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
毛月亮的光影影綽綽, 灑落在房檐屋後時,便為整片夜色披上了一層白霧迷蒙的薄紗,将一切渲染得朦胧迷幻, 仿佛一場難以蘇醒的幻夢。
低頭看了眼自己髒兮兮的爪爪,秦遲疑了一下,沒有進屋, 只是翻牆上房, 隔着窗戶悄悄探頭, 等确認房間裏的崽崽們都全須全尾地躺在床上睡着了以後,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睡着了也不知道關燈, 卧室門也大開着……真要是這麽睡一晚,明天早上妥妥的感冒預定了。
——真不讓人省心。
修長靈動的尾巴悄無聲息地伸長,秦趴在窗邊,探着尾巴,仔細着不要驚醒幼崽、小心翼翼将燈關上, 又把卧室門輕輕合攏。
做完這一切後, 幾個騰身靈巧地竄上屋頂, 渾身上下被血液糊得狼狽不堪的小白狐貍抖了抖毛, 随便找了個能曬到月光的房檐趴了下去。
所剩無幾的妖力交織纏繞,像蜘蛛織成的網,将這幢老舊的建築密密麻麻包裹起來,以一種強勢的姿态, 無聲威懾着試圖闖入的不軌之徒。
但……
下一秒。
“尾巴好痛……”
英勇可靠的狐貍大妖, 瞬間就像洩了氣的皮球, 委屈巴巴地在房檐上蜷縮成一小團, 整只妖怪都萎靡了下來。
抱着尾巴尖尖小心翼翼地舔幹淨上面的血污,小白狐貍看上去有些打蔫, 耷拉着耳朵,頗有一種強弩之末的意味。
“可惡,為什麽要盯着我的尾巴下死手……斷掉的尾巴被拿去做了咒具也就算了、怎麽連好的尾巴也不放過啊!!”
惡狠狠地磨了磨牙,小白狐貍心疼得無以複加:“嗚、毛毛都被薅掉了好多撮,傷口還這麽深……”
“以後尾巴要是落疤的話,我還怎麽去見狐啊……”
狐貍形态不太方便塗藥,秦想了想,趁着現下夜深人靜、無人在意,幹脆搖身一變化作人形,抱着兩條傷痕累累的大尾巴,一邊疼得倒抽着冷氣,一邊利索處理傷口、消毒抹藥。
等到身上傷勢都處理得差不多之後,眸光黯淡、面色慘白的狐耳男人翻出自己的終端,無視上面遍布的裂痕開始發消息。
“遇襲報告……啧,還好我能打,要是真得遇襲殉職,那幫老登總不至于追到地獄找我要報告吧?”
忿忿不平地用力敲打着頁面,等到終于勞心費神編撰好了一份勉強看得過眼報告之後,秦點擊了發送,随後退出工作群,點開了私聊頁面。
——剛才的混戰實在太過激烈,他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惡魔砸了個粉碎,已經不能用了,手裏這只終端現下也是一副裂痕密布、随時可能要返場報廢的程度。
好在通訊功能沒受影響……
翻出一個熟悉的聯系人發去了視訊邀請,秦簡單擦了把臉,對着破碎的懷表表面照了照,确定自己的尊榮勉強可堪入目之後,這才勉強滿意。
通訊忙音響了一陣,随即很快接通。
伴随着碎裂的屏幕微微亮起,很快,一道儒雅含笑的聲音就在終端的另一頭響了起來。
“——怎麽在這個時候找我,秦君?”
秦抖了抖耳尖:“知道你沒睡。有點事想要問問你,奴良鯉伴。”
“直呼其名可是一種很不風雅的事啊,狐妖君。”
“哦,”不怎麽高興地撇下耳朵,秦哼了一聲,“那麽,後腦勺成精的帽子絕緣體滑頭鬼大人——還滿意這個稱呼嗎,奴良先生?”
奴良鯉伴:“……”
破碎的視訊畫面那頭,長刀斜扛在肩頭的儒雅男人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彎起唇角:“是誰又惹到你了?”
秦沒接這個話,只是轉而問:“你對于幾年前,那群鄉下來的地震鲶忽然入侵東京的事還有印象嗎?”
