配式, 像是袖口啊、領導啊、領帶夾什麽的……可是這些東西,質量稍微好一點的,價格就已經是我節衣縮食大半年都湊不出來的數字了,我真的……”
秦聞言擡起頭,有些感動, 又有些心酸。
他忍不住安慰地舔了舔幼崽的下巴。
“嗚。”
「沒關系的, 你送什麽‘秦老師’都會喜歡的。」
雖然聽不懂小狗的語言, 但降谷零卻能從對方溫柔的舔舐中感受到某種關懷的意味, 他一時沒忍住,一把将小狗從自己胸口* 下方拖了出來,按在枕頭上狠狠暴風吸入了一頓。
五分鐘後。
頂着一臉的牙印,降谷零一臉正色, 将雜志推到了自家小狗面前。
“——選不出來了!菜菜子, 你覺得我送什麽會比較好?要不然你替我做個決定吧?”
正忙着給自己順毛的秦哪有心情搭理罪魁禍首, 斜了某只越來越頑劣的幼崽之後, 尾尖随便一指。
降谷零振作起精神,定睛一看——
“……”
“……”
仿佛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降谷零皺巴着一張小臉,神色略顯糾結:“這個……合适嗎?”
有什麽不合适的?這一頁雜志不都是介紹西裝配式的嗎?
忙裏偷閑,秦歪頭瞟了一眼被自己尾巴尖按住的東西。
——襯衫夾?
他不怎麽感興趣地又收回了目光。
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襯衫配件嗎?價格也不貴,算是這一頁裏最便宜的,到底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啧。
真搞不懂你們人類幼崽。
降谷零捧着雜志、一臉放空地坐在床上發着呆,看上去似乎還在糾結。秦見狀,也沒去搭理他,扭頭認認真真給對于狐貍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大尾巴做着日常護理。
等忙完這一切後,秦看了眼時間。
——嚯,十一點多了。
于是。
下一秒。
深覺自己這個監護人當得優秀失職的雪白色糯米團子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不由分說,一口叼走了幼崽手裏的雜志丢桌上,蓬松柔軟的大尾巴“篤篤篤”地連戳了幼崽腦門好幾下,直到對方老老實實被戳進被窩裏乖乖躺好,這才滿意地收回尾巴。
咔噠——
尾尖輕掃,室內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晚安,嚴格的小狗老師。”
心裏不忿的幼崽小小聲嘀咕。
秦掃了他一眼,從喉間發出低低的一聲咕哝,一甩尾巴跳下床,爪爪交替将自己的雲朵小窩踩蓬松之後,這才将自己團成一團趴上去。
“嗚。”
「晚安,不聽話的臭崽。」
——————
不知道是的确在網球這項運動上格外有天賦,還是因為平日裏和諸伏景光、還有秦知也一起訓練的次數多了,總之,降谷零很快就在接下來的少年組網球大賽上脫穎而出,成為全場最大的一匹黑馬,以一種無可匹敵的架勢、一路高歌,直接沖進了決賽圈。
哐——!!
随着一聲清脆的擊球聲,場上比分再度發生變化。
觀衆席上,某個手舉相機、滿臉興奮之色的白發男人“騰”地一下站起身:“6:6平!零醬把分數追平了!!”
“喂!”
旁邊有人很是不滿地沖男人低聲呵斥:“小聲一點,不要影響到球員發球了!”
遭到訓斥,男人也不生氣,沖對方附上一個歉意的微笑後,很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豎起一個大拇指,一臉驕傲地擡起下巴:“我就知道,零醬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諸伏景光聞言,有些無奈。
“網球比賽和聰明什麽的,應該沒有太大的聯系吧……?”
“是嗎?不過也沒差啦!反正都是誇獎的意思,我可弄不明白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謙辭敬辭祝詞,意思差不多就行!”
這樣說着,秦随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領,将本就沒有扣好最上面兩顆紐扣、因此大敞着的領口扯得更大,動作起伏間,旁邊的諸伏景光幾乎都能看見對方胸肌的輪廓了。
“……!”
抱持着非禮勿視的念頭,諸伏景光一秒內移開了目光,目視前方,輕咳一聲,小聲道:“如果是六平的話,決勝局還需要淨得兩分才能贏下這一局……可zero現在的狀态不太好,看上去稍微有些支撐不住了啊。”
确實。
看了一眼場上汗如雨下、面色微微有些泛白的降谷零,秦思忖片刻,愉快地一砸掌心:“沒關系,他的對手看上去狀态比他還差!”
“對手狀态不好,對零醬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
雖然感覺這個說法略顯刻薄……
但……
——好像的确是這麽回事哦?