“有的,”奴良鯉伴想了想,“那群失去理智的鲶魚妖似乎來自于長野的鄉下,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瞞過了鴉天狗們的偵查、強行闖入東京一所國小裏,之後被你清理了幹淨——這件事的确是奴良組監管不力導致的,但,如果沒記錯的話,相關歉禮與賠償早已送至公安部異聞課參事官手裏才對。”
面上浮起一絲疑惑,奴良鯉伴問:“怎麽突然提起這件事了,秦君?難道你又遇見那些鲶魚妖了嗎?”
秦點了點頭,随後又搖頭。
“是,也不是。我的确遇到了喪失理智的妖怪,不過那些并不是鲶魚妖,而是一些妖怪、鬼魅、惡魔和詛咒的混合部隊。”
“混合部隊?”
奴良鯉伴面上的驚訝更勝了一分。
旁邊似乎有妖怪在呼喚他,他簡單和對方打了個招呼,随後帶着終端找到了一個安靜的位置:“秦君,你說的這些祟物,莫非又是沖着你來的嗎?”
“嗯。”
金蜜色的狐眼緩緩眯起,秦的語氣有些令人捉摸不透:“戰鬥的過程中我就發現了,那些家夥寧可死,也一定要從我的身上撕咬下一塊血肉——這種操作委實不像是正常擁有理智的妖怪能夠做出來的。更何況……”
“更何況?”
秦沉默了。
“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嗎,秦君?”通過裂痕密布的視訊頁面,奴良鯉伴像是能清晰的捕捉到秦眼底的遲疑與躊躇。
他笑了一下,沒有因為對方表露出的為難而将話題一帶而過,只是用那雙銳利沉靜的黑眸直勾勾地注視着秦的眼睛,輕聲開口:“你既然會來找我,就說明現在的我已經是得到了你認可的同伴了。對于值得信任的同伴,我想,應該沒什麽事,是需要特別隐瞞的吧?”
同伴麽……
唇瓣微微蠕動,秦仔細品味着這個闊別多年的詞彙,金蜜色的眼底風雲變幻。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道溫軟低啞的聲音,緩緩在沉寂若死水的空氣之中蕩漾開來。
“在它們的身上,我聞到了兄長的味道……”
——————
第二天一大早,頂着一張蒼白得仿佛中世紀吸血鬼一樣的俊臉,秦萎靡不振地靠坐在了教室第一排的角落裏,捧着點名冊,面色憔悴、眉眼郁郁。
今天的課時內容依舊是小組作業彙報。
盡職盡責地完成了全程錄像,好不容易捱到下課,秦拖着腳步,動作看似遲緩、實則像一陣風似的,光速消失在了教室大門之外。
“……”
“……”
教室裏忽然陷入了一陣難言的沉默。
片刻後。
“走了呢……”
“溜的好快,感覺完全沒有要發表幾句下課宣言再走的樣子呢……”
原本還打算上前套個近乎、和人又帥又好說話的代課老師聯絡一下感情的人類大崽們呆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秦老師,是有什麽很着急的事情要做嗎……”
“不知道啊,我剛才完全來不及叫住秦老師,一句話都沒能說上呢……”
“所以還要去邀請他周末一起聯誼聚餐嗎?”
沉吟片刻,萩原研二拍案而起,大手一揮:“——我去說!”
同學們登時大喜過望,紛紛鼓掌,用一種高山仰止的欽佩眼神望向萩原研二,毫不吝啬地豎起了大拇指:“還得是你啊、萩原同學!”
“那麽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把話帶到啊!”
“能把秦老師邀請過來最好了,實在不來的話也沒關系,我們都知道萩原君已經盡力了!”
萩原研二當即挺胸擡頭,慨然應下:“放心交給我們吧!我和小陣平一定* 會不負衆望的!”
一旁趴在課桌上打盹卻無辜被cue的松田陣平:“……?”
不等他說點什麽,下一秒,松田陣平就感受到一股沛然巨力從身側襲來,硬生生把自己從課桌上給拔了起來。
拔了起來……
“走吧小陣平,到我們展現自己價值的時刻了!目标是:秦老師的辦公室,沖啊——!”
松田陣平:“等一下,我還沒啊啊啊啊啊啊——混蛋你放開我、我還沒說我願意陪你去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是負重一百多斤,萩原研二沖刺的速度依舊不減。
他扭頭沖着自家幼馴染露出一個爽朗的微笑:“不要害羞嘛,小陣平~秦老師人很好的!”
“……”
——我是知道他人很好沒錯、但這不代表我在經歷了昨天晚上的社死之後還能毫無芥蒂地和他面對面相處啊啊啊啊啊!!!
不管松田陣平內心有多麽崩潰,十分鐘後,他到底還是被自家幼馴染拖到了标記着[公共安全管理·秦知也]的辦公室門口。
篤篤篤——
篤篤篤——
一臉敲了好幾下門都沒見有人開門,萩原研二正在疑惑時,冷不丁地,忽然聽見門內傳出一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下一秒。
門開了。
“秦老師、我們來看——嗚哇!怎麽是你們?!”
深紫色的下垂眼瞬間睜大,萩原研二滿臉詫異地望着辦公室裏那兩個昨天才見過面的“未成年”同學:“……你們也是來找秦老師的嗎?”
瞥了這個面相輕佻、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的長發男一眼,降谷零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讓開半個身位,讓對方進來。
辦公室裏,坐在沙發上的諸伏景光很友好地和兩人打了個招呼:“你們好,秦老師現在這會兒好像不在,如果有事找他的話,你們可以等下再來。”
啧。
萩原研二給自家幼馴染使了個眼色。
——聽聽、聽聽,這話怎麽聽上去一股子宣示主權的味兒啊?
松田陣平翻了個白眼。
——那是人家學院的老師,這麽說也沒什麽問題吧?反倒是你這家夥,不要總是代入奇怪的少女漫濾鏡啊就是說!!
萩原研二眨眨眼,沖幼馴染努了努嘴,示意對方去看一邊黑沉着一張臉、神色陰晴不定的某個金發同學。
接收到示意,松田陣平直接走了過去,在萩原研二瞳孔地震的注視下,毫不客氣地問:“喂,你和秦知也那家夥關系很好?”
秦知也?
那家夥?
降谷零翻了翻眼皮,頭都沒擡,就當面前沒這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從昨天晚上見面的第一眼起,他就對面前這個卷毛男沒有任何好感可言。
松田陣平皺起眉,提高聲音,語氣不怎麽好地再次開口:“秦知也現在人在哪?我們有點私事要找他談。”
萩原研二:“……”
小陣平……
我剛才的眼神并不是讓你對人家貼臉開大的發令槍啊小陣平!!
你這樣說話,我們不是會被人家直接讨厭了嗎?!
現在這樣還怎麽問秦老師的去向啊QAQ……
狠狠剜了某人一眼,降谷零撇過頭,冷冷道:“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松田陣平滿臉的不信,“昨天你們兩個可是秦知也帶進酒吧的!就沖這關系,你說不知道誰信啊?”
降谷零陰沉着臉瞪着他,語氣有些沖:“想知道的話就打電話聯系他啊?找我幹有什麽用??”
松田陣平一想覺得有理,于是伸手準備翻衣兜找手機。
剛剛摸到手機,他剛想拿出來,下一秒就見自家幼馴染按住了他的手,舉着電話,滿臉疑惑地沖他搖頭:“電話打不通。”
松田陣平回頭:“電話打不通,怎麽回事?”
“我怎麽知道?”
“你這人怎麽說話呢?!”
“你什麽态度我就怎麽說話,有問題?”
眼瞅着兩個脾氣都不怎麽好的家夥針尖對麥芒杠上了、一副随時可能撸袖子幹架的僵硬模樣,諸伏景光趕緊過來打了個圓場:“其實從昨天晚上分開之後,我們就沒再見過秦老師了——這會兒會過來辦公室找人,也是因為比較擔心秦老師的情況。”
萩原研二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兩人,若有所思:“秦老師……和你們住在一個片區嗎?”
“他住我家,你有什麽意見?”
降谷零硬邦邦地怼了一句。
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表情陰沉得有些可怕。
萩原研二擺了擺手:“當然沒意見啦!就是我們今天上課的時候,看到秦老師的面色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好的樣子,我想着,或許有可能是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導致的,所以順口一問。”
“沒休息好?”
上一面還陰沉着臉不願意離人的降谷零,這會兒突然支棱了起來,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
“——那家夥昨天晚上不僅放哥哥拐走了我的狗,說是沒喝盡興、自己也徹夜未歸,直到今天早上都沒回家!”
這樣說着,他惡狠狠咬牙。
“像他這樣不着四六、年紀輕輕就酗酒成性,甚至還拐帶我家乖寶菜菜子一起夜不歸宿的混蛋,不管休沒休息好、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一、點、也、不、在、意!!”