還不等他從道德和良心的譴責之中掙脫出來,下一秒,諸伏景光就看見身邊的秦雙手合十,滿臉虔誠地開始“禱告”。
“摔一跤、摔一跤、摔一跤……”
“……”
“發球失誤、發球失誤、發球失誤……”
“……”
“判定界外、判定界外、判定……”
諸伏景光聽不下去了。
頂着周遭觀衆異樣的目光,他有些尴尬地戳了戳秦的腰側:“那個、秦老師……咱們這麽說,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麽不好的?”
秦挑起眉,用目光示意諸伏景光往左手邊看。
諸伏景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好家夥!隔壁一個看上去大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已經抱着不知道怎麽偷渡進觀衆席的神龛和符箓、口中念念有詞地做起法來了。
“進場的時候我就注意到那個男的了,”秦跟自家景崽咬耳朵,“那個做法的男的,好像是零醬對手的父親呢。”
諸伏景光:“……”
眼見對手的家屬已經開始動用非科學手段為自家選手加油助威,諸伏景光心裏那點良心不安,頃刻間煙消雲散。
在秦“孺子可教也”的欣慰目光注視下,諸伏景光學着對方的樣子,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小聲祈禱起來:“希望zero能堅持到對方率先體力不支……”
——好委婉的祈禱。
——好不惡毒的言辭。
——好高尚的道德底線。
秦一時沒忍住,對着身側的幼崽二號側目而視。
……
不知道是不是妖怪的“祈禱”,要比人類的“祈禱”更加有效,總之,20分鐘後,降谷零連得兩分、率先拿下這至關重要的一局。
場上大比分很快跳至2:0,按照三盤兩勝制記分規則,本場比賽至此順利落下帷幕。
“噢——!!!”
裁判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場內迅速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
觀衆們或許不認識賽場上那兩個揮汗如雨的小家夥是誰,在此之前也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哪怕僅僅只沖着對方為自己獻上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比賽,兩個小家夥就足以贏得他們的歡呼與掌聲。
此舉無關輸贏。
無論勝敗,兩位選手應該得到大家的喝彩。
然而,在一衆觀賽者歡呼之餘,觀衆席上,似乎隐隐出現了一些不太尋常的騷動。
“……秦老師,咱們、咱們要不還是算了吧……”
秦氣勢如虹地一擺手:“算什麽算?景光,你難道不想為零醬慶祝勝利嗎?趕緊的、快把你那邊的橫幅舉好!”
“可這标語也太……”
“快點快點!”秦一疊聲地催促,“我們争取在頒完獎之後第一時間讓零醬看到橫幅!”
“……”
諸伏景光低下頭,那象征着羞恥的赤色,從他的耳根一路蔓延至他的脖頸和側臉。
“……是,我明白了。”
于是……
頂着一頭被汗濕的金發,降谷零笑容滿面地站上領獎臺,一邊接過獎杯高高舉起,一邊滿眼期待地在觀衆席上尋找着什麽。
或許是心有靈犀,短短半分鐘不到,降谷零就迅速從人潮之中尋覓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攝像師也很上道,在注意到降谷零視線游移的下一秒,就果斷跟着降谷零的目光落腳點、将鏡頭轉了過去。
下一秒。
這場青少年網球比賽的決賽轉播熒幕上,登時出現了一條造型醒目、字體略顯淩亂的大紅色橫幅。
【天上地下,唯‘0’獨尊!!!】
“……”
“……”
善意的哄笑聲,瞬間響徹全場。
諸伏景光聽着耳畔的笑聲,一時間臊得有些擡不起頭,但他舉着橫幅的手卻沒有任何顫抖,更沒有将其縮回放下。
鮮紅的橫幅在觀衆席上顯得格外顯眼。
望着這條橫幅,望着那個舉着橫幅、呲着一口小白牙沖自己豎起大拇指的男人,降谷零沉默片刻後,臉上忽然牽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他将獎杯高高舉過頭頂。
分明他捧起的、是一尊不值錢的電鍍獎杯,但,沐浴在善意與歡呼聲之中,望着幼馴染和老師充滿驕傲與喜悅的目光,降谷零恍惚間感覺腳底發軟,産生了一種輕飄飄的錯覺。
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前半段那糟糕透頂的人生,好像也随着這尊獎杯一起、被人高高捧起。
——‘掉眼淚是被愛着的幼崽才會享有的特權……’
——‘在我面前掉眼淚也沒有關系,因為我會一直一直愛着降谷零……’
——‘如果是零醬的話,可以得到我的撒嬌特許哦……’
那些降谷零自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在這一刻,忽然從腦海深處的記憶狹間裏洶湧而出。
一手舉着獎杯,一手接過主持人遞過來的話筒,在全場觀衆飽含善意的目光注視之下,降谷零凝視着觀衆席那道仿佛自帶柔光濾鏡、無論在哪裏都似乎顯得格外醒目的帥氣身影,嘴角上揚,笑着道。
“我願将手中的這座獎杯獻給您。”
“——生日快樂,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